2、第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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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早上6点，陆稻坐在空荡的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为了赶上这辆早班车，她五点就要起床，步行去车站，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她需要在七点前到达阿姨家，吃完早饭之后再带着阿姨打车到位于郊区的法律援助中心，这一切都要在九点前完成
每个月初，她都要陪着阿姨去一趟法律援助中心。
叔叔已经去世十年了，这些年，陆稻家早就搬离了那栋老房子，只不过父母都是温厚的人，没和阿姨一家断了联系，偶尔还会让陆稻来辅导叔叔的孩子王晨的功课，给孩子送点压岁钱。
陆稻后来高考考得还不错，进了本市的A大学法学，开学就上大三了。这个暑假她开始在当地的法律援助中心实习，阿姨没什么文化，她害怕阿姨自己来了会被无视，被敷衍，索性陪着阿姨一起去。
随着她长大，当年的那件事，她才终于有了些了解。
那时陆稻年纪太小，只听大人说叔叔没有正经职业，后来她每天缠着妈妈旁敲侧击，才知道叔叔当时是职业碰瓷的，专拣小轿车下手，靠骗一些医药费来养家糊口。而那天叔叔是在家附近的酒馆里喝闷酒，偶遇了和同学吃饭的顾止东，大约是发生了一些口角，叔叔又喝多了，再加上那一帮人里就数顾止东看上去最养尊处优，便开始耍无赖让顾止东掏钱。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叔叔被人捅了一刀，掉到了旁边的人工湖里，虽然很快被人救上来，但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到医院也没能把命救回来。
而和叔叔有过近距离接触的顾止东，被认定是为第一嫌疑人。
陆稻在殡仪馆看到他的那天，他刚刚从警察局录完口供回来，坚持要去看叔叔最后一面，亲自向家人致歉。
没想到却没能换来阿姨的原谅。
这件事最后以意外事故告终，阿姨不相信，坚持认为是顾止东捅了那一刀才导致了叔叔的死亡，所以不断上诉，但都被法院驳回，原因是证据不足，不能起诉。
身边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都在劝阿姨不要再坚持了，顾止东家里答应提供了极为丰厚的赔偿款，劝她差不多得了。
一个是社会闲散人员的遗属，一个是家中背景深厚，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公认的前途无量的少年，人心所向，一看便知。
那时候还没流行靠微博来求公道，阿姨能做的，就是不顾别人有理有据的分析利弊，一次次地上访，发传单，把能找到的律师都求一遍，就这样坚持了十年。
渐渐的，留在阿姨身边的故人越来越少。
十年了，这十年里陆稻跟在阿姨身边，人情冷暖都见识了个遍，她看着阿姨从一个温婉美丽的青年人，变成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中年人，她打心眼里觉得，如果这样的坚持还不能换来一个结果的话，也真是没天理了。
车到站了，陆稻下车，对着在车站等待自己的阿姨笑了笑，又佯装生气似的拍了拍阿姨的手，说到：“阿姨你也真是的，下这么大雨来等我干嘛，小辰在家没人照顾多危险。”
阿姨也笑了，带出眼角一串鱼尾纹，“姑娘长大了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我知道你不爱带伞，这雨太大了，我怕你淋了雨感冒。”
陆稻吐了吐舌头，模样俏皮，说：“这点阿姨倒是没说错，我确实没带伞。”
她跟着阿姨走到家里，这是五十多平米的老房子，是陆稻除了自己家外最熟悉的地方，每一个小物件的摆放位置她都记得清楚。只是这房子因为不常打理，虽然干净还是能看出简陋。岁月不仅没有对阿姨宽容，连房子都不放过。
她一进门，小辰就扑到自己怀里，责怪她怎么才来。
“小辰吃过早饭了吗？”她抬头问。
阿姨一边把锅端到饭桌上，一边回答：“没呢，这孩子说一定要和你一起吃。”
陆稻揉了揉小辰的头发，随即拉着他的手坐到饭桌前。
很简单的早饭，豆浆油条，陆稻为了不耽误时间吃得极快，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阿姨出门了，她知道，小辰八点上课，阿姨是一定要把他送到学校才放心的。
看着小辰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里，陆稻才拉着阿姨走，却被她猛地拽住了袖子。
“稻稻啊，你说这次能成吗？”陆稻看向她，阿姨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确定。
“能成！阿姨，法律援助中心里的人跟我关系都可好啦，再怎么说也得给我个面子啊。”
早上八点多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期，路上车很多，出租车开得很慢，晃晃悠悠开到地方的时候，就过去一个小时了。
陆稻坚持付了车费，然后拉着阿姨下车。她知道阿姨的难处，昨晚父母还特意叮嘱自己一定要尽力帮忙，她早就给前辈打了电话，约了咨询时间，还再三确认才放心。
这地方她轻车熟路，带着阿姨坐电梯，填表，找人，本还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阿姨拦在了外面，“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你跟着我，我反而紧张。不用担心，这些年我也见了好多律师了，有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了，你在外面等着我就好。”
陆稻不明白阿姨的用意，可又一想谁家还没点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呢，她也就不再坚持。她站在外面待了会儿，就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准备工作。她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还是要上班的。
“陆稻，准备一下跟我过来。”
陆稻听到自己的前辈这样说，心下有些奇怪，前辈也算是资深律师了，一般有人来咨询，都没法让他亲自出马，看来这位客人来头不小。
只不过陆稻也不是八卦的人，她也只是带上电脑进了会议室，什么也没说。
会议室里的光线很暗，陆稻看不清坐着的人的脸，等到把窗帘拉开，陆稻回头，才彻底僵住了。
虽然过了十年，但鉴于陆稻对这个人的印象太过深刻，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顾止东。
居然是他。
长大后的顾止东比小时候更加英气逼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更衬得他皮肤白皙。他似乎感觉到了陆稻的错愕，抬起头，毫不回避地对上她的目光。
他应该不记得我了。陆稻很快反应过来，阿姨心脏不好，时隔多年看到顾止东肯定控制不住情绪，最合适的方法就是让她看不到。还好，顾止东作为贵客，用的是间封闭的会议室，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对面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前辈很自然地把她介绍给顾止东：“陆稻，实习生，我徒弟，来带她见见世面。”
转而又对陆稻说：“这位是顾止东，青年才俊啊，这些年资助了我们不少项目。”
怪不得，前辈会亲自来接待。
他们坐下，又寒暄了一阵，陆稻也大概知道了些顾止东的情况。当年的传闻不虚，顾止东确实是背景深厚，当年的事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这些年他依旧是过得风生水起，3年前从德国留学归来，现在在做风险投资人。当年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陆稻听着他们的谈话，判断出来前辈应该是不知道的。
陆稻想，这人生可真不公平啊，叔叔死后，阿姨带着王辰生活水平一落千丈，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顾止东却一路顺风顺水，也许多年之后，这件事不过是他的谈资，用来表现当时年少轻狂罢了。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这场谈话，阿姨这些年的生活不易她也看在眼里，她不敢再往下想。
“所以顾先生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是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吗？”前辈问得恭敬。
“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在你们的职权范围之内。几天前我机缘巧合知道了一所小学的老师存在虐待学生的现象，希望你们去调查一下。”
“希望我们去调查？这虽然是我们的职责没错，可是这样的校园暴力直接报警就行了，警方那边会安排调查的。”前辈的语气有些疑惑，以顾止东的社会地位，想要揭发一起校园虐待事件太容易了，不用再来大费周章找到这里。
陆稻知道前辈谨慎的原因，像他这种人所处的环境多半水很深，他肯花时间找到这里要求秘密调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万一他想调查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还牵扯到其他事情，这个法律援助中心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顾止东看到前辈犹疑的神色也明白了，笑了，像是在笑他的如履薄冰，解释道：“这件事不是很复杂，只不过那个小学两年前在开展教学改革，我也是注了资的，自己明目张胆地砸了自己的招牌总归不太好。另外这里还涉及到集团的一些利益关系，总之很复杂，不能公开调查。你们要干的事很简单，找到证据，直接起诉就可以了。”
“存在虐待的事是确定的吗？”一直沉默的陆稻突然插话。
“是确定的，一开始是有人给了我情报，我也说了这所学校背后的水很深，学校里总会安排一些人时不时地报告一下学校内部的状况。我还亲自去看了，绝对不会错。”
顾止东的声音很好听，有些清冽的味道，他的解释也很有耐心，说话的时候自然直视陆稻的双眼，陆稻有些恍惚，仿佛面前坐着的，仍然是十年前那个坐在台阶上的少年。
什么都没有变。
陆稻自觉失态，很快移开了目光。前辈给她解围，紧接着问了一个问题：“其实这种事情，既然无法正式调查，一般人都会选择无视吧。毕竟再严重的虐待事件，小孩子总会毕业的。顾先生，你这么坚持是为什么呢？”
顾止东大概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竟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我看来这是很自然的，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有一点困难也会去解决，我好像从来没考虑过无视。可能是我认为小学阶段是很重要的，带给儿童的心理阴影是不可挽回的，我才会坚持吧。”
前辈合上笔记本，说：“对你的行为我表示敬意，我们会全力调查的，一有进展就会通知你。还有，这件事既然你希望私下进行，那就我们两个人处理，行吗？”他指了指陆稻，“陆稻虽然是实习生，但是能力很强，办事也知道分寸，这个请你放心。”
顾止东闻言，竟然真的就顺着他的手指打量了陆稻两眼，随即开口，语气玩味十足：“我也看她不错，长得很漂亮。”
陆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顾止东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本来聊了正事严肃的心理，也变的轻松起来。
顾止东说这句话的时候没过大脑，只是很想捉弄一下眼前的小姑娘。他一向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就像刚刚，他与陆稻的两次对视，都让他发现了陆稻眼中复杂的感情，可他回忆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对她确实又些模糊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了，这让他感到很挫败。不过他看到陆稻瞪圆的双眼时，这种挫败也瞬间消失了，虽然他本来根本不会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女性开这种玩笑。
只是陆稻确实很漂亮，这是真心话。
会议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个玩笑而变得轻松，前辈问顾止东：“那个小学叫什么？”
“阳光小学。是私立小学。有虐待行为的一个老师教四年级，她带的两个班级都有这种情况。”
陆稻再次呆住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阿姨的儿子王辰，就在阳光小学上四年级，今天早上，她亲眼看着小辰进的学校。
黑暗中，仿佛有一只手，无声地攥紧了陆稻的喉咙。
与此同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阿姨探出脑袋，语气温和：“稻稻啊，我的咨询结束了。我听你同事说你在这里谈事情，就来跟你说一声，我得回家做饭了，马上还得去接小辰放学呢。”
陆稻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