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56、水氏云州

　　坤安殿前，战战兢兢的小太监高声唱道：“怀宁王到！”
　　随着这一声，坤安殿内的徐嫣明显的哆嗦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白了几分。
　　楚玄清提起袍角信步走进坤安殿，笑道：“给皇嫂请安，皇嫂近日来可好？”
　　徐嫣心突了一下，宽大的袍袖里手指紧紧的绞着，半晌才说了一个：“好。”
　　“皇嫂，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徐嫣胆战心惊的看着他，道：“你……你犯上作乱……是乱臣贼子，你总有一天会死的，你死了，楚氏的列祖列宗也不会容你的。”
　　楚玄清云淡风轻的一笑，道：“百年之后的事情百年之后再说，我只要她和传国玉玺！”
　　徐嫣吓得脸都僵硬了，楚玄清活活毒死楚王的时候她就在身边，楚王鼓起的眼睛紫胀的脸日日夜夜在她眼前浮现，她已经濒临崩溃了，但是她不能……
　　“不可能，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我怀孕了，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吊死在泰明殿上，你毒杀陛下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当朝皇后，身怀太子，被你逼死在大殿，你……你觉得元老和诸位皇亲会放过你吗……”说完这些话，她已经连牙齿都咬不住了。
　　楚玄清逼宫，居然找不到传国玉玺！
　　更没有想到在查抄靖安王府的时候，徐嫣居然先他一步把徐莹接到了宫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徐莹竟然已经身怀有孕，算一算时间，正好就是楚玄灏出征之前的事情。
　　徐嫣一辈子懦弱胆小，但是在妹妹这件事上分毫不让，宣布楚王有恙，由楚玄清监国的时候，徐嫣忽然跑到朝堂上，说自己怀孕了！
　　她在用自己，来保妹妹和妹妹肚子里的孩子。
　　楚玄清笑容渐渐淡去，显出冷冷的神色，道：“皇嫂，陛下大势已去，你也好自为之。”
　　“我一介妇人，天下，朝廷，都与我无关，我只要她活着，她要是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徐嫣颤抖道。
　　楚玄清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他出了坤安殿，徐嫣仿佛一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坐在凤椅上，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虚汗。
　　这时徐莹从她身后的屏风后走出来，红着眼眶，叫道：“姐姐……”
　　徐嫣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智，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去拉她的手，道：“别怕，有姐姐在，不要怕……”
　　“嗯……”徐莹答应了一声，泪水滚滚而下。

　　楚玄灏叛乱的消息一夜间传遍全国，他逃出来的地方离北戎边界较近，正好和云州在两端，但是他不能再回北戎边界，他的驻军只有两万，但是北戎边防军和吕希的军队加在一起有他三倍之数，吕希那样忠直，是绝对不会听他分说的。
　　所以，他们只能日夜兼程的往云州方向逃，一路上被周围官兵围追堵截，本来就不满两千人的亲军，十几天来被围捕杀害了四百多人，无一人被俘。
　　楚玄灏下令所有人不得恋战，一边打一边走，只要到了云州，他们就算活了。
　　但是围捕的官兵仿佛知道他们要往云州去似的，越往云州方向走官兵就越多，到云州城外三十里左右的地方的时候，他们已经好几天不眠不休，精疲力竭了。
　　“王爷，你不要跟我们在一起了，你换上士兵的衣服，自己突围出去，然后去找水遥公子，只要你活着，一切都还有翻盘的机会，你要是跟我们在一起，恐怕……我们都到不了云州了！”李良一身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他若不是还有意志在支撑着，现在恐怕已经站不住了。
　　楚玄灏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然发亮，道：“将士为我而死，我怎能弃你们不顾！”
　　“王爷！”李良急道，
　　颜夕楼远远的在部署阵型，安排完后回来复命。
　　楚玄灏道：“告诉大家，只要往前一步，就多一分活着的机会，我不会走，我就站在这里！”
　　颜夕楼咬了咬牙，道：“是！”
　　黑云压城，仿佛是一场狂风暴雨的前奏。
　　楚玄灏凝眸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大声喝道：“冲！”说着，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腾挪躲闪已经到达了速度的极限，楚玄灏的宝剑已经折断，手中是不记得从哪里捡来的一杆长枪，挥起长枪向前刺去，将一个兵士挑落马下，一个回身又将身后的人的头颅整个削掉，枪头银光闪烁，银光所到之处只留下一地尸体和阵阵哀嚎。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是他布置的阵型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好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开了前方的包围，但是很快的，又被更多的人包围住。
　　他们太累了，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眼看战局对己方不利，跋山涉水踩着那么多兄弟的性命，云州已经近在咫尺，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有人这么想着。
　　忽然，颜夕楼目光一紧，叫道：“李良！”
　　李良踢开身边一人，转头望去，顿时道：“还有追兵！”
　　远方一队打着火把的官兵正在向这边行进，速度之快让人咂舌，只是片刻之后，就传来了马蹄的声音，显然是骑马而来。
　　李良心中暗悔，刚才怎么没有把楚玄灏打昏直接让人扛走！
　　“王爷！大事不好！”李良喊道。
　　楚玄灏深入战团，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正和身边的护卫奋力为后面己方亲兵开路。
　　那边人马越来越近，楚玄灏忽然好似心有所感，抬头望向那边，在火光闪烁中，他看见了那张无数次救他于水火的脸。
　　“是水遥公子！”颜夕楼喊道：“水遥公子来了，将士们，杀出去！”
　　水遥的到来让亲军士气大振，顿时就在包围中豁出来一个口子，冲了出去。
　　两面夹击让追兵顿时慌乱，露出不敌，水遥坐在马上远远看着战况，看着战场中那浴血奋战但仍然目光炯炯的男人。
　　他带来的是云州全部守军，几乎已经把云州城掏空了，这是他拼了一条命，来救楚玄灏。
　　有了水遥的帮助，追兵很快溃不成军，匆匆逃走。
　　楚玄灏拖着一杆残枪，一身衣服被血浸透已经硬成了一块一块，但是依然不改毅然之色，一步步走到水遥面前，定定的看着他。
　　李良看着颜夕楼走到马旁，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把水遥扶了下来，道：“多谢公子……”
　　水遥看着楚玄灏道：“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楚玄灏忽然笑了，那如释重负的笑深深的刺痛了周围人的心，他本可以走，但是他选择与自己的亲兵生死不离，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的原因吧。
　　水遥看着他仍然握着那枪，道：“放开吧，我们回去。“
　　楚玄灏的手已经僵硬了，手被血粘在了枪上，他尝试动了动手指，随即放弃，已经不能动了。
　　水遥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了他的手指，费力的把那枪从他手中抽出来扔到地上，淡声道：“走吧。”

　　三十里路因为有了水遥带来的马匹行进的速度快了很多，水遥下令守军把自己的马匹全给伤重的亲兵，凡是没有马匹的伤兵，不能走路的都背着走，一个人也不许丢下。
　　天色大亮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云州的高耸的城门，云州守军将城门大开，站在城门外迎候他们的那位年过不惑的却依然迎风而立的男人，正是云州府——水云树。
　　看到水遥陪同的那个人，水云树终于放下心来，抬步往那边走去，直走了好远好远才走到他们身边。
　　“王爷！”水云树颤声道：“下官拜见靖安王爷，王爷千岁！”说着跪下去。
　　楚玄灏忙伸手去扶，道：“水大人不必多礼，玄灏如今已经不是当日的靖安王了，这次来云州，恐怕会……”
　　水云树止住他的话头，道：“水某自然知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当年水某能助王爷成事，今日王爷落难，我自当还尽全力帮助王爷匡扶正统，说不得这连累不连累的话。”
　　楚玄灏心中感动，道：“多谢水大人。”
　　水遥道：“爹，让他赶快进城吧，他来了云州，后面的麻烦事很快就要来了，亲兵长途跋涉，又拼杀奋战，早已没有力气了，让他们处理伤势，好好休息要紧！”
　　水云树道：“放心，你走之后我就把城南军营空了出来，已经把粥米都送到了，快快进城！”
　　楚玄灏随着二人往城门走，看着那仿佛耸立在云端的城墙，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进了这云州城，他就再也不是那大楚金尊玉贵的王爷了，而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也许不止是他，他身边的这些人，都会陪他打这一艰难无比的翻身之仗，甚至尸骨无存。
　　但是他如何是那任人宰割的人？至少他手中还有兵，还有水遥和云州，比当年好太多。
　　胜算？他手里最不缺的就是胜算。
　　水遥看到他眼神微动，在他身边轻声道：“七年前我离京的时候说过，如果有一日你需要我，我仍然还是那个肯为你出生入死的水遥，当日的许诺，这一生都作数。”
　　楚玄灏回头看向水遥，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