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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春风拂槛露华浓 ...

  •   滚滚狼烟自宫墙扶摇直上,团团火焰如行动自如的巨蟒吞噬着整个宫殿。亭台楼阁一时之间尽数倾塌,弥漫着肃杀的夜月在此时此刻却格外的皎洁。

      新野二十三年九月,晋大败于华。镇北将军谢安的头颅在城墙之上挂了三天三夜,死不瞑目的盯着这个在他手上落败的江山。

      而晋国的皇室无一生还,除了苏衍。

      苏衍紧紧抱着皇后给他的剑躲在谢姝身后,怯生生地望着眼下的这片火海,颤抖着唇齿说:“阿姝,我冷。”

      谢姝牵着苏衍手,将这片土地深深看在眼里,将这耻辱刻进了骨子里。缓缓蹲下道:“苏衍,你要记着,你姓苏,是晋国的皇室血脉。你的命是左相生子换来的,你看看,你的国家,你的子民,都等着你来拯救。”

      年仅十岁的苏衍揉揉酸涩的眼睛,扑进谢姝怀中,“阿姝,我困。”

      谢姝默了一默,将苏衍背在身上,“新野元年,先皇初登大宝,内忧外患之下,先皇毅然决然亲征程国,初阳之战晋国以寡敌众,连破三个城池,边关大捷。先皇战功赫赫大权在握,朝堂之上风声鹤唳,竟是少有的和谐。后新政出台,官至黎民,赋税减半,百姓安居乐业,晋国才有这二十几年的安稳。先皇,是个明君。苏衍,你日后也会是个明君。”

      谢姝回头看了一眼背上呼呼大睡的苏衍不由得摇了摇头,步子迈的愈发艰难却从未停下。此时此刻,她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她是晋国最后的希望。她身上承载了无数的人命,还有父亲的期望。

      她不敢入眠,这些天来,闭上眼睛便是父亲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有那水深火热中挣扎的百姓,护城河里漂浮的万千尸身。他们都会在深夜来到她的身边,一声声地问为何还不替他们报仇。这国仇家恨她不能忘,也不敢忘,她想,总有一天,晋国会在这片土地上扬起苏家的旗帜,因为,她有苏衍。

      “阿姝,你不睡吗。”苏衍醒来睁开眼便看见谢姝一脸沉重的盯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谢姝笑笑,将身上最后一点干粮递给苏衍,“吃吧,吃完了咱们继续走。”

      苏衍接过后狼吞虎咽了两口,抬头问到:“你吃了吗?”

      谢姝拍拍身上的灰,扶着矮树缓缓站起,“我吃过了,你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苏衍将剩下的饼塞进嘴里,只闷闷点着头消化着食物。

      谢姝来到河边,就着河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十一月的河水冰凉,她却顾不得胃里的不适感,仍逼迫自己多喝几口。

      逃离京都已有两个月,他们离那里已经很远很远了,过了这山也便可以安定下来。

      只是他们早已没了干粮,苏衍的最后一顿干粮是谢姝偷的,不过她留下了母亲最后一件遗物。现在除了皇后留给苏衍的那把短剑之外,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在此之前,她必须想办法让苏衍吃饱。

      等谢姝捧着水回到原地时,苏衍不见了。

      谢姝一声声喊着却没有半丝回应,她蹲在地上抖动着双肩,“苏衍,苏衍,你哪去了?”

      她想着,若是苏衍死了,那她一定不会苟活。

      苏衍蹲在草丛里,看着保护了自己一路的姑娘哭的泣不成声时方才拨开枝叶走出来。“阿姝?”

      谢姝回头,那个衣衫褴褛眼中泛着狡黠的孩子正歪着头诧异地瞧着她,顾不上擦去眼泪,踉跄着扑了上去,“苏衍苏衍,你去哪儿了,为什么刚刚不出声?”

      “解手,腿麻起不来。”

      谢姝没有计较他的答非所问,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如同生命得到了重生,她不能失去苏衍。

      “阿姝,你哭了?”苏衍愣愣地任由她抱着。

      谢姝点点头,“苏衍,太好了,还好有你,真的太好了。”

      小小少年听不懂那个姑娘在讲什么,但他还是伸出手来不轻不重的拍着姑娘的肩膀,以前他见父皇也是这么安慰母后的,他想,女人大概需要这样的安慰方式。

      在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河县。河县处于郴州,鱼龙混杂地带,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百姓竟过得异常安稳。

      苏衍环顾了一下漏风的破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些天来,他早就习惯了这么个恶劣的处境。

      随即拾了些茅草铺成两份,静静地躺着,等待谢姝找吃的回来。

      大概是人生地不熟不好与当地人打交道的缘故,这一次谢姝回来的格外迟。

      但是,她什么也没带回来,只是略带歉意的说:“明天吧,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苏衍按着咕噜噜叫唤的肚子,翻了翻身,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谢姝听着匀称的呼吸声,微微松了一口气。

      次日苏衍至正午时方醒,醒时发现自己身在干净整洁的屋子,桌子上还有冒着热气的粥。

      谢姝进来时苏衍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擦了擦手开始细嚼慢咽,这顿饭是他们这么久来吃的最入心的。

      谢姝没有告诉苏衍,这顿饭、这所院子,是她杀人换来的。

      苏衍看着谢姝吃一口便看自己一眼,不由得疑惑是否脸上沾了饭粒,伸手摸了摸,并无异常。他放下筷子,只手撑着下巴,“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谢姝讪笑着放下筷子,“明日你去岚山书院读书可好?”

      苏衍沉下了脸,不再言语。

      谢姝忙道:“我会赚钱的。”

      谢姝不知道为什么苏衍会生气,她以为苏衍不开心是因为他们没有钱支付费用,读书更是痴心妄想。

      “我不去。”苏衍拿起筷子,继续扒拉着碗里的粥。

      “为什么不去?”

      “不为什么。”

      “苏衍。”谢姝唤道,“你是晋国的希望,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没有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苏衍,你必须去。”

      苏衍没有回答,只是吃完饭后便又睡去了。

      他没有问这所院子是怎么来的,也没有问谢姝该如何挣取念书的费用,他只是想让她开心。每每梦醒后见到那个揪做一团泪流满面的脸,他都于心不忍。所以,如果同意去读书能让她开心,他又怎能拒绝。

      翌日一早,苏衍梳洗完毕在院子里坐着,谢姝将将从厨房出来,便惊了一惊。

      苏衍挑眉,得意神色尽在脸上,“不是要去书院吗,第一天我不想迟到。”

      谢姝开心的做了早饭,两人吃完后,苏衍拒绝了谢姝送他去书院的要求,只悠悠地扔下一句话,“好好挣钱。”

      谢姝那天正好碰上了一家收摊的卖艺班子,打小一身武艺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加上谢姝长相极其秀气,倒教班主心生不忍便也应了下来。

      卖艺的费用将将够苏衍念书。苏衍正处于长身体状态,即便自己不吃,也需得给苏衍备一份肉食。所以她又接了浣衣的做活。

      十二月的天,风里透着刀子,一片片割在人脸上,久而久之,疼痛感便麻木了。

      十指通红,疼的不能触碰。谢姝在三个月前也不过是将门之女,衣不愁,食不缺。如今的处境,也只盼活着便好。

      待苏衍睡下后,谢姝点着灯悄悄地去了厨房。

      手指肿胀的厉害,她不敢让苏衍看见,便佯装吃过,并没一同用饭。肚子空叫的声大,只好再来填一填。加之手上敷的药物味浓,她不想让苏衍知道,她只想他安心读书快些长大。

      夜起的苏衍,见厨房有灯便悄悄趴在门口,正好看见了谢姝上药的这一幕,那肿胀的十指让他心疼,却又愤怒。他们是一家人不是,为什么不能跟自己说呢?

      苏衍不知道谢姝心思,谢姝想着,苏衍打小锦衣玉食,身为皇族,自有他的骄傲,她不能让生活磨掉这个孩子的贵气,她要苏衍带着一身的骄傲来收复失去的故国。

      日子一天天过得虽然清苦但是踏实,苏衍越来越高了。

      将近年节之时,苏衍递给谢姝一锭银子,叮嘱她买些吃食衣物。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散学后,谢姝闷声问道:“苏衍,银子哪来的?”

      苏衍没说话,只是瞧着谢姝笑着。

      谢姝当下沉了脸,想起屋子里不见的那短剑,以为是苏衍自个儿收起了,原是——

      “苏衍,什么都可以卖,就是这剑不行。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

      等待夸奖的苏衍,将将弯起的唇不由得僵在脸上,她以为,这钱是他卖了剑得来的。

      苏衍冷笑着,进了屋将床底下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剑拿出扔在谢姝怀里,“谢姝,你当我是什么?”

      他喊的谢姝,而不是阿姝。

      其实苏衍想问的是,谢姝,你当我是复仇的工具吗?他怕伤了她的心,所以便没再问出口。

      谢姝没在追问银子的来源,只悄悄为苏衍添了些衣物。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三年后。

      那一年,谢姝十八。

      寻常十八岁的姑娘早早便嫁了人,但是谢姝不同,她有不一样的使命。

      即便是推了又推,上门提亲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苏衍这时便揶揄着,“谢姝,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

      自那误会生起时,他便不再唤她阿姝。

      谢姝舞动着棍棒劈头而来,苏衍背着身微微一斜便躲了过去。

      两三番较量之下,竟也能与谢姝打个平手。谢姝颇为欣慰地拍着苏衍肩膀,“总有一日,你可以超过我的。”

      苏衍撇撇嘴不以为意,一脚踹上大门,将堆着笑脸赶来说媒的尽数挡在门外。

      初夏的河县格外的祥和,百鸟归巢,飞花散尽,翠烟绿树,歌舞升平。

      苏衍浣衣的做活被苏衍硬生生的推掉了,每每提起出去做帮工时,苏衍便恶狠狠地掏出银子来堵住她的嘴。

      只道是替同窗处理学业之事得来的报酬,书院人多,不乏富家子弟,如此想来,她便不再过问。只是复国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再三思虑下,她接了不能言说的活计。

      那日谢姝正准备晚饭,邻居匆匆敲门道:“阿姝,快去看看吧,小衍跟人打架呢。”

      她放下碗筷急忙跑出去,只见街上围了层层百姓,中心是几位壮汉正在殴打苏衍。

      谢姝冲了进去,一脚踢在的那壮汉身上,护在苏衍跟前,“你们,是想死吗?”

      谢姝怒了,没有人可以欺负苏衍。

      她眼中杀意尽现,眼神划过众人,倒教他们退了一退。

      领头人方觉这才是个厉害人物,便拱手好言,“这小子在我的地盘出千,你说该不该打?”

      谢姝只顿了一下便笑道:“笑话,舍弟向来本分,莫不是你输急了眼一时气愤才对舍弟下手吧。”

      那人尴尬的搓了搓手,“看来是误会啊,这样,舍弟医药费我包了,再奉上一百两当做在下的赔礼,如何?”

      “不如何,你几人是如何待舍弟的,舍弟便如何讨回来。”

      “是是是,您说的对,那——”

      “不过我改变主意了,药店带路吧。”

      谢姝搀扶着苏衍,苏衍置气地一瘸一拐往回走。

      谢姝,在你眼里,我还不如那一百两银子重要吗?

      等谢姝回来时,苏衍已经睡下了。

      “苏衍,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衍听到这句话,眼角便涌出了泪水。

      他不过是,想帮一帮她而已。

      谢姝在与旧部联系上后,便暗暗准备着复国大业。

      谢家军十万人,对于复国来说,却是九牛一毛。

      只不过,她遇到了一个贵人。

      那人从未现身,却掌握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同二人的身份也清清楚楚。一开始她处处警惕着,后来发现这人并非敌人便松懈了下来。

      她今天接到的任务是杀掉覃州太守。

      覃州太守向来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且在晋国亡国时,竟带兵私逃,战事完后方才赶回。这样的人,着实该杀。

      是的,为了维持生活,她做了杀手。

      因为上次赌坊的事,他们已经冷战十天了。

      这一次不知能否回来,她准备与他和解。

      “苏衍。”她唤道。

      苏衍目不转睛的盯着书,默了许久,悠悠问道:“有事儿?”

      “我——”

      “不用说了。”苏衍将书合上,“你杀你的人,我赌我的钱,咱们干的都不是什么正当的事儿,互不相干如何?”

      谢姝觉着心被什么扎了一下,继而扯开了眉眼,柔柔笑着:“不如何。”

      那次谢姝有一月未归,苏衍看着渐暗的月色,收拾了行李准备出门。

      将将打开院门,便见谢姝满身血渍倒在门口。

      苏衍慌张地将她扶进屋子,肩头扭曲的伤口触目惊心。

      苏衍第一次感到害怕,心揪做一团,轻柔地为她处理着伤口。便是她的一个皱眉,也教他心紧了一紧。

      谢姝醒来时,便看见苏衍趴在床边小憩。稀碎的额发耷拉在眼前,昔日的少年早早没了青涩。这般俊秀卓然,日后不知要迷去多少姑娘的眼。

      “谢姝,你饿不饿?”苏衍感到视线,抬起头来正对上谢姝温雅的眼。

      谢姝点点头,苏衍高兴的去了厨房,许久之后端出几碟小菜和一碗粥,欣喜地盯着谢姝的表情。

      谢姝点点头,苏衍更是开心的要她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好像之前的不愉快,都过去了。

      复国的任务一天天准备着,谢家部旧在京都埋了三万人马。

      这些年来集结的人马已有六十万,六十万,足够收回晋国。

      在神秘人帮助下,谢姝攻破十二城,继而拿下都城,将华国贼子屠在殿前,以告慰先帝之灵。

      苏衍顺利登位,成为晋国唯一的君主。而在晋国大军攻势之下,华国送来和书。

      百废待兴之际,两国握手言和,休战三十余年。

      谢姝看着那个年仅十八岁的九五之尊,不禁落下泪来。

      而那年轻的帝王瞧着这辉煌殿堂,瞧着那为自己付出一整个青春的姑娘,缓缓走下殿来,牵着她手道:“阿姝。”

      梦,到这里的时候,我喂谢姝喝了一碗药,一刻钟后她方转醒,迷蒙的双眼瞧了我好久,方才开口道:“季才?”

      我应了声,见她要坐起,便上前扶了扶。

      春风拂掉白花,穿过窗子落在案几上。月色朦胧,灯火阑珊,昏黄烛影下谢姝苍白的脸让我不忍心在与她继续下去。

      她伸出手来,我顿了顿从怀里掏出“见情”递给她。

      欲要劝上一劝,又觉多余,见她毫不犹豫吞下去,我不禁微微叹了叹。

      世间万物之灵,唯有情字不由人却最伤人。

      谢姝死去的那一天,正是三月初九。

      三月初九,华国将晋国万千将士斩于东市口,浓烈的血腥味在京都上空久久盘旋,街市的青石砖上附了一层殷红,雨水将血土四处冲刷,晕染了东市巷口泛白的墙角。他们知道那是晋国的将士,所以他们不怕,因为他们是这世间最无畏的英魂。

      将将回到“碧水楼”,便瞧见念念倚着门槛等我。

      “如何了?”她一把扯住我的袖子急急问道。

      “死了。”

      “怎么会死呢?怎么就死了呢?”念念楞在原地,垂下双手满脸惋惜。

      我走到桌前猛喝了一口茶,念念愣怔着默了默后方道:“死了也好,死了也就听不到晋国将士被砍头的消息了。”

      故事的转折就在苏衍十三岁那年。

      那年初雪细细碎碎洒了一月,河县鳞次栉比的灰瓦上堆了一层素白。远远望去,一如画师丹青手笔。谢姝外出寻能人异士制造兵器半月未归。回来时,家里便多了一位姑娘。

      姑娘名唤流鸢,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只因家中困顿卖身于息月楼为奴。

      流鸢不忍楼里姑娘欺辱,伺机而逃时正好遇上了散学回来的苏衍。年少英雄意气,美人有难不可不救,加之流鸢无地藏身,苏衍便将她带了回来。

      谢姝听到苏衍这一连窜的解释时,只微微抬了抬眼皮,后洗去这一身的风尘便睡了个昏天暗地。

      因流鸢卖身契在老鸨手中,是故苏衍请求谢姝为她赎身。

      谢姝点点头应了下来,却迟迟未能拿出银两兑现承诺让苏衍焦灼不已。

      再等等吧,再等等吧。苏衍听到的总是这句话。

      那日息月楼来人找到流鸢,流鸢在门前磕破了头,求着谢姝救救她,而谢姝点了点钱后对苏衍说道:“还差三百两。”

      苏衍二话没说便将那短剑拿了出来,连同这些年的积蓄一同给了息月楼。

      谢姝拦在那些人跟前,“剑不能带走。”

      “那你跟我们走怎么样啊,姿色倒是不错,一晚上也就够抵这剑了。”

      谢姝回头看了看苏衍,苏衍别过头去望着天空。

      谢姝将跪地不起的流鸢扶起,接过剑后便走了出去。那些人面面相觑后便哄笑着离开了。

      谢姝回来后,苏衍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是轻笑道:“谢姝,你武功那么好,多杀几个人就能赚回来了。”

      这样的苏衍她是从未见过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大概这都是她错。苏衍那么小就跟着自己了,定是自己错了苏衍才会错了,她如是想。

      谢姝揉了揉眉头,沉下脸认真的对苏衍说:“苏衍,这是流鸢欠我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不知什么时候起,苏衍开始出入赌场,他打小聪慧,赌骰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几番回合下,他便替流鸢还了谢姝。

      机缘巧合之下,谢姝遇到了当年的登科状元李期。晋国亡国时,李期正返乡祭祖,是故抵京之时,晋国便也成了他国。

      谢姝与李期曾有过几面之缘,如今相见更觉恨晚,而李期祖上世代经商,复国大业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持。这时的李期正如谢姝的救命稻草,再没有哪个如李期这般与自己有着相同急切的心情。

      李期与苏衍见面那日正逢谢姝十九岁生辰。

      苏衍看着忙碌了一整天的流鸢不由得心疼道:“坐下,歇歇吧。”

      流鸢娇俏的笑道:“不了,你们先用。”

      李期四周望了望,掀起白袍跪地高呼:“太子殿下。”

      苏衍给谢姝倒了杯酒,添上小菜,催促着:“今个生辰,寿星先尝尝。”

      谢姝没动只看着李期,苏衍放下筷子,轻抿一口酒说道:“谢姝,以后不要将外人随便带进家里。”

      谢姝起身将李期扶起坐下,“苏衍,这是状元郎李期。”

      “晋国早就亡了,哪来的状元郎?”

      “苏衍。”谢姝厉声喝道:“你是晋国的太子,晋国的唯一继承人,晋国所有亡国奴的希望。”

      “谢姝,你可曾问过我,我是否愿意?”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愿意就可以不做的。”

      李期见二人火药味浓,急忙打断道:“太子殿下,复国一事还要从长计议,您是国之根本,切莫生意气啊。”

      苏衍定定地看着李期,悠悠道:“我同意,不过我有三个条件。其一,谢姝不能嫁给李期。其二,谢姝不能对流鸢有芥蒂。其三,谢姝不能接受李期的帮助。”

      那一年苏衍不过十四五岁,而他提出的条件每一条都是针对谢姝提出的。只当是孩子气,便也应了下来。

      打那日起,苏衍对复国一事格外上心。如何获得财力,如何不动声色兴兵,从何处打开缺口,目前可用者几人,他都了然于胸。

      李期对谢姝说:“这个太子,不简单。”

      谢姝摇摇头,“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即便如此,李期依旧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复国所需银钱,又将家族产业扩大了三倍不止。四处联络旧臣后,与谢姝一同见了见,将计划定在三年后。

      谢姝越来越忙,苏衍便整日与流鸢厮混在一处。

      谢姝说:“苏衍,复国大任非你莫属。”

      苏衍说:“谢姝,我今年十五了。”

      苏衍想说,我今年十五了,可以娶妻了。

      谢姝又说:“苏衍,我今年二十了。若有媒婆来说亲,让他们进来吧。”

      苏衍嗤笑道:“谢姝,你还想嫁给谁?”

      谢姝点点头,“谁都可以。”

      苏衍笑笑,“你想都别想。”

      三年后,谢姝带着十万大军攻破了云阳、上洋,接着与谢家军汇合继续南下。本来由谢姝带领的大军苏衍执意接过。

      而后不久,便传出苏衍带兵投降的消息。

      谢姝不信,可敌营前那个悠闲地眯着眼的人不是苏衍,又是谁。

      晋国败了,在即将攻下京都的那一天败了。

      华国大军如鼠蚁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还未举起战刀的将士们就此命丧黄泉。

      李期死前将谢姝紧紧藏在山崖之下,等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命悬一线。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在一个月前见过苏衍。就在华国拔营的那片尸山上,还调着一口气,旁边是没了气息的流鸢。他问:“晋国,赢了吗?”

      血水从胸口汩汩直流,止也止不住。

      流鸢是华国的最强的谋士,这是苏衍幼时听先皇暗卫说的。

      他怕流鸢会伤害谢姝,怕流鸢会坏了谢姝几年的心血,与其放在看不见的暗处,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流鸢对自己施了蛊。

      正如谢姝在敌营见到他的那日,只是维持了片刻罢了。

      苏衍说,谢姝整日都唠叨着复国耳根无一日清净,我进赌坊只是想为她买一张琴。你不知道吧,我七岁听过一次,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

      他说这话时,嘴角极力上扬凑,鲜血淌满了胸口。

      苏衍说,若是能跟谢姝一直在一起,复不复国都好。

      苏衍说,可是我欠着那么多的命,总是要还的。

      苏衍说,李期那小子,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苏衍说,若是日后见到一个叫谢姝的姑娘,告诉她,可以嫁人了。

      这一场感情里,没有人胜出。他们不过是又苟延残喘了八年。

      好像上天不公,让他们再一次体验生离与死别,国仇家恨,儿女情长。到头来这结局,还是让人唏嘘。

      苏衍也好,谢姝也罢,不过都做了命运的棋子。那场因身份而隔开的风花雪月,都在岁月里磨成了霜,落在身上便凝结成了冰,入了梦里也不过是奢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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