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黄粱梦.保质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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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粱没有老板，只有一个漂亮的老板娘。而作为一个酒吧，这里也不卖酒，各种果汁茶叶奶茶咖啡倒是应有尽有。
听说只有有缘人才能喝到这里唯一一种酒——黄粱梦。
这是北京的小文青们，口口相传的秘密。
黄粱的老板娘个子很高，还总喜欢穿10CM以上的高跟鞋，长得有点像迪丽热巴，还带着点混血的味道。
不过平日她总以墨镜配烈焰红唇的造型出现，所以能够一睹芳容的人，也并不多。
这是我第一次出现这里。
她现在就这样坐在我面前，轻松地摘下墨镜，一双碧眼平静如湖水。
“阿莱——给客人上酒。”
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子噔噔几步走上楼梯，把一高脚杯的琥珀色液体放在我面前，然后没好气地白了老板娘一眼。
“我是你的说书先生，不是店小二！”
老板娘笑眯眯地看她，说：“辛苦了，现代酒吧里可没有说书先生这个职位，想跟我干，就听话哦，乖！”
从这一番话里，我只嗅到一个讯息——奸商！赤裸裸的奸商！
可这奸商居然轻轻松松就为我端上了传说中普通人难得一见的黄粱梦。
你说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老板娘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姑娘你又不是普通人，你说是吧？”
我心里一颤。
“这鬼魂的生意，我还是第一次做。这杯酒算你免费。说吧，你有什么愿望？”
这个世界有一个哀伤的设定，叫做一切东西都有保质期。
2
\"我们分手吧。\"
收到许浩迪消息的时候，我正窝在宿舍看韩剧，冷不丁传来的提示音吓了我一跳。
下一秒，刚刚喝下的酸奶便在胃里发酵出酸涩的味道。
我盯着那五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放下手机自言自语。
\"不，一定是在梦里。下次不要再看狗血韩剧了，分手这么恶俗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可是裴远的电话却在此时打来。
\"没事吧。\"
\"……\"
你看看，这真真是一对好基友啊。一个负责捅我刀子，另一个负责在伤口上撒盐。
简短的三个字，一巴掌打我回到现实。
我、许浩迪和裴远，从小就在一个家属院里长大，相识十多年，用恶俗一点的词语形容便是青梅竹马。
当初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裴远的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你、你、你们……那我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曾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我和许浩迪分手，小三一定是裴远。
如今我们真的分开了，我却没有力气再开一句玩笑，问他们是否真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挂掉裴远的电话，我的胃一阵绞痛，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机身上摔出的缺口却划痛了我的手指。
2016年12月23日，我刚刚喝下去的酸奶，刚好过了保质期。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700天整的日子。
一年有365天，也就是说到今天为止。
我和许浩迪在一起还不到两年。
时间的残忍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这一刻赌上毒咒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会在几次争执后分崩离析。
一支口红的保质期是三年，可是送你口红的人却不一定能够陪你这么久。
两个人的故事，开始时是一个问句。
\"做我女朋友好吗？\"
结束时却变成了无限苍凉的陈述肯定。
\"我们分手吧。\"
明明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一段关系要两个人都心甘情愿才能开始，却只要一个人放手就能分崩离析。
3
我恍惚地走过那个街角，赶去与裴远约定的地点。
那曾是我们三人都很喜欢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视线便开始模糊，不远处红绿灯的光芒似乎绞在了一起，令人头晕目眩……
一片模糊中，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我走来。
我喃喃道：“阿远……”
“砰——”
耳畔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片刻之后停止，我的世界安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蹲在了马路对面的路灯下。
一个温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婉，你还好吗？”
我抬起头，裴远清隽的面容映入我的瞳孔，不知不觉，泪水已滑出眼眶。
“我不好。”
为了陪我散心，裴远带我去了很多从前想去，却因为许浩迪一直未能成行的地方。
在过山车轨道顶端，你要完成180度翻转倒立过来的时候，失重感让你体验到接近死亡的感觉。
可是我很开心。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很少有机会能这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放肆大喊。
如果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没有遇见许浩迪就好了。
因为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正拖着他的手，娇俏地笑着要棉花糖吃。
我没有收起脸上的笑容，只是微微低下头，垂下睫毛时我总是觉得很有安全感。
可是下一秒，身畔的裴远就挥起拳头冲了上去。
“许浩迪，你TM有没有良心？小婉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外面和你的小女友卿卿我我？”
我来不及阻拦。
那个少年结结实实挨了裴远一拳，却不怒反笑。
“那么你呢？口口声声说着最爱梁思婉的裴远，你的阿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远停下了。
我怔在原地，脸色煞白。
垂下睫毛时我总是觉得很有安全感。
是因为感受到阳光透过睫毛在我的脸上投射出阴影，会让人觉得莫名温暖。
可实际上，此时此刻阳光完完全全透过我的身体。
而我的身后没有影子。
4
夜市的大排档，永远都那么热闹。
可惜那些大呼小叫吃着麻辣肉串，享受着啤酒泡沫的灵魂，都与我无关了。
蓦地想起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
“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小心翼翼用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指，可是没有用。
纸巾一次次穿过我的手指。
“阿婉……”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很快就会死。裴远，即使是这样，你还在坚信你对我的感情不会过保质期吗？”
我站起来，往前迈了一步，我的身子直接穿过了桌子，来到距离他只有一指之遥的地方。
“我知道。”
他忽然抱住了我。
当然，只是虚空的一抱。
他小心翼翼将双手绕过我的身子，在我后背后用力握住。
“我的傻阿婉，我喜欢你啊。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啊。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很久以来，我努力忽略掉他知道我们在一起时眼角的失落，忽略掉我玩笑\"只有阿远有可能是我们俩的小三\"时许浩迪忽然愤怒斥我不要乱说背后的意义。
却终究是无法忽略，他此时此刻，虚叠在我并不存在的身体上的那双手。
开始有人向这边看来，我知道在他们看来，这个环住空气，红着眼眶自言自语的帅气大男生多半是喝醉了。
可我却没办法无视那炽热的目光。
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裴远。
我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停留七日。
实际上他也没有发现，这几天来我的身影越来越淡。
有时候需要我出声，他才能发现我在哪。
5
“所以你是来请求延续在人间停留的日子的吗？”老板娘打断了我的讲述，眉头轻轻一皱。“生死有命，抱歉小姐，这个我们做不到。”说完她作势要收回酒杯，我却摇头。
“我是来许愿，让他忘了我。”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道理却又最深刻无比的一件事，叫作一切都有保质期。
过了保质期的食物，本应该扔掉，否则就会胃痛。
过了保质期的爱情，如果强行留下，疼的就是自己那颗心。
过了期的灵魂呢？
也应该被忘掉吧。
阿远一辈子为我做了太多，我不想再让他心理有太多的负担。
端起面前的酒杯，我一饮而尽。
黄粱梦很淡，没有什么味道，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成了鬼魂的原因吧。
和老板娘道谢后，我走出了黄粱。这已经是我在人世最后一天了，我去了自己的病房。
并非不想与裴远告别。
只是我希望他能够忘记我，只当这七天的故事是一场幻觉。
病床上的女孩面色苍白得有些陌生，可我看到阳光从窗户照下来，让我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一大片阴影，就忽然好开心。
病床边仪器上的图像，终于变成一条直线。
“滴滴滴，滴——”
6
我不会再知道，在我离开黄粱以后，阿远也走进了黄粱。
他看着桌子上我留下的酒杯。
喃喃道：“她果然还是来过了。”
老板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
“回去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忘了她吗？”
“不会。”
望着裴远远去的背影，老板娘收起他留下的茶杯。
“谁说这黄粱，只是一种酒的？”
一旁的女店员有些惊诧，“怎么……”
老板娘轻轻笑了。
“完全的忘却换不来救赎。他的这杯酒，有着保质期，期限到了，他不会忘记她，而是彻底放下她。”
“看来你也不总是一个奸商嘛。”女店员嘟囔着上了楼。
老板娘却有些失神。
“其实我这一辈子，做的亏本生意并不少啊……”
7
如果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那么文章写到第七段，我是不是就能忘了阿婉。
伤痛不过百日长。
我这么劝过那个消瘦到令人心疼的女孩子。
可是她对我笑笑，说：\"阿远，鱼忘七秒。人忘十年。\"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给我的最后几句话之一。
她现在应该不会痛了。
我面前的墓碑上，梁思婉19岁的笑容格外恬静 。
是我和许浩迪害死她的。
梁思婉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
她喜欢笑。
她喜欢在手腕上绕卡通发圈当手镯。
她不会化妆，也不喷香水。
她用的香皂的味道很好闻，尽管是廉价化学添加剂的味道。
我喜欢她。
可是她却喜欢我最好的朋友。
我亲眼目睹他们的幸福，也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变化。
那个从前只会为他笑的女孩子开始为他喝酒了。
那个从前很愿意宠着她的少年开始觉得她无理取闹了。
那个女孩子眼睛里的月光不见了，只剩下黯淡的月影浮动在她的瞳仁。
后来他们分手了。
那天晚上我和许浩迪都喝多了酒。我借着酒劲问他。
\"许浩迪，你他妈就不心疼吗？\"
可还有句话哽在喉咙里没有说。
\"……我心疼。\"
我记得那天许浩迪什么也没有说，他狠狠地在地上摔碎了一个酒瓶。然后与我分道扬镳。
我打电话给她，她说想见我。
可就在我醉眼朦胧向她走去的时候，一辆汽车向我们冲了过来。
她推开了我。
到死也没有听到我亲口说一句喜欢。
我记得她说，一切都有保质期。
这份心痛又能保存多久。
我没有见到她的灵魂，以上一切都不过是我在悲痛中产生的幻觉。
今年我29岁。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
我选择在婚礼的前一天，把所有的故事写下来。
写成一篇名为《保质期》的小说，它后来发表在一本三流青春杂志上。
你不知道这个故事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但我知道，文字永无保质期。
我把我最爱的女孩葬在故事深处，那里，一切永无保质期。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黄粱梦.保质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