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2、【系列外】【礼物】白狄3 ...
-
【8】
“说吧,”李白进门时的时候眸色一黯,银白皮毛的狐耳警惕得竖得老高,手中的剑不自觉紧握。
寒风带了满屋。
屋内那抹金色生辉的背影,忽而一晃,眉目清秀而满是超脱的安然——
张良。
“你是……地府的人?”狐狸独有的嗅觉和判断力,李白正襟凝视,或是和狄大人呆多了,不自觉学会他那一套见谁都要分析细节做个猜测的习惯。
张良突然微微笑起来,笑着颔首,动作内敛得高贵。
可是那笑没有温度。
像是高高在上惯了,向下俯视时似悲悯无嗔痴的淡然。
“你应该知道,”张良开了口,语速不快不慢,却给人一种每个字都敲击入心的感觉,“我来找你的理由。”
可是李白是骄傲的。
那份骄傲足以让他视天地为无物,黄河之水苍山之月揉成的不可一世温润酿在心里,将他那本身的傲气都升华作孑然桀骜。
所以他嗤笑,极度警惕下却仍旧抖了抖耳朵,语调颇有些可笑荒唐的上扬。
“入世的时间么?”他这么问着,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眸子却连一秒都没有敢移开,“可这本是无妄之谈,我不过提前些日子,难不成也要受罚?”
长安,一个容许魔种存在的城池,他的狐耳都无需掩饰,更不会造成麻烦。
人皆只道他是个魔种后裔罢了,妖怪什么的,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么?
“本是无事。”张良的眸子依旧淡漠得捕捉不到神色,他不疾不徐解释,“可你影响到了一个人的生命轨迹。”
“哦?”李白眸子里分明有一闪而过的……或者该说是恐惧,但是他依旧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半倚在门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墙上敲击。
“狄仁杰。”张良见状也没有再多解释,报出一个人名。
李白的瞳孔在他说出这个人名的时候瞬间收缩,握剑的手悚然一紧。
“他本可以修为有成,得道飞升。”张良这么说,“你已经害他沦落成了人。现下,天命要他活到古稀之年,上承贞观下启开元,名垂青史的。在人里,这已然是活的不错了,可倘若你再多干涉,徒增变数罢了。”
“我、”李白突然就沉默下来,一点点的,像是那一年瞧见青丘毁灭时,无助到只能垂下头独自闭上双眼的狐狸。
突然就,像落水之人抓了最后那几根稻草似的,他这么问:“你可敢保证,如我离开,他能活到古稀之年,上承贞观下启开元,名垂青史?”
声音甚至开始出现裂纹,几不可闻的微微颤抖。
“然。”张良又是浅浅笑了,“我文判,于生死簿上瞧见的。”
良久。
张良最后留下一句“三日之后,在长安城茶馆找钟馗,去地府受你该有的刑罚。”便施施然欲走。
前脚踏出屋子,后脚却听到,夜风里,低得仿佛萧泣的声音:“……好。”
颤抖的,微微沙哑。
那一夜,有人瞧见一个酒鬼,疯了一般,不要命地往自己口中灌酒。发起酒疯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不知是谁。
【9】
三天一晃而过,这三日李白没有再缠着狄仁杰陪他外出,更多的只是定定地坐在他旁边看他断案推理,给卷宗下批注。
狄仁杰偶尔乏了站立,李白便上前去替他揉摁太阳穴。
全程没有一句话。
只是很单纯的暖,温和的,无可阻挡。
于是也便有什么,在渐渐发酵,一发再不可收拾。
第三天清晨。
“我要走了。”李白这么说着,语气里满满都是自信傲然,没什么不对。
“去哪”正看着案件卷宗的狄仁杰一滞。
“去找家人说的宝物,”李白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回忆和向往,毫无破绽,“娘曾说我们狐族有一宝物流落在外的。”
他知道他面对的人多么精明,于是便也拿出十二分的小心。
偏生,他头一回这样小心谨慎地对着这人说话,却是在骗他——想想,都觉得无地自容。
可是李白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到,说完这些就以收拾东西为由,落荒而逃。
“大人,李白他要走了?”恰巧元芳走了进来,本是汇报案件的,却挑起这话头来。
“嗯。”狄仁杰没有回头看他,甚至目光也不在手中所拿的案件卷宗上,渺远的,筛落在了不知什么地方,“再次出鞘的时候,会更加惊天动地吧。这家伙,太过骄傲,又太过寂寞了。”
像是预言,却更像是游移不定的……自我宽心安慰。
“诶?”几乎一字不落地将夜谈的事情汇报的元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他太信任大人的话,以至于,没有听出这是个不该有的念头。
元芳有些懵。
从这一刻起,狄仁杰已经走上了一条不符合他天命的道路。
没有人知道。
早饭的气氛很沉闷,午后,李白到狄仁杰的书房作最后的道别。
室内的空气似凝固,拥挤不堪的,谁的心事。
他们都太要强,谁也不肯先开口。便于是最终一步步,把各自逼到退路全无。
“你说先死和后死的,哪一个更累?”终于,李白的话突兀,打破了满室安静。他问这话时眼睛没有看向狄仁杰,只是兀自拿着酒壶,一仰头,酒水淌了满面。
“后死的。”狄仁杰似没在听,却还是低声开了口。他眸色一暗,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似得,一字一句缓言如珠玑,“自然是后死的。”
“……你要长命百岁。”他沉声道,他分明是笑颜不改,是那种正经却又有些平静得深浅莫知的笑,可忍不住捉住李白宽袖的手微微颤抖。
他们互怀心事,却谁也不肯倾吐。
“放心,我可是狐狸啊。”而李白爽朗依然,好似没心没肺。
可是葫芦里的酒一口接一口,见底。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一回狄仁杰没有再肯松手。
手一发力。
他狠狠扯过李白,就这样沉默着一瞬间凑上去。
大人是内敛的,可是沉稳得好似万年如故的外表下,那些暗自蛰伏压抑着生长的情愫终究还是会爆发,兀自在心里开出妖娆却无可抑制的花朵来。尤其是,他这一刻已经下了决心要选择的东西,容不得他再维持任何一丝迟疑谨慎。
像是,最后的疯狂一样。
再无所顾忌。
李白其实曾犹豫过的,他发誓他曾想过推开。
可是狐狸是贪图温暖的,那日怀英的手太暖,而他要去的地方太冷。
他没有推开。
得寸进尺地,贪图着更多。
【10】
那一日傍晚果然极冷。
毕竟深秋,落叶簌簌于寒风。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李白隐约觉得平日宁静祥和的长安今夜似乎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却终究只是照张良所说去寻了钟馗,待到完成了长安城城管特有的清道夫工作,一同随行去地府。
酆都的月呈幽幽蓝色,上不着人界,下不搭地府,他们匆匆走过。
黄泉的水很急,躁动的,好像要吞噬什么,他们便也这样从奈何桥上过。
回头,是满岸的彼岸花,泣血一样的红,似那一年白衣少年身上盛开的那一片。
果然是冷。
狐狸缩了缩银白色皮毛的耳,只将将跟在一样无言速行的钟馗后向着地狱进发——
明知道,那是百年不复的刑罚也好。
提早入世,再好不过是罚到该入世的时候,再放行罢了。
那时候,怀英大抵,早已百八十般轮回了吧?
“他本可以修为有成,得道飞升。”
那时候,文判这么说。
李白从没有如此恨过自己生的晚,抑或是,怀英生的早。
君生我未生。
何以偏生在那种情况下见了第一面……又何以,一错再错地见了第二面。
满怀心絮不定。
可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李白到阎王殿的时候,没有刀山火海,没有严词吝色。
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阎王的人也没有见到。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的时候,李白只觉凉风而来,兽类的直觉让他下意识挥剑,可那力量无可阻挡。
巨大的,足以将他整个淹没的,神明的力量。
李白便就这样昏死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竟是?
这里,不是地府。
是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