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29、小童辩理

　　“连见都不见朕了？”楚王放下笔叹了一声。
　　李大成端来一杯茶放在他手边，道：“四王爷这次还真不是跟您耍性子呢，奴才听去观礼的大人说，连拜都没拜完就晕过去了，太医院去了人说还是个大症候，且休养呢。”
　　楚王皱眉：“真的病了？”
　　“奴才不敢欺君，病的真真的，府里留了太医，现在还没回宫呢。”李大成道。
　　原本以为他不肯进宫守岁，不肯十五祭天，都是心里记恨着他们，原来是真的病了，这场病原也是打这上面来的，再怎么，他们也都是罪魁祸首。
　　“留的是谁？”
　　李大成忙道：“太医院孙太医。”
　　楚王道：“让太医院正去吧，告诉他凡是用药都用最好的，王府没有就来宫里拿，好好调养好了靖安王爷的身子，朕重重有赏。”
　　李大成笑道：“看陛下说的，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话说一半忽觉不对，忙跪下：“奴才多嘴！陛下恕罪！”
　　楚王重新拿起了笔，道：“你是多嘴，却也是实话，不过话说回来，他有什么又不是应当应分的呢？”
　　李大成再不敢答言，赶忙去传旨。

　　靖安王大病，成亲第二日没有去宫里谢恩，三朝回门之期也没有去，茂国公听了女儿传来的信，心知这楚玄灏是真的病了，也就不好说什么。
　　到了第五日上，偶尔能醒来说个一句半句就又昏睡过去，各种灵丹妙药稀世之珍流水一般的往王府送，就是不见起色。
　　徐莹着急，在府里责备太医没本事，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医骂的头也不敢抬。
　　她急，凌溯溪比她还急，匆匆交代了一下就让燕云书去备车，他要去薄凡那里寻寻办法。
　　眼瞧着凌溯溪在侧门上了车，身后侍卫随从十来个整整齐齐的走了，红芳扭头就往内院跑。

　　马车摇摇晃晃的，凌溯溪靠在车板壁上心事重重。
　　到今天他都没有见过徐莹，徐莹也未曾传他，顾爷把所有的名目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知能瞒到几时，不过顾爷也说了，怎么也要瞒到楚玄灏醒来。
　　若是知道府里有这样一个人，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正想着，车厢忽然一震，只听马一声嘶鸣，飞速向前冲去，他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甩到一边直接撞到板壁上！
　　尚未明白发生了何事，又一声嘶鸣，马车堪堪停住。
　　燕云书一把掀起帘子，急道：“少爷！怎么样，摔着了吗！”
　　凌溯溪揉了揉胳膊，对他摇了摇头。
　　看到凌溯溪神色无异，燕云书放了一点心，放下帘子，对面前的欧阳鸣抱拳道：“多谢欧阳兄！”
　　欧阳鸣也不理他，把缰绳交给车夫后就去一边的另一辆车旁道：“五爷，没事了，您安心。”
　　帘子一掀，楚玄清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笑道：“我说呢，原来是靖安王府的车，既然都遇见了，怎么都不出来打个招呼？怎么也算是熟人吧！”
　　闻听此言，凌溯溪是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了，只好扶着燕云书下了车，走到楚玄清的车前施了一礼。
　　“我并非为了你这个礼，只是心系四皇兄的病，想跟你问问，怎么样？好点没有？”楚玄清道。
　　凌溯溪点点头。
　　看了眼方向，楚玄清道：“怎么？去薄先生家么？正好顺路，我也往那边去，你上车，我们好久没有聊聊了。”
　　燕云书在一边道：“五爷，这恐怕不行，属下奉命要把少爷送到薄先生家，中途若有变故，属下担待不起。”
　　欧阳鸣上前一步：“燕云书，你竟敢如此跟五爷说话！”
　　“身负命令，请五爷恕燕云书无状。”
　　欧阳鸣扬手要抽剑，楚玄清喝住：“不得无礼！”
　　他狠视燕云书一眼，将剑推回鞘中。
　　楚玄清对凌溯溪笑道：“既然如此，就不难为你们了，请吧。”
　　凌溯溪忙施礼让他们先走。
　　楚玄清坐回车中，欧阳鸣在前带着队伍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见他们走远了，燕云书冷笑一声，转头对凌溯溪道：“少爷别理他们，咱们走，他敢怎么样？”
　　凌溯溪点头，他虽不知楚玄灏和楚玄清的过节，但是耳边也有风闻这次大婚和楚玄清脱不了关系，论起来楚玄灏这次大病他也是罪魁之一，燕云书与欧阳鸣冲突之时，他忽然就不想阻止了。
　　一个小小插曲之后队伍继续行进，不多时便到了薄凡家。
　　巫童听见外面的马车声飞跑出来，看到凌溯溪下车，撇嘴道：“年都过完啦！你来拜年还是吃饭啊！”
　　燕云书见这小东西伶牙俐齿的倒有趣，刚想说什么被凌溯溪拦了一下，他走到前面，很认真的给巫童施了一礼。
　　巫童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嘟着嘴道：“还算你有良心，快进去吧，先生等你呢！”说着蹦蹦跳跳的走进去。
　　燕云书不好跟着，就站在院子里。虽然是冬天，但是这院子干净整齐，竟连点残雪都不见。
　　凌溯溪进了屋子，看到还是一袭蓝紫薄衫的薄凡坐在铺着羊毛毯子的榻上正在看书。
　　他上前去，笑吟吟的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薄凡眼也不抬，道：“冷？冷就莫来了，反正你眼里心里也不见得有我这个师父，有事就像过年那样打发个小子来说一声就是了，我这样的穷酸书生怎么能劳动您这样的大驾……”
　　凌溯溪一听就知道他生气了，可是年下的事情太多了，又赶上楚玄灏成亲，他的事何止翻了一倍，实在是没有时间来看望薄凡，没想到这老头这样小心眼。
　　他也不管，脱了外套放在一边直接爬上榻去一下一下的拉他的袖子，露出笑脸来。
　　薄凡哼了一声：“莫撒娇！”
　　凌溯溪一扁嘴，收回了手，规规矩矩的坐到一边。
　　见他没了声，薄凡回头看，凌溯溪又奉上一个笑脸。
　　薄凡：“……”
　　凌溯溪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计较的，就凑上去拿过桌上的笔写道：王府里实在是走不开，今日溯溪已然来赔罪了，还请师父原谅。
　　薄凡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叹着气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若能让我省心一点，我就犯不着了。”
　　凌溯溪笑了笑，想了想还是把楚玄灏的情况说了，问：王爷到现在也不见起色，求师父想个办法。
　　“就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的来找我。”看他着急，薄凡云淡风轻的说：“莫急，你们那老太医说的不错，等他把心里这股火慢慢的散了，人就清醒了。”
　　凌溯溪一听便知道只此一条路，也只能点头。
　　薄凡问他：“什么时候搬来这里打发人告诉一声，我让巫童给你收拾屋子。”
　　凌溯溪不解，写道：我并未说要来这里啊？
　　薄凡轻笑一声，道：“茂国公小姐心高气傲，你觉得她能好好待你还是觉得她能容得下你？你来这里不过是早晚而已，早比晚好。”
　　凌溯溪神色黯然，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薄凡看他这副样子，抚了一下他的头，道：“莫忘了，还有师父。”
　　凌溯溪垂了头。
　　“让人给你带回去的书可看了？”薄凡道。
　　凌溯溪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那写给我看。”薄凡倚在一边的软枕上，把地方腾给他。
　　凌溯溪取了纸笔过来，运笔如飞的默书，一水的蝇头小楷，手腕的速度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却不滴一滴墨迹。
　　薄凡闲闲的看着，毕竟是你，无论在何时何地，无论富贵褴褛，都无法掩藏的光芒，这一世，若是没有了我，你真的太过孤寂……

　　燕云书独自在院中闲逛，忽的看到了刚才那小童在茶房煮茶，左右凌溯溪现在还出不来，就走过去。
　　巫童一见了他就叫起来：“别进来，溯溪师兄没有告诉你规矩吗？我们家的房间是随便进得的吗！”
　　燕云书止住脚步，打趣道：“小小年纪这么大脾气，你平日里也是这样跟你先生说话？”
　　巫童哼了一声，道：“你们的皇帝来了都客客气气的，你又是哪个？你平日里也是这样跟溯溪师兄说话？”
　　“我是保护你溯溪师兄的啊，你也是薄先生的徒弟么？还是他家下人？”燕云书饶有趣味的问。
　　听到徒弟二字巫童满不在乎道：“未必就只有徒弟能陪在先生身边，先生身边的未必就是下人，你见事便套上定格，不免显得你目光浅显。俗话都说当局者迷，我又为何要做你局里的人，任你安排？”
　　燕云书不想这不起眼的小孩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细细想来又觉得大有深意，就笑道：“那你是做什么的呢？”
　　巫童兀自扇子茶炉，道：“小小童儿一个，执巾奉帚而已。”
　　燕云书听了更来了兴趣，但是无论他怎样哄逗他，他也再不肯说一句话，只自顾自做事。
　　扇滚了水，凉至八分热，燕云书看着他抬出了一套繁琐精致的茶具，认真的沏了茶。
　　这一套下来看的燕云书头都疼。
　　终于，巫童捧了茶盘走出门，在燕云书面前一甩头，向屋里走去。
　　燕云书摇头而笑：“这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