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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番外:人间失格 ...

  •   看过哈利波特的人,有没有幻想被摄魂怪侵扰是什么感觉?
      呼吸困难?头晕目眩?浑身冰凉?
      从前混过一个抑郁症患者自发建立的论坛,里面有个病友说,在他看来抑郁发作时就如同摄魂怪围着你吸取最快乐的记忆。
      我或许没有他的病症严重,但深以为然。被抑郁这个魔鬼困扰时,我看不见任何色彩,再美的事物对我而言都是灰色的。我只知道自己不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为了找到让自己不开心的原因,我拼命思考,然后陷入更不开心的怪圈。
      二十岁的某天,我央求父母带我去精神卫生中心看门诊。早上五点多到医院,挂号大厅里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有人是单独前来,有的则是被长辈带领。
      我坐在座位上冷冷地看着有序的队伍。这是我不说话的第一个月,没有任何开口的想法。
      旁边坐着几个穿学生制服的孩子,都沉默着玩手机,眼里没有任何人。
      突然有个女人尖叫起来,她的家人把她制住,怎么安慰都无法使她安静。家人对群众解释她一直这样,出现幻觉就会害怕喊叫。我母亲用怜悯震惊的眼神看着她,我却觉得我母亲很可怜。
      这个女人只是在和我们看不见的怪物做搏斗,为什么你们要觉得她可怜?二十一世纪的人连心理障碍都不愿坦然面对,多么可悲的事情。
      抑郁门诊外同样坐着许多人,好像身边能遇到的病友都聚集在这里。一个个进去看诊,十几分钟后再出来拿药。我观察这里的每个人,或许只有我是第一次来看病。
      我在父母担忧的眼神中坦然走进诊室,医生见怪不怪,引导我回答问题。
      “我不开心。”
      “持续多久了?”
      “一个多月。”
      “第一次不开心是为什么?”
      我开始回想所有难过的源头是由什么导致的。
      因为睡眠不好?不是的。因为父母不理解?不是的。记忆逐次倒退,最终抓住一个被我刻意隐藏的事实:失恋。或者说,是因为失恋后被拉黑。
      把这个答案告诉医生,心中充满羞耻之情。但医生却毫不在意,她在病历上记录了些什么,又问我:“家庭环境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组织一下语言,把从小到大与父母的关系与争执简要告诉医生。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很严格,甚至教育手段有些暴力,她喜欢拿我和优秀的小孩比较。我不能谈恋爱,不能私自和同学出去玩,总之一切她不允许的事情我都不能做。在她看来,十八岁之前去KTV是不三不四的行为。小时候,她喜欢在公共场合教育我。如果我一味哭,她会当着别人的面打我耳光……”
      阐述时我努力攥紧拳头,想把自己塑造成单纯讲故事的人。可随着谈话深入,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尽管从小打骂的次数居多,但她总能满足我的要求。别的小孩有的玩具,我都不会缺少。生活中所有方面她都会照顾到,让我除了读书外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她一边宠溺我,一边把我塑造成她想要的孩子。”
      “所以直到分手,这段恋爱你都是瞒着父母的?”
      我点点头。
      医生不带感情地声音又响起:“平时朋友多吗?和班级同学关系怎样?”
      我把眼泪擦干,轻声说:“就两个朋友。班级里都是小团体,我们和那些好学生关系一般。”
      其实何止关系一般,可以说互不相容。没有起过冲突,但互相看不顺眼。初中时我的成绩偶尔能排在前列,但老师们总喜欢会拍马屁的学生。在老师眼里,好学生总是乖巧的,却没见到背地里因为某个女生不入眼而剥夺她入团的机会。
      记得那个女生被迫站在全班面前念忏悔书,让大家投票同意她入团的场景。她的忏悔书是我帮忙写的,一字一句尽是痛苦的乞求。
      那时的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弱势群体”的友情可以对抗世界。结果呢?得到更多的耻笑。
      大人总喜欢说,为什么人家看得惯别人,却看不惯你们这几个人?你们应该从自己身上寻找问题。
      至今我都觉得没人有问题,只是合不来。我天生不适合融入群体。
      最后医生和我母亲交谈了一会儿,说我是从小生活环境导致的容易受挫性格,配合药物治疗可以缓解。如果有条件,可以在外找心理咨询师配合治疗。
      然后我开启了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长辈总相信年纪大的人有经验,于是给我联系了个女儿年纪比我还大的国家二级咨询师。
      初次见面,我又把对门诊医生说的一切告诉这个阿婆。尽管我妈带我来心理咨询,但她让我不要把抑郁症的事情告诉对方。没有别的原因,单纯因为她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咨询师问我,为什么失恋被对方拉黑会让我这么不开心。
      她想引导我面对问题,在我看来如同自揭伤疤。并不是最初就难过,而是由愤怒开始一点点变化。
      我就是这样骄纵又自卑的人,明知自己一无是处,还是不容许如此失败,甚至是被人讨厌。那些欢声笑语和对未来的期望在被拉黑的一刻成为狂风暴雪,也让我变成天大的笑话。
      我过于天真,从来不用考虑什么,因为我母亲会一手包办。模式化的生活让我遇不见所谓坏人,我更坚信若想当个善人,就要相信别人。
      至少让我在乎的人,他们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于是突如其来的感情破裂与断绝联系让我看透了自己的幼稚。
      和咨询师相处的一小时很快过去,即便解决不了我的困惑,有这么个人能陪我聊天已经足够。
      有句很喜欢的歌词是这样的:我曾经想过一了百了,因为鞋带松开了,向来不擅于把东西联结起来,和人的羁绊也是如此。
      曾经自以为很活泼开朗,在一次次与旁人疏离后才惊觉自己的内向。我只能对熟悉的人展现自己,至于陌生人,连共处一室都会让我不知所措。
      ……
      抑郁刚发作那会儿,每天清晨惊醒,伴随着胸闷心悸。没有食欲,没有笑容,不想说话。从室友到父母都认为我是想不开,他们对抑郁症丝毫不了解,只知道用旁观者那套来评价我。
      如果想要明天得到改变,那就必须从今天做起。这个简单的道理我不能更懂,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早已沉浸在难过、为什么难过、更难过的怪圈里,就好像沉入水底的溺水者,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把自己拉出来。
      后来经不住周围的烦扰,我单方面断绝了一切来往和联系方式。因为我开始懂得,没人有义务了解我的悲苦。为了发泄,我疯狂阅读书籍,并在虚拟网络上自我表达。
      “初期像得了一次霍乱,后遗症却是歇斯底里的触发与多巴胺的严重缺失。当他麻木了就会远走高飞。讲真,道德归根究底还是人定的,总有不在乎的那一天。以及灵魂,是否仅是旁人给安上的枷锁。”
      这段话至今留在我的博客里。现在看来满满都是中二感,但背后的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局外人》里的默尔索因杀人被捕,却因对母亲的过世不流露感情而亡。律师、法官、陪审团、观众,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眼光试图看透他的灵魂。他和世界之间仿佛有层屏障,对各式各样的人报以不同的情感。但他坚信只有自己与自己有关,他是大世界的局外人。
      我虽没有默尔索的冷血,但某些方面与他毫无区别。我们都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小卫星,被地球吸引的同时孤独漂流。
      后来情绪愈发糟糕,我产生了逃避的念头。多次连夜坐几小时的车到城市的另一端,然后几天后再回到学校。每次回程路上又忍不住在车厢里哭,全程都在反思自己错在哪里,直到鼻涕眼泪在脸上横流都无法停止。
      边哭边说对不起。
      我对不起从前的自己。哪怕她再不开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人群中恐惧地迈不开步。都是我的错,害她变成别人眼中的中二病与偏执狂。从前的快乐都不复存在,只有被悲伤禁锢的躯壳。
      “生而为人,对不起。”彼时我一直在念叨这句话。在自卑与自恋中寻找平衡点,无法接受任何不愉快和失败。感觉自己以人的皮囊活着,却不懂人的意义。
      后来随着时间和药物双管齐下,几个月后我的症状缓解了。又过了一年,几乎不再复发。大学毕业之后,新相识的人无一知道我这些经历。我的心理已经比从前强大不少,所以如今被知情人再次提及,我也很快能平静下来。
      当我以为余生都会在不偏离的轨道上进行下去,意外出现了。我与陆肖的相识,让我背弃了与自己定下的不结婚的约定。也因为多年后与故人的重遇,让他真正闯进我的世界。
      他这晚的陪伴与理解,是我盼了七年并放弃后,终究还是等到了。
      我要的不过如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番外:人间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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