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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冤屈’。”三日月宗近笑了。他没有看鹤丸国永,只是小声地重复出这个词。手起掌落,他准确地劈到一期一振的颈间,他应声倒下,手里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助手在使用长剑的每一击结束后都会撩一下斗篷,这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到的小习惯。考虑到对方变为吸血种后身体素质提升了不少,三日月宗近的这一击用上了十成力量。在晕倒前一期一振艰难地翕动嘴唇,朝他露出了一个歉疚和感激混合在一起的笑容。

      三日月宗近时刻没有放松对鹤丸国永的监视,当余光瞄到他不见时,他立刻转身并且调整到了防御的姿态。背心上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站立不稳,登时被这份力量推得向前踉跄两步。他单手抽出手枪对准了那道残影,同时反手将匕首对准身后刺去。
      只见一道白影闪过眼前,银发金眸的纯血种后退了几步,并没有被他刺中。三日月宗近谨慎地打量着他:“这不是你的完全状态吧?”
      “我现在可是连半饱都没有,你真应该庆幸。”鹤丸国永说道。一期一振倒下的事实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就像默认了这是预料里的结局一般。尽管转化血仆也耗费了自身的一些血,他的速度无疑比昨天要快,霎时间就躲开了子弹并欺近了三日月宗近。他的匕首飞快地划裂空气,迅疾地移动着皮甲防护的部位以抵消他的抓击。鹤丸国永一边与他周旋一边调侃:“最高等级的猎人只有你这样的水准?看来你们根本就没想着怎么好好猎杀纯血种,还是专心对付那些下等血仆吧。”
      嘴上这样说着,他的招式却十分凌厉,并没有任何轻敌的意味。两人离一期一振越来越远,鹤丸国永瞄准一个空隙,成功抓住了三日月宗近没有防护的右臂,将他拉到了身前:“啊呀,抓到你了。”
      三日月宗近没有回答他,用镀银匕首切向鹤丸国永的手腕。然而此时他脚下一空,被他绊倒了。与此同时后脑勺上挨了一下重击,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匕首被一脚踢到十米开外,左臂被反压在了身下。鹤丸国永屈起膝盖用力压在了他胸腹的皮甲上,隔着长裤,圣水的效力有限,不至于立刻灼伤皮肤。
      俯下身子,贴近他手腕的脸上带着浅笑,他盯着那双眼睛:“我现在还饿着呢,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如果你想当我的血仆也不是不可以,我从来不拒绝漂亮的东西。”
      没等他回答鹤丸国永就捋开三日月宗近的袖子,然而在亮出獠牙刺入皮肤的瞬间,他看到一道很浅的长疤痕从皮手套下面延伸到腕部。他“咦”了一声,竟然陷入了一瞬间的迟疑。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再度在脑海中浮现,以为已经平复和淡忘的心情再次鲜明地涌出。用右手握着三日月宗近的手腕,鹤丸国永的左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低头仔细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啊。”

      温煦的阳光隔着树枝照在脸上,隔着一道走廊的庭院里传来的钢琴声依旧十分美妙。鹤丸国永坐在花园里最大的那棵树的枝杈上,这座城堡的领主每个月都会定期举行野餐会或小舞会,他奏出的音乐非常好听。但是,人类聚会的请柬里是绝不会邀请吸血种的,他能做的就是每次不声不响地潜入,然后远远地听着他所喜爱的音乐。
      他能察觉每一个人的接近,一直都以不速之客的身份自居,所以每次都很好地回避了。然而这次却不一样——刚翻进花园,他就看到里面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束鲜花,一瓶葡萄酒和一个高脚酒杯。鹤丸国永有些意外,这座城堡——或者说,豪宅——的主人是一位慷慨宽厚的子爵。他或许察觉到了什么……有几次鹤丸国永在这音乐声里闭目养神,也许暂时放松了警惕,所以落入了能被看到的范围之内。
      随风传来的是烧烤肉类的油脂气味,对人类而言这是美味,对吸血种而言也不算难闻——鹤丸国永试着吃过一些人类的食物,从王侯贵族的座上佳肴到贫民百姓的日常餐饮。结论是没有特别难吃的,也没有特别好吃的。不过酒类正像是其他吸血种公认的那样,的确是真正难得的好东西,他很喜欢。
      所以……他跳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缓步走到桌子边。周围没有设下陷阱的痕迹,他没有贸然触摸酒瓶和器具,远远隔着看了一眼。那是一瓶来自卡诺兰庄园的葡萄酒,年份和产地都很合鹤丸国永的意。但是他没有碰,而是在钢琴曲结束后就离开了。
      有了第一次以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的时候杯子和椅子都变成了两个,鹤丸国永照例等到了钢琴曲结束。这次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孤身一人的子爵果然出现在了花园里,他是一个快乐的年轻人,外表看上去比鹤丸国永大不了多少。
      “嘿!”他仰起头,向树上的他招了招手,“你不下来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不想活了吗?”鹤丸国永故意说道。他身上的黑披风、燕尾服、白衬衫和丝巾简直是极为标准的彰示身份的标志。
      “对啊,当时仆人跟我说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所以我准备了酒,”他笑了,“可是你好像都不愿意喝,换了好几种你都不喜欢。”
      鹤丸国永坐在树枝上看着他:“酒的话,我的宫殿也有,为什么要喝你的?”
      “因为这里是我家,”他拉开了椅子,“我要招待你呀。”

      这是他第一次和子爵的对话,鹤丸国永和这个热情率真的人类很快就相识了。他极擅长弹钢琴,也有很多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他们的相处十分愉快。鹤丸国永以为自己和人类不会有什么“友谊”,直到有一天他坐在庭院里和众多参加野餐会的男男女女们一起听他弹琴,身上换了子爵特意为他准备的出席宴会的衣服。
      热闹的交谈和笑语在耳边响起,身边的人们陶醉在宴饮的欢乐里,许许多多他不认得的男人和女人纷纷与他说话和搭讪。在这种纵情狂欢的气氛中鹤丸国永不由自主地多喝了几杯,以至于有些醉了。当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床”——这是子爵稍后教给他的知识——上。为自己的粗心和疏忽而感到惊讶,鹤丸国永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自己还活着。
      还好好地活着,没有失血的痕迹,没有被银楔子钉入心脏,没有严阵以待的主教和吸血鬼猎人……窗外的夕阳已经半沉入地平线,这是一间可以看到庭院的、在人类眼中已经算是装饰得非常华丽的房间。鹤丸国永站在窗边,望向正在收拾杯盘和打扫野餐会的仆从们,他从旁边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笑容。
      他们的友情持续了二十七年,鹤丸国永一个月只拜访他一次,时间并不固定。子爵有时会在他前来的那天在花园里弹弹琴,和他一起喝酒,再谈谈彼此的见闻。鹤丸国永没有介入他的家庭,回避了子爵的婚礼乃至于他的所有家人,他谅解了。

      “我时常听说有吸血种和人类在一起然后被背叛的事情,为了财富,为了名誉,为了地位……”鹤丸国永站在好友的床前,金色的眼睛里盛着悲哀。
      今夜是满月之夜,虚弱的子爵躺在床上,他手里攥着一团染血的棉布捂在嘴边。他无力地咳嗽着,从嘴里涌出的血又将它染红了一道。因为这可怕的传染性,他支开了所有的家人和仆人,医生已经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
      鹤丸国永走到他身边,抚上他的额头:“可是你从来没向我索取过任何东西,我的朋友,我愿意给予你‘永生’。成为我的同类吧,你的性命不应该断送在疾病里。”
      听到这样令任何人都会感到狂喜的言语,他的眼睛里却闪着非常淡然的光芒。断断续续地表达着朋友的感激,子爵轻微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就……让我……作为人类……而死吧……”

      人类。

      鹤丸国永站在子爵的棺材前,身边出席葬礼的人在因他的出现而不断尖叫和躁动。神父狼狈地念叨着经文,他带着怜悯而好笑的神气看着他,没有躲他砸向自己的圣水瓶子。那透明的液体浸湿了他银白色的头发,鹤丸国永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却带着说不出的悲伤:“你这瓶圣水是假的。”
      “你这不洁的生物,不要妄想打扰子爵大人死后的安宁!他的灵魂已经去了遥远的天国……”他拿起十字架护在胸前,颠三倒四地喊出了这些话。鹤丸国永低头看向自己的打扮,披风上还带着吸血种的显眼纹章。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转身走出了他的宅子。
      没有人敢上前阻拦他,没有人敢出面驱逐他。鹤丸国永走过田地、原野和山林,他感到自己心中的一个角落永久性地崩塌了,空虚而压抑。也不知走了多久,黑夜和白天交替过了一轮。他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在这附近的、作为自己安眠之所的地下栖所。
      他应该是睡着了,躺在床上而不是棺材里,在梦里他的朋友还活着。然而叫醒他的却是难忍的痛苦——他看向被火光映亮的长廊,锁链紧紧捆着他的双手双脚,周围站着十数个人类。顶在他的胸口的银制长钉正被一下下钉入,钻入了皮肉,尖头的少许刺进了心脏,疼得他发出了叫声。
      见状为首的那人示意手下停止,他扶起倒在地上的鹤丸国永,双膝跪地,卑微而恭敬地询问道:“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像你那样获得长寿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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