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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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爱过这个世界，它对我也一样。（拜伦）
被关关寄予厚望的顾殊予和陆令非，此刻已经到了临时审讯室。格拉姆正全神贯注于画布之上，为他的这幅仿马奈的《莫奈一家人在花园》收尾。
“顾博士，现在呢？你觉得怎么样？”
顾殊予看着那幅画，躺在草地的小男孩的脸部还是空的，不过他所依偎的母亲以及在一旁并不是劳作，而是在读书的父亲，五官已经完毕。
母亲的脸是关关，而父亲的脸则是顾殊予。虽然画面是岁月静好，却有种无法言说的伤感，也许是因为美好得太不真实……
“看来你还是比较适合关在笼子里，这样反而能让你找回灵魂。”顾殊予实事求是地说。
“呵呵，能被顾博士夸奖，我真是倍觉荣幸。”格拉姆的表情是真实的愉悦，“陆检察官，你觉得怎么样？我自己是越画越觉得，顾博士和关律师的样子，还真是相配……”
陆令非并没有回答，格拉姆却好像特别有谈性似的，滔滔不绝起来：
“我画这幅画的时候，总想起莫奈和马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马奈成名已久，莫奈却是无人问津，他为他也在《莫奈一家在花园》中出现的妻子画了一幅《绿衣女子》吗，靠着名字和马奈只差一个字母以及相近的画风，才爬进了皇家艺术沙龙这样顶级画家的圈子……”
“19世纪画坛版本的李逵遇李鬼。”顾殊予简要地总结了这个故事，读过艺术史的人，都知道这段过往，“就像你遇见了章敏海吗？”
“顾博士这么说也没问题，李逵还是李鬼谁更值得被铭记，只有历史才能为他注解。就像现在提起莫奈和马奈，好多人都以为这两个名字是莫奈的不同翻译。匆匆百年而已，李鬼在世人心中代替李逵，山寨成为了正版。这不是很有趣的事吗？”格拉姆并不着急把孩子的脸补齐，放下了画笔，“闲话说到这里，顾博士今天所为何来？”
“我来是想要回我自己的东西。”顾殊予说，“10年前那天晚上，你拿走的那幅画，可以还给我了吗？”
“呵呵，顾博士有什么证据说使我拿了你的画？”
“你工作室的颜料我都看过了。”顾殊予把两张照片送到他面前，“我的油画颜料也好，水粉颜料也好，各种颜色选择的品牌各有不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所有的颜料选择上都和我一致……”
“也许只是凑巧？”
“油画和水粉颜料，就算只是基础的12色，从最有名的十大品牌中去选，能够完全一致的几率是多少，你知道吗？1/239500800，这个几率是以亿为分母的。你觉得法官会采信凑巧说？”
“这也不能证明我拿了你的话，毕竟你是我的偶像，也许在你沉睡之后，我偷偷潜进过你的家，所以对你的颜料了若指掌？”
“如果你潜入过，应该会知道，我家里有几种颜料是缺失的，我在法庭上说过的吧，那些颜料与那幅画一起被盗了。直到我搬回家里，才把这几种颜料补齐。而最恰巧的是，我补进的颜料在品牌上仍能与你在使用的一一对应。”顾殊予说，“我相信在几率上，你仍然无法说服法官。10年前你就在案发现场，你为什么会在那里，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呵呵，这么说我还真是成也顾殊予，败也顾殊予。我因为你的画成为了今天的自己；也要因为它一朝败露。”格拉姆身体微微前倾，靠近顾殊予，看着他的眼睛，语带轻快笑意，“这世界果然是公平的——你觉得它为什么不想让你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说完他身体又向后靠：“你为什么不问是不是我杀了教授？”
“就算是你杀了教授，你那天晚上会出现在现场，也不是因为想杀人。”顾殊予说，“你是职业杀手，想杀死教授有千百种更不露痕迹全身而退的做法。在雨夜进入人数大于1的目标人物家里，用目标人物家里的餐刀杀人，我会怀疑你的基本素养。是不是睡美人叫你来的？他的目标是不是我？”
“你其实不必着急的，该来的总会来。”格拉姆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的确很欣赏你，也只有他才能把上天给你的天赋价值最大化……”
“我可以不追问。”顾殊予说，他从证据箱里拿出那一厚本相簿，“不过这些——应该不在你不能说的范围内吧？”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们的心里都藏着魔鬼。”格拉姆说，“他们被告知过，一旦恶魔被激活，他们就必须面对既定的命运，只有强者可以生存；弱者必然被淘汰。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们没有被谈论的价值……”
“如果按照你的逻辑，你在这里就代表已经被淘汰了。你也要为你的选择负责，对于把你淘汰的我而言，谈论他们也是你存在的唯一价值。”顾殊予说。
“既然只是顾博士你的愿望。”格拉姆笑笑，“从哪里开始？我希望你们已经做好了不眠不休的准备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顾殊予并没有指定相簿上的人，而是拿出了一张打印的图片，“阮清，‘鲁特琴乐手’，从他开始吧。你是怎么找到他的，他的尸体在哪里？”
“他会成魔的原因，你们很清楚的。他那个竹马的初恋女友对他们的‘友情’不太谅解，导致了他和竹马关系破裂。他的执念太深，下手也狠，他本来也该有资格活下去。所以我们也给了他一个机会。”格拉姆的指尖在阮清的照片上敲了敲， “你们不会以为以他的那点手段，也能越狱成功吧？他虽然心大，但是能力却跟不上他的心力。那次押送车出事，世人都以为是为了救那个黑老大，其实那人不过是附带的赠品罢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现在的他的？你们对他做了标记？”
“我们在他身体里，放置了一个可以追踪的人工髋关节。”格拉姆比划了一下，“不过以防万一而已，如果你没有醒来，我也不需要找上他来跟你打这个招呼，这个功能大概永远不会启用。说起来他为了活命，还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短时间内就把自己从清俊书生折腾成矮黑胖，比做整容还有效果。至于他的尸体，他身体的最后一部分不已经在你们手上了吗？有死后伤加指纹确认还不够吗？”
“说说你具体作案的过程吧？”
“真的要说么？没有任何愉悦感，和杀猪差不多的一单Case……”
“乔医生？你怎么来了？”
关关接到女保镖的内线电话，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匆匆下了楼。
“我来找我哥。”乔云夏安稳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人呢？”
“他在专案组那边有工作，不在家。”关关打开了冰箱门，“乔医生想喝点什么？茶、果汁还是咖啡？”
“我不渴，谢谢。我有事找他，给他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关律师，能否带我去见他一面？”
“最近专案组的事情有点忙。”关关还是倒了两杯果汁，顺手推了推点心盒子，“乔医生先喝杯果汁，吃点茶点，我去打个电话问一下。”
乔云夏的目光落在显然是从澳门带回来的特产点心上，就算是时间这么紧张，他还是不忘带她共度浪漫的新年假期，她从来不知道顾殊予竟然是这种浪漫的男人。
过了几分钟关关便回来了，她对乔云夏笑笑：“我和专案组联络上了，顾殊予暂时没办法回来。如果你不能等的话，就给他微信留言；如果想要见他的话，他大概过了晚饭时分就回来了。乔医生的意思是？”
“我等等他好了。”乔云夏很快做出了选择，“上次见面没来得及问，你们新年去澳门还顺利吗？”
“还好，能把格拉姆抓住，就是最大的顺利了。”关关回答说，“乔医生呢？新年假期过得如何？”
她跟乔云夏自从法庭不欢而散之后，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尤其上次的绑架事件，顾殊予和陆令非都把救她当成了优先选择却发现她这边只是乌龙警报，而乔云夏却真的遭受了格拉姆的折磨后，关关更加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乔云夏。她没办法控制格拉姆的行动，也不可能“责怪”顾殊予和陆令非因她而失去冷静判断，所以在乔云夏说想追问格拉姆“为什么是她”时调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想知道，她也曾私下和顾殊予、陆令非提过，但是他们两人都拒绝帮她询问这个问题。顾殊予的回应是咬了她一口，在唇上；而陆令非则扔给了她一个还算靠谱的分析，“相比乔云夏，你和格拉姆接触更多，也更熟悉他。你又是接受过基础刑侦训练的律师，以安全系数而言，乔云夏肯定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这个答案就算乔云夏听到了也不会有什么认同吧，她和乔云夏之间也就只能保持现在的寒暄状态了。
“31号晚上新接了病人。”乔云夏摇摇头，“之前还以为能和哥哥一起跨年，好在电话里没有说准。”
关关觉得对乔云夏有些抱歉，因为她孑然一身，所以也忘记了，像新年这种节日原本是该和家人一起的。这是她与顾殊予作为情侣共度的第一个跨年，对于同样孑然一身的乔云夏，何尝不是与顾殊予恢复了兄妹关系后的第一个跨年。
“新年假期毕竟太短了。”关关说道，“等春节应该还有机会的。”
“说的也是。”乔云夏喝了一口果汁，“现在想起来，我真该感谢父亲，他收养了顾殊予，即使他和母亲都离我而去，还能有个哥哥可以依靠。而对于你关律师，你和我哥哥在一起，就要接受一个一定会成为你们关系死结的小姑子。”
“凡事有利有弊。”关关被乔云夏的突袭弄得错讹片刻，“只要他对我的好，能够抵消那些不可避免的附带伤害，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呢？对于乔医生而言，收获一个让你满意哥哥的同时，你可能不得不接受一个不太会委曲求全的嫂子了。”
乔云夏被关关干脆利落的回击，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关关却笑了：
“我虽然比不上乔医生高大上，但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傻白甜。今年春节欢迎你和我们一起来过。”
乔云夏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关关手机响了。她对乔云夏说了一声“抱歉”便起身走到一旁去接听。是司机打电话过来和她确认他们去英国的出发时间。关关计算了一下去机场的时长，告知了对方一个时间。
“你和哥哥还要出差？”乔云夏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便问道。
“不是出差，是私事。”关关放下电话，“我和顾殊予要去一趟英国，拜祭顾殊予的父母和我的父亲。”
“为什么这个时候去那么远的地方？”乔云夏被这个消息所震，她定了定神，继续追问，“那你们正在处理的睡美人的案子呢？那个绑架我的人招认了？”
“主要是时间上正合适，我父亲和顾殊予的亲生父母都是在差不多这个时段过世的。对我们性命威胁最大的人也落网了，离过年也还有一段时间，现在出发是最好的时候。再合适的时间就要等到清明了，我本来也比较倾向于那个时候。案子应该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又是莺飞草长景色宜人——可顾殊予他有些等不及。”关关说，“至于乔医生的案子，按照法律规定，专案组的侦查情况不能公开。我能理解乔医生作为受害者想早点得知真相的心情，不过也请你相信专案组，毕竟有我哥和你哥强强联手，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他们这次去英国找赵宇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人和陆令非清楚内情，对外的口径都是一样的。关关和顾殊予在交谈中，发现双方的长辈都是在英国过世的，而且过世的时间相近，所以他们打算一起前往英国拜祭。在没有和那两位沟通前，对着乔云夏，关关也不能透露实情。
“英国的冬天也别有风味。”乔云夏垂下眼睑，也遮去眼底那抹黯淡微光，“你们定了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上午。”关关笑着调侃，“我倒不担心天气，只是担心在英国这段时间的伙食，只能去一趟当减肥了。”
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对于任何一方都没有乐趣。乔云夏提出想去自己父亲的书房坐坐，关关也做出悉听尊便的姿态，回到楼上继续收拾行李。好在顾殊予回来的速度比想象更快。
还没按门铃女友就先开了门，以为自己点亮了和女友心有灵犀技能的顾殊予唇角上翘，微微张开双臂正等着“飞燕还巢”，就见女友利索地越过他，扑向了他身后的快递小哥。
“你叫了外卖？”
“嗯。”关关应了一声，一边划手机一边说，“你回来就好啦。乔医生等你一会儿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顾殊予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显然并没有要给疲惫工作归家的男朋友香吻一个作为安抚的自觉，皱起了眉头。
“刚苹果和我联系了，说六哥今晚也要驻扎看守所回不来。我明天就要走了，总要去送温暖道个别。”关关并不讳言自己离开的原因，“我跟乔医生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不在场，对我对她都更方便。我叫的车也快到了，我去跟乔医生说一下就走，你别忘了收拾行李，我回来检查……”
顾殊予才抬起手想拉住关关，她却已经转身让他捞了个空。顾殊予看着她的背影，落空的手停滞片刻方才垂落。
客厅里关关穿好了大衣，与乔云夏客气地道别。她匆匆在送她出门上车的顾殊予脸上印下一记亲吻，便风一样地消失了。乔云夏站在门口，看着顾殊予目送关关离去，直到那辆车消失在小区的大门外，他仍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而对于陆令非而言，关关就像带着满身阳光而来，驱散了漫长的让人无法想象的30个小时堆积的阴郁。他放松了眉间的“川”字，叹了口气：
“不是明天还要搭飞机，怎么还过来？”
“今天乔云夏来找他哥说事儿，我也得来给我哥送温暖啊！”关关举起打包袋，“海鲜粥，还是热的呢。格拉姆招认得怎么样了？”
“罪行的部分都招认完毕了，刚刚又来了两名犯罪心理学家，想要尝试和他沟通一下。”陆令非说得含蓄，“他们还是想知道格拉姆的名字。”
难怪他们的脸色都是这个样子，24小时不眠不休接收这世界上最阴暗罪恶的负能量，换了谁也会觉得生理性厌恶。顾殊予那边解脱了，可陆令非却还被夹在中间，现在连共同作战的队友也都没了。想想都觉得特别累。
“这一次你和顾殊予都辛苦了，再撑一下吧。不行就想想那些受害者家属，你们的工作是多么有意义。”
关关手脚麻利地把两份粥对面摆好，还有各种配菜和点心也码得整整齐齐，陆令非一见就笑了：“你这样让我想起小时候，连贴个创可贴也要贴有花纹的。”
“我还记得，每次贴完你都黑脸。”关关笑着说。
是啊，虽然每次都被损友笑，但是想到关关鼓着一张包子脸认真帮他“吹走疼痛”的样子，他还是顶着那些少女心的创可贴坚持到底。少年时代的回忆柔和陆令非的眉眼，他看着关关，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褪去了初重逢时的孤冷压抑，眉宇明朗再无阴霾。
在这样的关关背后，他看到了顾殊予的眼睛。
“去英国——”陆令非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哽住了，那句“不要去”他终究没能说出口。他知道英国对于关关的意义，他不能阻止她的旅程，“要当心。”
“我肯定没问题的，倒是六哥你可别把所有工作都自己一个人做完了，等我回来和你并肩作战！”
此时关关并没有想到，她所说的并肩作战会来得这么快。第二天早上，她还没过海关就接到了陈国光的紧急联络：
“关律师，出事了，头儿被抓了，他们说他杀了格拉姆！”
关关的手机瞬间跌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