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 肖海古董圈的特殊经历》肖晗

3、华岳

　　从高斌的办公室出来，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来看，发现6个未接来电，而且显示都是同一个手机号，我翻了翻通话记录，发现这是个陌生号码，不过我现在完全没有回拨的心情。我低着头，快步走到茶水间，却发现师兄也在。咖啡机“咔哧咔哧”地运作着，正努力往白色的杯子里吐出点什么……他的鬓发修剪地很干净，给人以利落之感，挺括的衬衫领口，质地精良的深灰色毛衣，露出的袖扣泛着光，我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这件事情，责任最大的是高斌，你不用太紧张了。”师兄边说边拿起已经滴满了的杯子，看了看我又问：
　　“老样子？”
　　我点了点头，默默看着他拆开砂糖的包装纸……
　　“酒店的视频监控什么时候能传过来？要不要我自己去香港……”我接过他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
　　“到了我会通知你的，高斌怎么说？”师兄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空杯子来，开始摆弄咖啡机。
　　“等着，等着货浮出来……”
　　“是么，他就不怕你跑了？”他笑了笑，又低下头。
　　“当然不可能，他让我把房产证押他手里呢……”我正说着，兜里的手机又是一阵震动，这次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肖海先生，您拿错行李箱了，请速回电处理。
　　昨天回家就直接睡了，一早起来直接被叫到公司，我根本没打开过行李箱……一个价值连城的纸箱子被换走，行李箱居然也拿错，我这是人品大爆发么？！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去处理点事儿，请半天假……”师兄“嗯”了一声，自顾自啜着咖啡，我正准备回个电话确认下，却突然发现他毛衣手肘处那块漂亮的格子花纹，是Burberry的毛衣，还真阔绰，于是没忍住就脱口而出：
　　“那个……我最近手头有点紧，那钱你能不能先还我一点？”几个月前那场盛大的婚礼几乎把他的资产清零了，作为他“亲密”的师弟，我自然也得为他“分担”一些，不过数目不大。我在公司连脚跟都没站稳，更别提私下搞点带油水的花头了，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份薪水而已，前段时间他还主动说要还，最近压根不提起了，这不免让我有点不爽。
　　“下个月，下个月就还你。”他转过身来，很笃定的眼神，让人没法不信他说的话。全公司最年轻的业务经理，业界最年轻的明清瓷专家，出色的专业背景，丰富的市场经验，沟通能力一流，连人都长得这么帅，因为当年拜师明代瓷器学界泰斗陈焕一教授的一段趣事，人送外号“八条街”，这就是我师兄杨灿，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有些人一出现，就是自带光环的，他扬扬下巴，大幕为他自动拉起，他伸伸手指，台下的掌声就响了起来……甚至于这件关乎我身家性命的大事，我压根就没想过去怀疑他。
　　三言两语就把行李箱的问题搞清楚了，昨天晚上是另一个人乘客先错拿了我的箱子，回宾馆后发现打不开，一看名牌发现不是自己的；而我呢，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包着古董的纸箱上，压根没注意，机场服务人员跟我说，拿错箱子的那位会直接跟我联系的，果然没多久，一个显示北京地区的手机号打了过来。
　　我开着我那辆离报废只差一口气的白色捷达赶回了家，翻出箱子一看，发现底部贴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标签，上面写着“HUAYUE”，也许是那个人的名字吧，正想着，那位“拿错箱子”先生又打来电话询问我的住址，他是刚来上海，人生地不熟，我也不想为这个事情耽误一个下午，于是问他现在在哪里，他说在七宝，我一听觉得反正离家不远，干脆直接把箱子给他拿过去，再顺便去七宝老陆的盘子打探下消息。
　　我把车子停在七宝镇附近一家宾馆的门口，这家宾馆入口在一条小巷子里面，大白天没什么人，显得有些阴森。我把车窗摇下来点起烟，不一会儿就看到那个“HUAYUE”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这人很高，头发染成棕色，穿着考究的呢大衣，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儿，真奇怪，社会精英居然住这样的破宾馆，我不禁又抬头看了一眼招牌，“朝泰宾馆”四个锈色大字在寒风中巍然不动，显然对我的态度表示不屑。
　　“我是肖海。”我下车跟他打了个招呼，迅速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接着说：
　　“昨天太晚了，我没有发现，箱子没有打开过，你看看……。”
　　“对不起，其实是我先拿错的，麻烦你了，而且你的箱子没有密码锁……”他提起我的箱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平常随身箱都是放些旅行用品，虽然设了密码但也不经常锁，打开看了就看了，反正我也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我叹了口气说，大货都弄丢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关系。听我这么说，他好像是松了口气，就顺势把箱子抬起放进我的后备箱里，接着就打开了他自己的那个箱子查看。
　　“你的箱子我没动过，不信你自己看……”说话一半，我的注意力就被他箱子里的事物给吸引了，一个牛毛纹紫檀老工具箱，一捆画笔，还有几个装着金色粉末的玻璃罐子，箱子里散发出淡淡的漆味儿。“没别的意思，我正好要出去办件事儿，得用上这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些瓶瓶罐罐，我就看看是不是洒了……”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我对上，就那么一瞬间我有点恍神了，这种熟悉的味道刺激得我鼻腔麻麻的，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正在入侵我的情绪，但这种感觉太模糊了，模糊到我都怀疑是否是错觉……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吐出一句我自己听来都模糊不清的话：
　　“你是金缮师？”
　　他的表情有点意外，但随即笑了笑：
　　“你是玩瓷器的？”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本来是玩瓷器的，不过从今天开始，也许就是瓷器玩我了。
　　“我……”本打算简单介绍下自己的职业，话还没有出口，突然发现宾馆前露天的馄饨摊前，一张极为熟悉的肥脸正盯着我看呢，看样子是观察我有一会儿了，真是倒了血霉了，这TM都能遇上！只见他满脸横肉，表情瞬间化作凶狠，口中吐出一句：“肖海，你这臭小子……今天有种你别跑！”说完就朝向我们冲了过来。
　　“kao……”我脑子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拔腿就跑，这头胖子姓张，之前我们收货的时候，师兄找了几个人“打枪”，狠狠地压了他的货价，结果一转手价钱翻了好几倍，由于是我出面谈的，他就把帐算我头上了，这件事情我半毛钱没拿到，却被这样当街喊打喊杀，实乃千古奇冤。
　　张胖子虽然胖，可这体力也不是盖的，看着他渐渐逼近，口中不停叫骂：“小兔崽子，敢黑我的钱，看你爷爷我不捏死你！”
　　我慌不择路，跑进汇宝广场后面一条处理垃圾的小巷子里，赫然发现那里的铁门已经锁上了，过不去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金缮师小哥从我面跑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爆发力攀到铁门最高处，小腰一扭，反手抓住栏杆翻过来，再轻轻一跃，就稳稳落到了地面，整个过程相当行云流水，我看得下巴都快掉了。
　　原来他刚刚一直跟着我呢！
　　“还愣着干嘛，快点！”金缮师小哥在对面冲我叫到，我一下子反应过来，笨拙地手脚并用勉强爬过铁门……
　　“肖海，你有种给我站住！”张胖子很快杀到眼前，何奈体型不够灵活，看着铁门对面前、绝尘而去的我也无可奈何，扒着铁门撇下一句：“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你等着！”
　　我们两人跑到一个人流密集的地方才停下来，我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假装镇定地对那位金缮师说：“小哥哥，您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