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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清明【兰花】沙场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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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家家雨。
话虽如此,军营却是不打烊的,花木兰于是坐在自家天井看着雨水从檐角瀑布一样漏下,简直不要太无聊——
不打烊,那也得有得仗打呀。
军队都遣散得七七八八,如何还能有事。
现下这太平盛世,她这般圈粉能力max的能将没被拉出去斩了已经是福大命大,哪敢奢求朝廷养一批老兵参将,发银子供他们继续操练呢。
想着左右是清明,不如去战场,祭她那睡在战场上的弟兄们。
兰陵王,或许现下该称他为高长恭,随着花木兰一道久居了,多多少少了解些民俗。自知那人此刻不复平日爽朗英姿是为何。
不,或许该说,这心结早早在她散了军队归乡里的时候便已生起,他一直知道的。
眉头蹙起,不善表达的他最终也只是默默地为她披上一件厚衣。
这早春,依然是春寒料峭呢。
战场的传说归于战场,此番之后,传说之名还有谁知?
“走吧。”最终打理好包袱,兰陵王露出他鲜有的微笑,竭力地试图温暖手心和雨水一样冰凉的爱妻,“曾经最近的沙场不过是半日的路程,与其在此纠结,不如随心。”
“会吗……他们还会在那里吗……”花木兰从恍惚的回忆中回过神,却突地执拗扯住那人衣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问他,却在询问后自问自答着,状态仿佛陷入了更深的迷惘,“是了……他们没有棺材,只能用布和席子裹了就地掩埋……他们、他们回不了故乡了。”
那个传说之刃。
那个几近不败的神话。
那个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花木兰。
曾那样骄傲到几乎强硬执拗的一个人,却在这清明里,神情哀恸面色恍惚。连话语,都说的断断续续,带着她曾最看不起的犹疑。
说不出的心疼。
可是真正到战场的时候,沉默的,如何是一个人?
黄沙肆意,残败枯槁的遗骸遍地,断了的铁器、风化的枯骨……交织错乱着,在雨滴里尘沙轻扬,模糊了时间。
风纵沙横,可终究不一样了。
两个曾在战场上争锋相对的人,此刻执手安然。
花木兰红着眼眶,也直着腰杆,将带来的旧碗丢在地上,倒完了酒,狠狠一砸罐子……登时四分五裂。
她说:“干。”
然后一扬手,一碗黄酒下肚。
可是风沙呜咽,那些附和她号令大喊着“战!”的人,已经再没有了。
高长恭本是负手而立,看着花木兰近乎执拗维持中气十足地喊着,喝酒,继续喊,继续喝……终于忍不住上前去从后环抱住,不顾那人红着眼眶歇斯底里的疯狂挣扎,只缓缓道:“别喝了。你是替他们送酒来的,再喝就全让你自己喝完了。”
花木兰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呆愣愣地转过头,用发红眼眶里空洞的神情凝视,咬了咬下唇,最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因为那个人的眼神里,分明是比她更深的痛。
何苦在这样一个人面前难过。
草草地抹了一把脸,稍稍振作的花木兰重整动作稍作放柔地转身抱住那个人:“抱歉。”
“没事了。”兰陵王却这么道,柔和的,甚至有些像是安慰的笑意,“今日无战事。”
偏生是笑着的。
那个人。
那一年的说书人,是怎么形容他的?
——“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分享。”
可是他的将士都战亡,他的城民都死绝。纵有瓜果珍馐,还飨谁人?
是了,今日无战事。
可是无战背后,是灭国无家的心酸——
“你……还好吗?”不擅长做出女儿家姿态的花木兰想安慰,却最终只别扭道:“那个,虽然他们都不在了但是我……”刻意试图放缓的语气,却在说完之后几乎要咬掉自己舌头——笨嘴,没事提什么提!
“无碍。”那个人显然比她看得开,或说藏的深也好,他只扬眉,言语淡淡却寂落让人心疼,“再呆一会,就该离开了。”
无论如何。
“高长恭你给我等会!”最终,对那人的担心超出一切的花木兰喊住那人,抬头又是爽朗英气的神情,中气十足又利落的模样,“犹犹豫豫的哪里像个男人!赶紧的分了我这的酒祭拜一下明年再来见他们,回程了!”
嗯?
兰陵王转过头,看着那个分明是狼狈,偏生重拾坚毅的女子,大抵收到了那人爽朗一拍肩膀这动作里的鼓励和温度,便于是也将难免的伤感收敛。
两个同样狼狈却又同样重披上坚硬外壳的人,执手而归。
多幸运,因为余生的每一年清明,都有与自己相似的人相互激励。
在同一片沙场之上,无所谓形象多狼狈。
执手来,执手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