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离古代的路上》黑云压城城会玩

9、疯狂

　　叶长秋窝在一棵树上，那粗壮的树分叉的地方形成一个小洞，叶长秋就那么无力地让身子陷进这个洞，头枕着手仰面透过稀落树叶的间隙瞪着远方逐渐下落的太阳，霞光染红了那片天。
　　她恍然看到那被叶子割破的天空中映着她爸妈的面容，还有她朋友胡烁的，同学，邻居，甚至她经常去吃的面馆老板，各种各样的人，熟悉的，陌生的，见过一次面的，全都斑斑驳驳映在了天上，她从没如此觉得那些人是这么的亲切和可爱。最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过身来，笑靥如花，灿烂如星。
　　她的二十一世纪。
　　叶长秋陡然生出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是多么的脆弱，自己的生命在这里完全不值一提，就像一只虫蚁，随时会遭到坏小孩的致命攻击。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一条大路呦，通我家，我家住在呦，梁山下，山下土肥呦，地五亩，五亩良田呦，种点啥？”
　　叶长秋空旷拖长的悲调在这个渐渐黑暗的山谷久久盘旋……

　　李幽思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她警惕地看着离她四五米远的吐着信子的动物，心里生出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落魄感，若非，若非被大邑公主的人暗算肩膀被射了一箭，如今浑身无力，更别提剑已不知丢在哪，哪能被一条小小长虫逼得无处可走。
　　李幽思本来勉力用未受伤的左肘撑着的身子却再次因浑身酸软倒了下去，箭上定是涂抹了软筋散、麻剂之类的散力药，想要活捉自己。若非是自己最后硬撑着洒出一包笑无眠让他们都晕了过去，自己怕早已被捉了去。
　　可是现在，李幽思盯着那条足有三指粗的蛇苦笑，自己莫非真要死在这个山谷不成，任务未成，葬身荒野，未死于敌手，反被这长虫要了命，悲哀。她心中暗暗打算，等这畜生攻击时，就拼死用牙咬它七寸，绝不坐以待毙！
　　一人一蛇对峙着，谁都没有主动攻击对方，那条蛇也只是吐着信子原地游移，晃动着三角脑袋，打量着眼前这个东西有没有攻击力。
　　但是谁都不知道，有一双惊恐的眼睛正在上方看着他们，正是叶长秋。
　　这辈子叶长秋害怕的东西不多，所有女人都怕的，什么老鼠蟑螂蜘蛛蜈蚣，她都不怕，曾被胡烁封为铁血女汉子。惟独怕到看一眼都发抖的种类，就是以蠕动做为行进方式的无腿虫类。那叫一个恶心，她甚至有过在乡下时被两只虫子夹击而吓到哭的光荣经历。她这种病，被叫做蠕动恐惧症。
　　现在一个特大号的蠕动虫类就在身下，那比重新看到那个蛇蝎美女还要令她生不如死浑身过敏，恨不得全身都挤在树洞里，不要被下面两个生物发现才好。
　　一人一蛇对峙许久，叶长秋却已如坐针毡，她在树上要尽力靠那稀落的叶子掩住自己的身子，又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但让叶长秋奇怪的是，下面半晌也没有动静，不会都走了吧？叶长秋屏住呼吸，悄悄探出身子，观望下面的状况，突然，那蛇似乎忍不住了闪电般的朝刺客袭了上来，张开了血喷大口，露出那尖利的獠牙！叶长秋刚一露头就看见这恐怖一幕，惊叫声破喉而出，一翻身居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她身子重重地砸在地面，叶长秋仿佛听见自己身体深处传来“嗡”的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更悲催的是她刚好砸在那条窜上来的蛇身上！那蛇痛得长嘶一声，扭头尖利的牙一口钉上了叶长秋的右腿！叶长秋疼得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惨叫一声，胡乱抓起地上的石头死命朝蛇头砸去！
　　“滚开滚开！”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再不复随意淡然的风度，手机械地一下一下砸着自己的大腿，双目猩红，面目狰狞，状极恐怖。
　　“别砸了，再砸腿就断了。”旁边传来无力地一声。逃出一命的李幽思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个间接救了她的人，方才看见她从天而降真是将自己吓了一跳。
　　叶长秋闻言才呆滞地停下了疯狂地动作，低头一看，那蛇头已被砸的面目全非，耷拉在地上，叶长秋又是一声怪叫，滚到一边死命呕吐起来。
　　马上变软脚虾了，真看不出方才的气势从何而来。已自顾不暇的李幽思很是瞧不起叶长秋那怂样。
　　叶长秋干呕了一阵才回过了神，她虚弱地翻过身仰躺在地上喘着气，胳膊大腿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中……中毒了？”李幽思侧目看她，刚才她看见蛇咬上叶长秋的大腿了，一般中了毒的就是如此，手脚抽搐，呆会可能会口吐白沫。
　　“中屁毒，我累的。”叶长秋虚弱地吐出一句。
　　“那你腿为何发抖？”
　　“废话，被我砸的。”叶长秋真想翻翻白眼，报以她这个脑残问题，可惜人家离得太远又看不到。
　　“是被吓的吧……”李幽思嗤笑地回了一句，再也无力说什么躺了回去。
　　两个人躺在地上不再言语。
　　天再一点点变暗。
　　叶长秋自己抖了一会就平静下来了，说也奇怪，她确实没有中毒的迹象，也许那条蛇不是毒蛇。自己还真tm幸运啊！叶长秋苦笑一声，暗叹自己的命运到底是好还是坏。
　　叶长秋恢复过来后，就起身蹒跚着赶紧离开此地，多呆一秒她都觉得脊背发凉。
　　“站住。”身后传来虚弱无力的声音。
　　叶长秋脚步连停都没停，只是头也不回道：“干嘛？”
　　“救我。”
　　“嗤”叶长秋一幅你脑子没病吧的表情转回来看着瘫在地上的人，欺负我没看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我觉得你大叫救命会更有希望一点。”叶长秋凉凉抛下一句就转身离开。
　　耳朵里却听到那刺客幽幽叹道：“你不救我，我不怪你。我们本是敌对，怪我天真。”
　　怎么突然转性了？叶长秋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咳咳”那刺客面纱下原本娇艳的小脸满是苍白病态，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只是如今我无自保能力，若被野兽撕咬除了死相难看也便罢了，最怕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中，那时的折辱我如何受得，杀人不过头点地，便求你，现在就杀了我，让我免责厄运罢。”
　　叶长秋不说话了，如果不管她，她的下场必是这两种，无论哪一种她这个现代人都不敢想象。
　　可是要自己杀她更不可能，救她？自己绝对落不了好。
　　“我不会杀你，可也不敢救你，你如今说这话叫我左右为难，我只能陪你在这等到公主的人搜到这里，你惟一放心的就是我不会让他们侮辱你。”
　　李幽思闭上眼喘了一会儿道：“你不杀伯仁，伯仁也会因你而死，跟你动手有何区别？虚伪……”
　　叶长秋看她一眼不再理她，盘腿坐在了地上。
　　“嗯……好疼……呃啊……疼……”细密的汗珠布满李幽思的额头，右肩血流如注，将她身下的土地都染红了。
　　叶长秋真是见不得这血腥场面，忍不住问：“你怎么样了？”
　　“好疼……我怀中有止痛药……快……”
　　叶长秋二话没说上前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突然，虚弱在地的李幽思拼尽全力起身在叶长秋身上连点了数下，后又体力不支摔回地上。
　　“你，你干嘛？”叶长秋大惊却发现自己还能动也能说话，以为她失手，恼怒道：“原来你是诓我！亏我好心救你，你要死就在这等死吧！”
　　说完她愤而起身欲走，李幽思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愣在原地。
　　“你……你中的是死穴，我若，若不与你解穴，十二个时辰后，你将肠穿肚烂，死相极其难看！”
　　叶长秋变了脸色，勉强镇定道：“你在唬我。”
　　“你按肚脐上侧一寸部位试试。”李幽思冷笑道。
　　叶长秋半信半疑一试，一股剧痛袭来，她面无血色瘫在了地上。
　　“现在信了么？劝你听话一点……不……不要再惹怒我，少吃点苦头。”
　　“为什么……”
　　“你快带我出谷……之后自会解你穴道。”
　　叶长秋机械地转过头看她，眼神空洞：“我是说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李幽思看她好像不对劲。
　　好像疯狂前的预兆，当所有压抑的情绪到了临界点，被一把火点燃，她终于失控地吼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来这个鬼地方！为什么我要平白无故被牵扯进你们这些破——事里，我只是想回家你知道吗！我恨透了这个破地方！我恨自己死都死不利索！我他妈为什么要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折磨！我想回家……我想看到她……”
　　她忽然绝望地捂住脸无声地哭起来，眼泪顺着指缝大滴大滴落下。
　　她终于崩溃了，一贯的轻松洒脱不见了，从到这里开始受到的心理冲击，坠崖，死里逃生，惊恐，心中积压的所有阴霾随着嘶吼和眼泪一泻而出。
　　李幽思沉默地看她发疯，直到叶长秋跪在地上酸楚地流泪，她那被人说硬如铁石的心却莫名有一丝难受。
　　“发完疯了么，”李幽思漠然道：“哭够了就走，这些都承受不了，你早晚会死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上。”
　　“我已经快死在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手里了……”她仰面躺倒在地，眼神涣散，喃喃自语。
　　“放心，我并不是要致你于死地，出得此谷，我自会放你生路，绝不反悔。”
　　叶长秋长呼口气，望着灰黑一片的天空，心中一片荒凉：“反悔我他妈拿你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想折腾了，我好累，就这么着吧，反正我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一死百了，是个解脱。”说完她安静地闭上了眼。
　　能看得出她确实心死，李幽思心一急，她这一死，自己可无法脱身了，想了想道：“我之前已信守承诺放你生路，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你无处可去，我可以带你走，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回家，你办得到吗？”
　　“你说你的家在东土大唐？只要它还存在，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存在？呵呵……它不存在啊……我又能去哪……”
　　天越升越高，云越来越模糊……旋转，一切都在旋转……身体里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涌现，痛，麻，炙热……
　　“长秋，长秋……”
　　“思淼……”
　　“长秋你在哪……快回来吧……回来我们的世界……我好想你……我也好恨你……”
　　“思淼我好累……”孩子般委屈的声音，叶长秋的泪水从眼角滑入鬓发中。“我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长秋，回来吧，我等着你……”
　　……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一切如常，半轮血红残阳挂在山头，一群飞鸟“呼啦啦”掠过，时间静静地走。
　　回头，红衣女人紧闭妖艳的双眸，安静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