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昼夜间》罗珊

4、（三）幸福啊，你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总是来得那么缓慢，走的那么匆忙呢？

　　刚上初一的时候我在李沧海的店里遇到了富有开朗的罗绮，罗绮和我们不同，她家很有钱，她有很多钱去买她喜欢的名牌，不像我和罗泺，靠着自己妈妈紧巴巴的工资过日子。
　　我其实挺嫉妒她的，看见她那个阳光快乐的笑容，是我望尘莫及的。她有钱但是不娇气，可爱阳光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喜欢她，而且她很瘦弱。但是她用她瘦弱的身体在我堕落的时候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有很多人问过我，罗珊你为什么不肯减肥呢？你要是瘦下来一定是个小美女。
　　我总是故作轻松的说：“减什么肥啊！这样胖胖的也挺好，至少我乐意。”
　　其实没有任何人知道，以前的我也不胖，只因为罗泺说她喜欢女生胖胖的，我就拼了命的吃。
　　罗泺从小营养不良，导致了她很瘦很瘦的身材，后来又得了很重的病，更加无法变胖。那个病重到我从不敢回忆。
　　由于罗泺的身体太差，她的妈妈决定让罗泺在家修养一年。这个消息让我和罗绮这两个因为上初中而痛苦一时的人差点就此崩溃！罗泺温柔的笑看着我和罗绮像疯子一样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盯着她看一边尖叫。
　　要是这时我知道罗泺是因为那个病而要休学一年，我一定不会羡慕，我只会尖叫，死活拖着她让她去上学，不能让她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想好好看一看中学的课本。
　　我有了新生活，和罗泺见面的日子也日益减少。我只知道罗泺身体不好要休学一年，大概是在家休养。天真的我却不知道她生病了，特别严重的病，严重的需要住院。
　　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历雪瞳和乔小微。
　　报到那天大多数人都是家长陪着来的，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背着包形单影只的来报到。
　　不是我妈妈不陪我来，是她有工作要忙，腾不开时间，我理解，所以我背起包自己来。
　　登记名字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在我名字前面的一个人名，很漂亮的楷体字，很好听的名字，历雪瞳。
　　当我真正和历雪瞳成为朋友的时候，她的父母分开了，这一切让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历雪瞳措手不及。她哭倒在我怀里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了7岁那年我和罗泺的相识，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是也让罗泺怜惜呢？
　　当我还在看着这个名字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很腼腆的声音：“同学，你写完了吗？”
　　我匆匆转头，看到一个很可爱，眼睛里没有一丝同龄人眼中的霸道，反倒很温和，让人觉得她的眼神很真诚的女孩子。
　　我尴尬的把手中的笔交给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对不起啊……你叫什么？”
　　“我叫乔小微……”乔小微对我微微一笑，我也笑了一下，低下头默默离开了。
　　刚开学的时候，我把头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背着大大的书包，总喜欢低着头走路，把手插进裤兜里。
　　这个造型曾一味的被历雪瞳和乔小微讽刺，历雪瞳又耐心的告诉我不要这么乡霸的走路，要像个女孩子一样打扮自己，不要总是低着头走路，对自己要有绝对的信心之类的。
　　当我身边的女孩子还在发育期间，胸前一片平坦的时候，我惊人的发育速度让我穿上了B罩杯的文胸。这一惊人的变化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外星来的，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呢？
　　这个时候的我，一味的自卑。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懂得欣赏自己，总觉得别人是什么样，我也应该是什么样，这样才合群。
　　有一次我把自己的心里想法告诉了我妈，我妈笑着对我说：“你还小，不懂的走出自己的风格，你想，满大街的人都长得一样，妈妈还能找到你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你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你只是比她们早了一点点，知道了吗？”
　　我听得似懂非懂，却没有再说什么，平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妈要是看到我这么蠢，什么都听不懂还一意孤行的样子，一定冲上来揪着我大骂：“我怎么有你这种不懂变通的傻女儿啊！”
　　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我也没有办法啊！这个时候的我像一个只要站在人群里就会被淹没的女孩子，平平凡到极点的女孩子。谁都没有想到，包括我自己，将来有一天我会成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人们的注视的女子，一个成熟内敛，美丽大方的女子。

　　当我渐渐习惯了新生活新朋友，在这个一点一点熟悉的学校里，班级里，我遇到了我这一生第一个挚爱的男孩子。
　　这个叫做张辰的男孩子，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搬进我心里，我想推都推不走，那样深深的迷恋着他。
　　他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从小生活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他笑起来那么阳光，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一向大胆的罗珊在遇到爱情的时候竟然变得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胆小。
　　我太害怕爱情这个东西了，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那个叫做张辰的男孩子。那段时间我变得神经兮兮的。他打球的时候，我会远远地看着，然后看身边有没有人注意到我在看他，他在看书复习的时候我会坐在他的不远处拿书挡着脸偷看他，我看到他微笑就联想到一个词，春暖花开。
　　他并不是一个长相多么出众的男孩子，那么普通，却那么温和，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为什么我会见到他那么开心呢？
　　我那个偷窥狂的样子被当时还是我同桌的历雪瞳尽收眼底。她问起我的时候我亦大方毫不隐瞒的把我的疑惑告诉了历雪瞳。
　　历雪瞳听了后掩着嘴笑道：“珊珊，你在爱了。这就是爱啊！爱是不需要理由的嘛~”
　　后来看到乔小微每天省下早饭钱给那个叫石伟得男生买早点交话费，一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样子，让我又忍不住发问，这也是爱吗？历雪瞳看着乔小微那个傻样，叹了口气，说：“对。这和你对张辰的爱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爱，就是这样折磨人，不需要理由，却在付出的时候需要勇气。
　　小微说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人，那是她在最纯真的年纪深爱的人，不顾一切的爱着的人。
　　小微一副永不后悔的表情让我佩服。殊不知我后来也可以那样毫不后悔的说我爱那个人。
　　小微曾经问我，珊珊，你也有一辈子无法忘记的人吗？我坚定地点头，说，有，是那个叫做罗泺的女孩子。

　　在我14岁生日的前不久，我曾接到过一个电话。一个让我揪心的电话，充满挑衅和炫耀的电话。
　　一个男人打电话到家里要找我，我接起来电话那头笑着说：“我的女儿啊，想你爸么！”
　　我听到这句话久久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我实在不知道我应该用当做陌生人一样的口吻和他对话还是憎恨的诅咒他不得好死。
　　我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说：“原来我还有爸爸，我一直不知道。”
　　他故意别开话题说：“知道么，你有了个弟弟！哈哈……听说你妈还是单身啊！”
　　他一说完，我的怒火被点燃了，这就是我的爸爸！七年了，打过来电话不问问我是不是很好，他却说他又有孩子了！他在把他的幸福炫耀给谁看？他怎么这么大岁数这么幼稚！这就是我的父亲？
　　这简直就是笑话！
　　“我想你误会了，我妈妈过得很好，已经订婚了，那个男人对她很好，也很有钱，你不需要来我们面前炫耀什么，你那点所谓的幸福真让我恶心！我告诉你，你他妈别再给老子打电话！老子从小到大都没有爸爸！老子的爸爸早就死了！再也不见！”然后狠狠挂电话，只有在电话里我才敢骂他，他当初抽我的两个耳光我至今深深刻在脑袋里，那何止是铁砂掌，那就是如来神掌！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两个巴掌差点拍傻我，你说是不是如来神掌！所以我根本不想再体会。
　　其实当时很心虚，妈妈为了我一直单身，才三十五岁的女人实在不该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我不想那个人嘲笑妈妈的善良所以才故意胡说，也想气气他。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可是我这次却没有哭，或许是真的真的麻木了。可是他却像是我心脏上无法愈合的伤口，触碰一次就疼一次。
　　这就是我的爸爸，一直在伤害我的爸爸，除了给我这条命什么都没有再给过我的爸爸，自私幼稚凶狠的爸爸。
　　我努力让自己不想这件事，因为我要过生日了，我我希望我能开心的和罗泺一次过一个生日。

　　我的生日在炎热的夏季，好像我和罗泺相遇的那个夏季。因为呼和浩特的天气很干燥，所以经常晴空万里，连云都不知道藏到哪去了。
　　就在这个14岁的生日，妈妈第一次破天荒的给我买一个可爱的布娃娃。我性格外向，妈妈从来没有给我买过我一直认为很娘的布娃娃，这次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在生日的前一天我在医院里陪罗泺，我没有告诉她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我亦没有告诉罗泺我爸爸那通电话的事情，怕她为我担心。
　　罗泺的精神在这一天出奇的好，她还拉着我去医院楼下的草地上坐了很久，说了很多话。
　　我们一直在回忆，谈论我们相遇的时候，她看到我一脸倔强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她自己。
　　我还们还谈到李沧海，罗泺微笑着说她很佩服李沧海，她这辈子第一个佩服的就是她的妈妈，第二个就是李沧海。罗泺从小到大都把李沧海当做偶像一样崇拜，崇拜李沧海那股不向恶势力低头一个人行走天涯的狠劲和毅力。
　　罗泺还说她其实一直很羡慕罗绮，她有那么美好的家庭，有那么多的朋友，还有那么多喜欢她的人，这是罗泺一直想要却没有的。
　　罗泺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一枚古香古色的玉佩，为我戴上。
　　我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她笑着说：“这是我姥姥给我妈妈的，我妈妈又把它给了我，现在我把它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就当是我给你最大的祝福好吗？”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从我们相见到我们谈话结束罗泺一直都在笑，可是粗心大意的我却没有看到她笑容里的苦涩。
　　“珊珊，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很久吗？”
　　“当然，泺泺，我会记得你一生一世。”
　　第二天我和历雪瞳他们在KTV里玩了很久，我也是头一回喝酒，喝了两瓶啤酒，我喝的脸红红的，被历雪瞳和乔小微一度嘲讽。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所以喝酒也觉得自己是没有酒量，默默认栽。
　　下午5点多的时候我抱着一堆礼物从KTV里“逃”了出来，我要是再不走恐怕就不能清醒的去找罗泺过生日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生日那天泺泺给了我怎样的一份生日礼物，这份生日礼物像是一把利刃，在我心口上刻下她的名字，今生今世都忘不了，放不下。
　　那天我满心欢喜的抱着一堆礼物踏入罗泺的病房时，漫天的猩红似乎刺瞎了我的眼眸。
　　罗泺还是像以前一样躺在病床上，安静美好的沉睡着。对，是沉睡。
　　我还期待着她睡醒了我就告诉她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许了愿望，要我们永远在一起。看到她手臂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愿望那么天真，那真不切实际。她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她永远的退出了我的生命，永远。这个词多么伤人啊，给予了人希望，却根本不可能实现！
　　我想我这一辈都没有这样绝望过。
　　我走到罗泺身边想要叫醒她，让她告诉我她裸露在病床外的这只手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她这只手的手腕上那道深深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告诉我这床边铺满的红印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我想是想，却没有那么做，我怕惊扰了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子沉睡。
　　我颤抖着双手慢慢从她手中拿出她抓着的纸，不，是遗书。我手中的泰迪熊掉在床下的血迹上，我拉着她那已经僵硬的手，想要像以前一样让她给我勇气，看完那张纸。
　　珊珊，我是你最爱的罗泺。我想了很久，还是告诉你吧。一点一点告诉你。
　　你知道我拿到我的病危通知书时我心里有什么感受吗？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再生性障碍性贫血，手术费我和我的妈妈根本支付不起。她为了给我治病已经负债累累了，我不愿再拖累她，我想让她放下我这个担子，好好过几年正常人的生活。我想让她回到家乡去，回到姥姥姥爷身边，当做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悲欢离合。妈妈，原谅我丢下你一个人。
　　珊珊，请你原谅我的离开。我也是为了她好。我不知道我除了自己死去还能为她做些什么。你会有新的朋友，还有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当你和我说起那个男孩子的时候，你开心快乐的表情让我彻底放心。我想以后会有人替我照顾那个神经大条，莽撞冲动的罗珊了。
　　珊珊，最让我舍不得的就是你了。我到了那边也许不会再遇到一个像你一样疼爱我保护我的姐姐了。珊珊，替我照顾好我们的小小，不准再欺负它了哦。
　　珊珊，我短短的14年生命里，我不后悔我来到过这个世上。因为我庆幸不论在我伤心难过还是快乐幸福的日子里都有你的足迹。你像家人一样保护我，我感激命运让我遇到你，也庆幸自己来到人世间走了一趟。我很幸福。
　　我充满黑暗的生命里你是我唯一的光亮。再见，珊珊。
　　我知道罗泺生病了，住院了，我却不知道她病得这么重。
　　我摸着纸上那一点一点的泪迹，我想没有人会懂得罗泺在写这张纸的时候用了怎样不舍的心情提笔。
　　罗泺她连我喜欢一个人都看得出来，我却没有发现她生了这么严重的病，病到迫不得已要自杀！我说要关心她要保护她，我就是这样关心她保护她的吗？连她最后绝望自杀时我竟然毫无察觉……
　　在我还傻傻的许下我和罗泺永不分离的愿望时，她的手已经举起了锋利的刀子划向她白皙的手腕。
　　我一下子跪在罗泺流在地上的血迹里，我一直跪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哭。怎么？哭不出来了？那种心痛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听人说过，能哭是好事，哭出来就代表着伤口正在痊愈。那我现在哭都哭不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我永远都不会好了？罗泺在我心脏上撕开的伤口是不是永远不会愈合了？
　　我昨天和罗泺的对话还在耳边回荡，仿佛她从未离我而去。
　　“珊珊，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很久吗？”
　　“当然，泺泺，我会记得你一生一世。”
　　我轻轻笑出声来，原来她早就洞悉一切，所以才会问我会不会记得她。在我还想着过生日一定要许一个愿望要她快点好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决定瞒着我们所有爱她的人，一个人静静的跟着死神离开这个世间。
　　我不知道此时的我表情有多么扭曲，明明快要窒息而死的人，却仍然在微笑。我死死握住手里的玉佩，罗泺，你把这个留下给我，是代表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突然我感觉天旋地转，不知道是刚才喝的那两瓶酒在我的身体里起了反应，还是这一切来得太快我来不及接受大脑就死机了，我眼前一黑，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天昏地暗，我脑袋里全是那猩红的场面。我站在病房门口，漫天遍野的猩红，血迹纷飞，飘落在我鞋子上，衣服上，脸上，手臂上……
　　我晕倒在罗泺的病床前，值班的护士发现了昏倒的我和已经确认死亡的罗泺，我醒来后被护士告诉我有轻微的酒精过敏症状，还有一个我在几年之后才对妈妈提起的病。
　　我看到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很多的泺妈妈，我把那张纸交给她。她看了以后痛哭起来，我一直很佩服泺妈妈，佩服她一个人支撑起她和她的孩子一片天的勇气。但是这个令我佩服的女人却在一个小孩子面前痛哭流涕……她的心，想必很痛很痛吧……
　　我做了一个很深沉的梦，梦里我看到罗泺坐在病床上写遗书的样子，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她的眼睛哭出了血。我想为她擦掉她脸上的血迹，可是我无法向前……
　　“珊珊……”罗泺突然转头向我微笑。
　　“泺泺……”我想要伸出手拉住她的手，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罗泺，你比我懂事，也比我聪明，却比我无力。你的懂事你的聪明还没来得及报答你的妈妈的时候，你却提早一步离开了我们，再不回头。
　　泺泺，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可是如今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在尘世间游荡，你可曾想过，我的哀伤？
　　泺泺，你在我心里再不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了，你是个恶毒的女孩子。你用你的死在我心上刻上了永不遗忘的誓言，你看看你，多残忍。
　　就算将来我过得再幸福，再美满，享尽一世繁华，没有你，等同虚构。走在街角都是一个人落泪，孤寂成霜。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只有失去才是绵延一生的……

　　我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我每天窝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我总是把窗帘拉得紧紧地，生怕一丝阳光照在我身上将我腐蚀。
　　我每每睡着都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是漫天遍野的鲜红，罗泺站在那鲜红中对我微笑。
　　我站在镜子前，总是看到罗泺站在镜子里对我微笑。我想要触摸她的脸庞，一伸手就摸到了镜子的冰冷，像是她离开那天我拉着她的手一样。
　　有一天下午，我趁妈妈不在家，偷偷溜出去，坐在罗泺家楼下晒太阳。我一度幻想那个女孩子会再次站在我面前，为我挡住这毒辣的阳光，可是我比谁都明白，那个女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气真是易变的，在我晒了两个多小时太阳之后，晴空万里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竟然在这个时候下起了大雨，我坐在大雨里，像尊塑像一般，一动不动。
　　我怕那个女孩回来找我看不到我会担心我。
　　最终，我还是没有等到那个女孩子。太阳已经下山了，天空也不再有雨滴滴下，天空变成一片暗紫色。我对自己说：“傻瓜，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永远的离开我了……”我隔着衣服摸着那枚挂在我项间的玉佩，一路苦笑着起身回家。
　　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哭亦不敢笑。我怕我哭了身边的人会为我担心，我不敢笑是怕我手心里再没有她的温度，匆匆回头，她却不知身在何处。就算繁华一世，精彩一生又怎样？没有她的陪伴，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天之后很久我都没有出门，终于有一天罗绮敲开了我家的门，看到我双眼通红像死人一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时，她愤怒的一把拽起我。
　　“你他妈要死了是不是？！”罗绮被我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气的脸红得像红苹果一样可爱……
　　我没有说话，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居然笑了，笑得很安静，就像罗泺生前对我们温柔微笑的样子一样。
　　或者是这一笑，让罗绮觉得熟悉，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个一向阳光洒脱的女孩居然面露痛苦，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点预兆，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滴在我衣服上了……
　　“珊珊，你不要这样，泺泺才刚走啊……你这个样子泺泺会放心吗？你不要这样微笑行不行？让我觉得泺泺好像一直都在，一直都没有走似的……”罗绮放开我，用手背擦了擦脸，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罗绮，你傻了吧！罗泺一直都在，她没有走，她一直陪着我！”我依然笑靥如花，不露一丝悲伤的神色。
　　我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犯贱样子逼急了罗绮，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朝我脸上泼上来，满身杀气的对我说：“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现实！”
　　她拉着我上了她家的车，她让司机把我带到罗泺的墓前，我摔倒在罗泺的墓前，笑得那样落魄……
　　我白皙的手指抚上罗泺墓碑上的照片，你说让我永远记得你，现在你做到了？你在我心上撕裂的伤口到我老，到我死都不会愈合了？
　　等我将来牙齿都掉光了，发丝都斑白了，身体都佝偻了，想到你离开我那天的那一幕，我也会默默流泪吧！你多么幸福？你永远都停在了十四岁，永远都是未曾绽放的花苞了……
　　她生硬拉着几天没有洗漱打扮像乞丐一样的我去看心理医生。我还在想她会不会觉得很丢人？
　　我静静的坐在心理医生对面，做了一份测试题。最后医生说我有轻微的人格分裂和臆想症，不住院也可以好。
　　那个温和的医生给我开了一堆白花花的小药片，我正犹豫要不要拿的时候，罗绮说：“别担心，我有钱。”我却不知道每一笔费用都是罗绮的早饭钱和零用钱……
　　每两个星期罗绮都会带我去复查，医生说我配合得很好，恢复的很快。要是没有罗绮，我恐怕要一直这样疯疯癫癫下去。我很庆幸，我认识这个善良义气的女孩子。
　　初二的开学，我仍然在吃那样的小白药片，我也不我也不知道那小白药片有什么用，我只知道医生让我吃我就吃。我不想犹豫太多，反正这些小白药片可以让我好起来，不会吃死人！
　　因为那通电话，我对“父亲”这两个字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抵触。我讨厌别人的爸爸，任何人的爸爸，尤其是我的爸爸，我更加憎恨。
　　我一直生活在矛盾之中，我看不起爱情，是因为我爸，和那不堪的一幕，但是我相信爱情，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

　　初二的时候我换了座位，我坐在张辰身边。我有了一个可怕的习惯，自残。
　　每天我只要想起罗泺，就会从兜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划在我的手臂上。
　　我没有办法，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在她最后的日子没有发现她的痛苦，恨自己在她最后的日子没有一直守在她身边。这种血腥的场面我周围的人每天要看上好几遍。
　　不是没有人劝我，而是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我不是经常说罗泺是我的天使么？我就让我的天使这样悲伤痛苦的回到天堂去了么？我控制不了自己不代表所有都控制不了自己。
　　有一天我身边的张辰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挣扎了，他按下我拿刀正要自残的手，愤怒的质问我：“别割了！你不疼吗？”我呆住了，而且呆了很久，然后放声大哭。
　　在罗泺离开我的两个月零二十天里，我第一次哭，并且哭得肝肠寸断。
　　原本课间安静的班级因为我这一哭一下子活跃起来，人们都在八卦着我为什么会哭,为什么这个外表好像真的金刚一样的罗珊会哭？
　　历雪瞳和乔小微一下子冲到我面前，历雪瞳慌张的抓着张辰的手臂和他的衣服问：“她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这一问好像是张辰欺负了我似的，人们一下子都未过来问张辰怎么回事。张辰一脸无语，我想他那个时候心里一定在想我好心劝她我容易吗？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这丫的真会给人找麻烦。
　　我当时顾不上帮他解释，只顾着哭了。
　　很多人都问过我为什么割自己，为什么伤害自己，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问我我到底疼不疼，没有人关心我我究竟疼不疼。
　　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很疼啊！真的很疼！
　　我常说自己是无敌铁金刚，但是我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我鼓励而已。我比谁都清楚又不是真的铁打的，我的手臂当然很疼。很疼。
　　心脏上的疼不知道比手臂上疼多少倍！疼得我无法哭泣，无法微笑。
　　在这个深秋，一个我注视了那么久的人，问我，我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