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异世》南加

23、第23章

　　前一晚有唐衍在床边守着，青柯睡得极度安稳。

　　睡前往唐衍那边看了眼，见他阖着眸似乎已经在修养，想了想，还是把叫他过来说说话的念头打消。还是不打扰他了，不管是于他还是于她，他都要赶紧好起来才行啊，等她哥从铜镇过来，只怕这里也容不下他了。

　　胡思乱想着，青柯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

　　前半夜踏实无梦，只是到后半夜，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又被带入到令她惊恐的梦境之中。周遭漆黑阴冷，街道萧瑟凄清，她独自在街上走着，仿佛知道此去终点是那个喜庆中透着阴森的祠堂，心里抗拒着，脚步却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挪动，耳边凄哀的唢呐声渐起。不知何时，一支迎亲队伍抬着花轿从她身边缥缈地缓缓走过。不见一丝风响，喜轿窗户帘子却款款而动。动静大些，帘子掀起，青柯如有所感应般往轿子里望去，轿子里头却空无一人。恍惚中，青柯又觉自己就坐在喜轿里，随着轿夫抬轿走路的频率一动一动摇曳着。

　　再之后，她踏过了祠堂的门槛，案台上缕缕飘出的香味儿浓烈，没一会儿，又似乎变成了檀木香味，整个气氛诡异而幽森。她垂下头，大红盖头下视线只能看到一隅，大红裙裾边上挨着一小块熟悉的深紫色布料。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驱使，她犹疑着还是掀了盖头，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身侧的紫色布料不见了，一抹深紫色身影负手立在悬崖边。边上小石子扑簌往崖下滚落。她心一紧，嗓子却像被卡住般，发不出一丝声音。唐衍突然回头朝她微微一笑，尔后抬脚便栽进了万丈深渊。

　　“啊——”青柯猛地从床上坐起，瞳孔惊恐地收缩着，额上虚汗滚落，面色苍白。大口喘着气，她茫然地在房间里搜寻唐衍的身影。

　　“唐衍……”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呢喃。

　　唐衍立在她床前，眉头微蹙，声音很低，透着沉重的无奈，“又做噩梦了？”

　　青柯抬眸盯着他的脸，双眼逐渐恢复焦距。

　　“唐衍——”她低头，重重闭了闭眼。

　　唐衍久久才又开口，“别怕，梦而已 。”

　　青柯摇摇头，曲奇退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她猜缓缓抬头，重新看向唐衍。似不认识般，仔细打量。

　　“我曾经，跟你有过纠葛，是吗？”

　　唐衍静默垂眸望着她，不语。

　　青柯眼神如同没有焦点般，透着一丝慌乱无措，“我的梦里，老是出现你……”梦境里的讯息，已经不局限于那个诡秘阴森的祠堂和那场始终没出现过新郎官儿的婚礼了，她见过不知道是那个朝代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也见过自己坠入悬崖、唐衍突然消失。

　　一直以来都在试图逃避这一切，可是却好像被中了邪般，不管她再怎么挣扎，却始终逃不出这种频繁出现的梦魇。

　　“睡吧，我在你旁边守着，不会再做噩梦了。”唐衍放轻声音安抚她。

　　青柯摇头，她舔了舔唇，抬眼望着他，“你跟我说点你在阴界的事吧。”很多事情或许已经避无可避，既然如此，她多了解他一点，兴许有一天能帮上忙。

　　“在阴界的事么？”唐衍喃喃，对上她的视线时，眉梢染上一丝柔和，“我跟你说一个人的事吧，你愿意听吗？”

　　青柯望着他，没有拒绝。

　　唐衍嘴角微微勾起，他在她床边坐下，娓娓道来。

　　“我在世时，曾经机缘巧合，结识过一位女子。她是都城普通的商户之女，性子明媚温和，虽出身不及官吏人家的姑娘，气质却优雅出众。初次见面，我便对她颇有好感。再之后，因为当时的君上昏庸无度，我外出办事的次数多了起来，又见了她几次。再之后，我们彼此间便渐渐有感情滋生。只是那时候，朝廷政乱，社稷动荡，我无心婚假之事，也不乐于把她牵扯进官场的是非之中，便只向她承诺，待处理完朝堂之上的事，我便退出官场，寻一处小户跟她归隐过日子。”

　　“后来，擒王夜谏事败，我来不及跟她话别，第二日便被斩首丧了命。我被处死的消息传了出去，她难以接受，当日便穿着嫁衣殉情自尽。”

　　“说起来，她的死我并不无责任。倘若当时我能拦住她，她也不会丢了性命。”唐衍自嘲轻笑。

　　青柯静静听着，良久才缓缓开口，“如果真心相爱，你死了，她又怎么会愿意独活？她的死，不是你的责任，是你们那个朝代必然的产物。”

　　“是这样吗？”唐衍轻缓的反问里语气微涩。

　　青柯点点头。许是唐衍徐缓的嗓音太具催眠效果，坐了一小会儿，便有丝丝倦意上涌，林微光闭了闭眼，掀开被子重新躺下。

　　“那之后呢？你们两个既然都成了亡人，应该能相见才是啊，最后怎么成了你自己？”

　　唐衍抿唇，失神片刻，才又幽幽苦笑着开口。

　　“被处死，我身上的仇怨戾气极重，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报仇，从丢了命之日起，我便一直在皇宫没有离开。君主和奸臣心虚，在民间找来很多法师压制我。仇一日不报，我便一刻不死心。人死后灵魂很快就会被送走，该投胎转世的投胎，该受惩罚的也会被送到该去的地方。我以游离状态逗留在凡间不肯走，本就是乱了阴律。冥帝对我宽容，她被送走那天，原本我也该一起离开，这样我们便可以一起转世为人。只是当时我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甘心走，甚至没离开皇宫见她一面。”

　　“等最后我沉冤得雪，得以正名时，我已经过了被送走轮回的期限。冥帝雷霆震怒，但到底没将我踢出阴界。再后来，我魔化了，摧毁了很对阴灵，她的踪迹，也在那个时候，跟很多东西一齐毁掉了。”

　　“失去了她的踪迹，你是不是很难过？”青柯掀了掀眼皮，问。困意袭来太快，她脑子已经晕晕沉沉有点迷糊了，眼皮都不自觉有些重。

　　“我对不起她。”唐衍眸底的沉痛之色渐深，嗓音都透着沙哑，“她为我以命作陪，可我却在复仇和她之间，丢了她。”

　　“别难过。”撑着眼皮，青柯抵着睡意无意识地安慰了他一句。

　　一双黑眸沉沉地阖着，只听她又含糊地呢喃出声，“她从来没怪过你。”

　　有什么从眼角滑落，至空气中又化于无形。

　　唐衍深深盯着青柯安静的睡颜，痛楚从胸口的位置蔓延至全身。

　　倾身靠近，他缓缓抬手抚上她的面庞，开口之时，微颤的嗓音已是喑哑至极，眸底一片深重的悔恨和疼惜。

　　“对不起，青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