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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愿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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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渐暗。
陆三七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从怀里掏出手绢递给泪痕满脸的白术。而后站起了身,找出火折子,点上了烛火。
白术擦掉泪水,露出个笑容:“说出来倒是好多了。”
陆三七耸耸肩,不置可否。心里还有众多疑问,想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陆三七,你可有喜欢的人?”白术见陆三七思虑深重,眉头紧皱,不由发问。
陆三七微微愣神,转而笑道:“自然。只是我不会像你这么傻。”
白术白了一眼陆三七,什么也没说,静待着下文。
“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人呐。白术你该听过‘情深不寿’,爱的太深,注定没什么好结果。”陆三七摇头晃脑的教训着。当年师叔君迁子也是那样的深爱着苏木,最后还不是受伤而去,下落不明……
“我们截然相反?此话怎么讲?”
陆三七负手而立,朗声说道:“你爱一个人,是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那人;我爱一个人,是她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不仅给她,还要给她最好的。”说完后,脸上竟一闪而过一丝落寞。
没有注意到陆三七的落寞,白术只隐隐的在陆三七身上看到了自己恩人的影子,转念又摇摇头,恩人的锋芒太过明显,就如太阳一般耀眼;而陆三七,则像是月亮,在黑暗之中反而能看的分明,光而不耀,方而不割。
白术起身,不料身子还是很虚弱,又是晃了几晃,于是便不再耗费精力在实体上,渐渐身体变得透明。陆三七在一边,撇撇嘴,还是走上前,运起功力慢慢输进白术体/内。她也不确定对鬼如此是不是管用,当下也只能是这样死马当做活马医。
结束后,白术化作了人形,惊喜的对着陆三七行了一礼:“多谢相助,以现在的精力,似是能多存在几日了。”
陆三七打了个呵欠,摸摸肚子,倒是有几分饿了。
陆三七的样子提醒了白术,她赶忙站起身,匆匆的打开门,一边走一边念着:“糟了,还没做饭,他的哥哥来了,我还没做饭……”
望着白术远去的背影,陆三七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白术啊白术,你这又是何必呢?如是得不到,何必在想着念着?你如此,在你魂飞魄散之后,又该让唐莳萝如何自处?
天空中传来“扑棱棱”的声音,陆三七开窗扬手,一只白鸽就落在了她的手上。取下字条,陆三七轻轻抚了抚白鸽,白鸽张张长翅膀,安静的待在一旁。打开字条,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上面的内容,陆三七嘴边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走到桌边,把纸条燃为灰烬。
“由它去吧,”陆三七轻轻摸着白鸽的羽翼,从一个小锦囊中拿出一小撮米,喂给它,“小小白,你说是不是?”
白术叫陆三七吃饭的时候,已是明月高悬了。陆三七自知自己不是客,对于白术这样却也是脸皮颇厚的不客气,跟在白术后面就走。到了吃饭的地方,面对满桌的饭菜,她竟是咽了一口唾沫,不是因为饭菜香,而是因为这饭菜后面的低气压。
唐菖蒲坐在唐莳萝边上,见到白术进来,竟然不似先前的热情,反倒是横眉立目,一言不发。白术笑笑,给陆三七引了位置。
“这位是陆姑娘?”唐菖蒲不离白术,对着陆三七道。
陆三七点点头,想到自己一身男装,虽说不如白术那么严谨,一般人也是看不出纰漏,必是唐莳萝对唐菖蒲说的。如此说来,唐菖蒲的前后反差,也定是唐莳萝对唐菖蒲说了她和白术之间的事情。
唐菖蒲拾起筷子,给唐莳萝夹了菜,似笑非笑的对陆三七道:“一个女子,为何乔庄打扮成男子?”
呵呵。陆三七心中暗笑,这话分明是说给白术听的,果然是商人,指桑骂槐的本领倒是高。咽下一口白饭,表面依旧不温不火:“行走江湖,男子装扮比较方便。”
唐菖蒲忽的站起身,把碗筷一摔,指着白术骂道:“那白术白姑娘,冒充男子,假凤虚凰,欺骗我妹妹的感情,又是意欲何为!”
白术也起身,看看唐菖蒲,又看看唐莳萝,咬着唇,在他的指责中面色越来越苍白。
原来是鸿门宴。陆三七又夹了一口菜,心中道。
“白姑娘,你可知道女子的名节是多么重要?你怎么可那么轻易的就和小萝成婚?你难道不知你会毁了她一辈子?”唐菖蒲涨红了脸,狠狠指责着,那眼神仿佛要把白术杀了。
我若是不和她成婚,她就会死……白术目光扫过唐莳萝的脸,唐菖蒲的指责在那一瞬间仿佛烟消云散了。
“我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不后悔娶了莳萝。”白术喃喃道。
听到白术此番言论的唐菖蒲和唐莳萝都是大吃一惊。陆三七则是边吃边暗自佩服着白术的骨气。
“你这什么态度!”唐菖蒲几乎要冲上。
“事情已经发生了,唐公子说了又有何用?白术一人做事一人当,”白术柔和的笑道,视线一直停留在唐莳萝身上,“我自会赔偿,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唐菖蒲依旧不依不饶:“赔?你怎么赔?用你的医馆?敢问白姑娘,我妹妹的名节你怎么赔?你……休书……”
“哥……别说了!”唐莳萝打断了唐菖蒲的话,哽咽着说道,“我只想离开这里……”
“妹妹你……”
白术长长一叹,往后退了几步,椅子在仓皇中被撞到,她声音依旧平缓:“我从不后悔爱过你,莳萝,以前,现在,之后,绝不后悔,我做的一切,我都不悔。至于你的名节,白术这辈子无法偿还了,惟愿,再无来世,不曾相遇,便无亏欠。”也惟愿,你永生永世,都不要知道真相。说完,白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唐莳萝白了脸,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瘫坐在椅子上。
唐菖蒲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终是吐了一口气:“莳萝,我在南川城还有一些事情。明日我们就去客栈,五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陆三七把碗里的汤喝完,心满意足的起了身:吃的不错,就是有点聒噪。
她是有些怜悯唐莳萝,接着又觉得没什么值得怜悯的地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不过是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而已。人啊,总是作茧自缚。
第二天的一大早,唐菖蒲就带着唐莳萝离开了医馆,竟是无礼到一个招呼都没有打。陆三七在屋檐下晒着太阳,看着庭院中光秃秃的树干,发出微微的叹息。白术倒是很释然,唐菖蒲是商人,而且算是商人中的翘楚,说话自然该是圆滑,而在面对唐莳萝的事情上是那么锐利,足以看出唐菖蒲是多么珍惜这个妹妹,他不是重利轻别离之人。唐莳萝有这样一个护她爱她的哥哥,让她很欣慰。
面对着空荡的屋子,白术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醒不来的梦。屋子里还存在唐莳萝身上的桂花香,她只是轻闭双眼,浅嗅着熟悉的味道。睁开眼,视线放到桌子上时,她苦笑——自己送给莳萝的玉钗安然的躺在上面。
慢慢的拾起,放手,眼睁睁看着玉钗触地,即刻变成了几截,心中还是痛着,眼中却不再有泪水。
莳萝,放下就好。
白术已死,已不再有任何奢望。
掩了门,白术挺直了背,望着庭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终于能够解脱了,虽然她并不期望这解脱来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