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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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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丝阳光从山谷背面投射了过来,烛台切光忠在镜子前整理着自己的丝巾。大俱利伽罗从钢琴前站了起来,将写了一小半的谱子合好,放到一边的硬木柜子上。太鼓钟贞宗与一期一振一前一后向房子移动,前者精神奕奕,回头向落后很远的后者大声喊道:“怎么这么慢呀!赶路的时候得再快一点!”
一期一振无声地点了点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刚刚的“热身”着实消耗了不少力气。太鼓钟贞宗见他看上去确实已经尽力,又折回去打量了他一眼。一期一振停下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真的吃饱了吧?”第三次向一期一振这样问道,太鼓钟贞宗的表情一本正经。
“嗯,不仅觉得饱,还有一点……撑。”他竭力不让自己想象血液在胃里晃动的场景。他用手背抹了抹嘴唇,一番跑动后,口腔里回荡着浓厚甘甜的血味,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难受。
昨晚他被太鼓钟贞宗带到了一处遥远的、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小型庄园,一期一振以为他们的目的要偷袭主人一家——没想到太鼓钟贞宗却直接带着他闯进卧室,叫醒了那对中年夫妇。
接下来的事完全出乎意料,惊讶地看着对吸血种虔诚鞠躬膜拜的“人”,一期一振惊讶得合不拢嘴。太鼓钟贞宗的态度很不客气,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们没完没了的问候和致意,开口就叫他们准备下足够的血液。夫妇两人赶紧点燃了蜡烛,亲自领他们去客厅,然后从橱柜隐秘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包裹。
打开后,里面是金制的、一看就和屋子里其他摆设格格不入的华丽杯子,还有一把缀着大颗宝石的短刀,这两样一看就是极有年份的东西。太鼓钟贞宗坐在桌子一端,男人朝他欠了欠身,然后将刀子深深刺入手腕,让奔涌出地鲜血流到了杯子里。一期一振发出了惊呼,他刚想喝止他自残的行为,就听到太鼓钟贞宗的提醒。
“这是我的血奴,”他盯着他,“你不要打扰他证明对我的忠诚。”
一期一振依然快步走到了男人身前:“住手!这样会休克的,快去止血。”
“纯血种的大人说得对,”他没理会一期一振,又割了一刀,汗水淋漓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扭曲,“我,效忠于……他。”
女主人这时回来了,迈着细碎的步子牵着两个穿着睡衣的小女孩。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脸上长着雀斑;另一个只有六七岁,打着哈欠,手里还抱着一个洋娃娃。她诚惶诚恐地看向太鼓钟贞宗:“这两个是我的女儿,高贵的大人,这一次务必求你——”
“我说过了,不行。”太鼓钟贞宗摆了摆手。
“那,这位吸血种大人呢?”她转向了一期一振,眼睛里尽是卑微、哀求与狂热,“请您接受我女儿的血,以您的力量庇佑她们,在黑暗的世界里作为她们终生追逐的——”
一期一振后退了一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你在胡说些什么?”
做母亲的将女儿们推到身前,懂事的大女儿先一步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脸上的表情转变为了害怕;小女儿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是被妈妈拉着往前,头一颠一颠地只想睡觉。
见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一期一振下意识地扶住了她,余光却瞄到了妇人狂喜的脸:“啊,您这是应允了——”
手像被那柔软的躯体烫到一样,一期一振立刻放开了站稳的她。小女孩迷茫地眨着眼睛,抬头看向眼前的人。他摇了摇头:“不,我不会的。”
“他无权决定,现在只是一个血仆预备役。”解围是如此及时,妇人眼里的热情瞬间熄灭了。在太鼓钟贞宗的命令下,两个女孩子被她们的妈妈带回了床上。金杯里的血已经满了大半,男人的嘴唇发白,用颤抖的手将金杯推到太鼓钟贞宗面前。
象征性地饮了一口,他金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愉快的光芒。一期一振上前扶住了那个男人:“你感觉怎么样?”
他捂住结痂的手腕,喘着粗气没有回答,双眼却只盯着太鼓钟贞宗。蓝发的纯血种慢悠悠地开口了:“不错。一期一振,你来把这杯剩下的喝掉。”
“承蒙大人喜爱和……分赐……”他的脸上露出欢喜与失望并存的神色。一期一振咬着嘴唇,太鼓钟贞宗朝他眨了眨眼睛。他犹豫了几秒钟,低声对那男人说道:“对不起。”
将他扶到桌边,一期一振抽开一张椅子。然而刚让他坐下去,男人马上站了起来:“绝对不行,我怎么能与纯血种大人共桌!”
想要说的话全部都闷在了胸中,一期一振僵直地站在那里,心中那层“只要不碰血,就可以假装自己不是吸血种,还可以像个人那样活着”的障壁此刻呈现出支离破碎的前兆。太鼓钟贞宗正等着他,见他默然不动,歪了歪头:“怎么?你不喜欢?那算了,我们去找下一个血奴。”
“不用。”一期一振看到握着手腕站在旁边的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立刻说道。
这时女主人垂着手回来了,她局促地站在墙角,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一期一振双手端起那沉重的金杯,嘴唇贴到上面时感受到了金属的凉意。
血液入喉时并没有浓重的腥气——他不是没闻过,吸血鬼猎人成天都与血打交道——芬芳中带着些许淡淡的甜味,滑过喉咙时仿佛渗了进去,口感温润得如同最软滑的绸子。他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饮料,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杯子,甚至在舔嘴唇。
他对自己的身心不一的行为感到不屑,同时也觉出这里弥漫着悲哀和滑稽并存的奇怪气氛。一期一振捂住胸口,忽然涌上来的作呕感让他俯下了身子。虽然失礼,那一刻他觉得如果能将血尽数吐出来的话也许——可惜没有,仅仅是“如果”——血液安稳地呆在胃中。无论他再怎么催动自己,心理上的不适已经被身体自动克服了。他直起身子,看到那个女人挽起睡袍的袖子,用原本包裹着金杯金刀的暗红色的布擦去了刀上的血迹,然后划向了自己的手腕。
“多吃总比少吃好,四个人……算上赶路的消耗,也差不多够撑半个月了,”太鼓钟贞宗掰着手指,“别等到饿得不行了再去捕猎,一周一次。极度缺血会让你想睡觉,而且身体也会变得很差,反应也会变慢。”
“我知道了。”一期一振看向了前方,烛台切光忠与大俱利伽罗向他们走来。
“哟!”他一边朝他们挥手,一边低声叮嘱道,“一会儿好好跑,你看我都教了你一晚上,别丢我面子。”
“这个啊……唉,”一期一振无奈地笑了,“我尽量吧。”
钟乳石的溶洞环环相扣,如同一个庞大的地下迷宫。千奇百怪的倒垂的石笋自顶上吊下,不断有水滴向高低不平的地面。鹤丸国永躺在三日月宗近的腿上,两人靠着一处相对平坦些的石壁。这里既可以避开地上生物的追捕,又不至于打扰地下世界的王国——鹤丸国永没有擅自闯入它们划定的领地范围,只是拣了一个很小的、边缘化的洞穴。
一滴水重重落到他银白色的刘海间,他望向熟睡的三日月宗近,想起了几个小时前他那副逞强的样子。明明被吸取的血已经到了足以令人头晕和行动迟缓的地步,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结果走着走着一个踉跄,两人差点一起摔倒。
好在附近有这样一个溶洞,互相扶持的他们找到了可以休息的地方。三日月宗近在神经放松后立刻入睡,高强度的战斗和失血带来的是双重的疲累,这一觉应该不会短。潮湿的空气粘着皮肤,鹤丸国永盯他的睡颜,少了皮甲和护喉,这样的他让自己有些不习惯。
约莫半个小时后,三日月宗近慢慢睁开眼睛。他深呼吸了几下,看上去精神确实恢复了些许。他抚过自己额前的刘海,望向了一片黑暗的四周。鹤丸国永说道:“已经是晚上了。”
“我知道。”他记得进来时尚有几丝光亮从隔壁岩洞的空隙透出,现在那光源已经完全消失。他听到他遗憾的声音:“进入沼泽之前不该先将马放掉的,我料到会有战斗,但没想到会搞成这个样子。”
“什么?”他随口问道。
“我现在不能走路,而且你我都没吃的,怎么想都觉得有马比较好——至少血和肉都有了。”他呼出一口气。在进入沼泽前三日月宗近将两匹坐骑留在了荒原的地界里,他的爱马相当有灵性,他也不是第一次在执行任务前这么做了。沼泽里小路交错,泥潭、水洼和奇异生物众多,并不缺食物和水。综合考量一番,还不如不带进去。
“马的血也可以?”根据他的声音,三日月宗近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脸颊。鹤丸国永侧脸避开了他:“应急的话,动物的血不是不行。任何生物被吸血种无节制地吸血,肯定会死的。”
“是吗。”三日月宗近的后脑勺靠到了石壁上,然后感到一只微凉的手碰到他的脖颈,点在了跳动的脉搏所在的皮肤外。接着他听到鹤丸国永喃喃说道:“没办法,你们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啊。”
脆弱到同样的来自狼人的全力一击,吸血种挨一下,可以通过血的修补活下来;但如果是人类,多半皮开骨裂后当场死亡。
鹤丸国永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一个半个手掌大的小凹洞,里面攒了半满的水。他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三日月宗近环着他的腰,让鹤丸国永的大部分重量都转到了自己的身上:“走吧,去捕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