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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哑巴公子 ...

  •   飞绝林
      已近黄昏,林中却无一声飞鸟鸣叫之声,显得有些森然恐怖,地上厚厚的落叶被一队士兵踩着,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近一百人的队伍竟然无一人四望,显然严阵以待。
      片刻,前方一小队人马飞驰而来,一位戎装青年从马上翻身下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王爷,按照少爷指示的方位已经搜过了,确实在东边的山洞里。”
      银辔马上,靖安王楚玄灏目光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树林,道:“去问问他还能不能听到外面的鼓声。”
      颜夕楼应了一声抽身而去,片刻回报:“少爷说还能。”
      “他还撑得住吗?”
      颜夕楼斟酌的道:“属下看着不太好。”
      楚玄灏道:“速战速决,你带人围住,必不能让他们跑了。”
      颜夕楼领命,带了人穿过树丛匆匆而去。
      楚玄灏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弟弟,五年前十七岁之龄铲平梁王之乱,受封“靖安”二字,其机智勇猛令人叹服。
      此时,他正在追缴被乱贼窃取的传国玉玺,其实此事他已经知道一定和他那五弟有关,但是却不知道他此举何意,除了让楚王震怒,派他出京追贼之外,似乎什么用都没有,让他不能不深思。
      飞绝林,千山鸟飞绝,即使是最辨方向的飞鸟,也别想走出这个林子,他们敢进来,也是因为有奇人在。
      不过片刻功夫,颜夕楼已经飞马而来,报道:“回禀王爷,玉玺已然寻回,只是贼人服毒自尽了。”
      天色已晚,楚玄灏冷冷的看了眼颜夕楼紧紧的提着的包裹,道:“回营。”
      飞绝林太大,走了不多时天色就完全黑了,冷风呼呼的吹着楚玄灏的披风,让他也不禁觉得有些冷了,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王爷的待遇有些凄惨,就驾着马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翻身钻进了车里。
      一股冷风卷进去,车里的人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头,往锦被里缩的更紧了一些。
      眉清目秀的一个少年,却有着苍白的脸色,车里钻进一个人来也不见他睁开眼睛看一看,蹙着眉头,似乎有些难过。
      楚玄灏解开披风随便一扔,推了推他,看见鸦翅般浓密的睫毛一抖,缓缓睁开了那水一样澄透的双目,才道:“好些没?”
      那少年缓缓摇了摇头,似乎看他是冻进来的,就掀开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
      楚玄灏拦了一下道:“我身上有冷气,你睡罢。”
      那少年也不客气,立刻闭上了眼睛又迷糊了过去。
      楚玄灏知道,他此时必然是十分难受痛不欲生。
      这个少年是他五年前去送水遥离京时在即将押送刑场的凌家死囚的队伍里带回来的,凌家嫡子凌溯溪,长得一副好模样,又文雅聪慧,却美中不足是个哑巴,他当时看了一眼就觉得十分眼熟,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那时送了阿遥走,心情很差,看他一双澄净双目就想起了阿遥,顺手带了回来。
      凌溯溪虽然口不能言,却有一对十分超人的耳朵,只要他想听,方圆一里之内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但是每次这样闻声,就会伴随着头的剧痛,甚至还会昏厥,此次追盗贼,没办法便把他带上了,此时正是他头痛最强烈的时候,就连平常最在意的楚玄灏坐在他身边,他也没有力气看一眼了。
      夜风太冷,车内虽然铺着厚厚的被褥也不免透风,楚玄灏看他皱着眉头也于心不忍,把自己的披风也盖在了他身上,多盖一层是一层。
      梦里的凌溯溪,似乎比外面的夜风更冷。
      书房里静谧一片,谁也不敢说话,不过他们都知道,就算功课再差劲,爹也不会骂他们,因为有那个狐狸精在。
      站在最后的他知道,就算功课做得再好,爹也不会夸奖他的,因为……他是个狐狸精。
      “今日四儿的诗做得很好,晚上让嬷嬷给你添一碗糖蒸酥酪。”案子前的男人翻着手里的本子。
      四儿得意的看了一眼小男孩,哼,狐狸精。
      男人看过了功课起身离去,从始至终,也没有看过他一眼,他习惯了。
      端起自己的功课,门口二房三房的嬷嬷奶娘丫头捧凤凰似的接了他的四个兄弟回去,等人都走光了,他才从书房蹭出来,没有人接他,甚至没有人问他。
      拿着自己的书回房间,冷冷的,没有人。
      手里的书随手放在桌上,这些书他早就背会了,书房里的爹的书他偷偷去看了大半,也都记熟了,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是写的一笔好字连先生都自愧不如,会弹前朝孤本的琴谱,会下举世闻名的珍珑,出入家里的客人啧啧赞叹竟有如此天分的孩子真是凌家之大幸。
      他爹也只冷冷的说一句:“哑巴。”
      其实他学这些东西更多的是……他无聊而孤寂。
      他坐在天井里,看着看了十一年的天,没有兄弟要和他玩,没有丫头要理他,连奶娘在他断奶后也忙不迭的走了,更不要提那个生他的时候喊着“狐狸精!狐狸精!”死去的亲娘。
      他克死了他娘,他还是个哑巴。
      没人要理这个不祥的哑巴,即使他如此清俊,如此聪慧。除了薄师父。
      甚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举世闻名的仙骨大儒被称为“卓尔不凡,薄名冠世”的薄先生要收他为徒,于是他爹第一次跟他说话,说的却是让他把四个兄弟也送到薄凡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只有薄师父,每月一次来看他,对他微笑,陪他习字,每月初二,成为他最开心的一天。
      如果生日这天没有冲进来呼喊着抓人抄家的士兵,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在这四四方方的天井里度过。
      如果一年后仍是他生日那天他没有被押赴刑场作为他爹的嫡子陪他爹诛杀九族,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诗里为何说: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那天他跪在滚滚乌云下冰凉的青石地上,天空中云层忽然裂开洒下万束金光,他抬头看见了神祇现世般的金色光晕中,笼着一个穿着王袍的男人,他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瞳……

      楚玄灏自正门进宫,袍袖生风走在前面,颜夕楼跟在身后不停的说着:“五爷这几天一直在慈安宫陪太后没有出过宫,欧阳鸣在里面随侍也没有出过宫,咱们的人一直盯着他们府里,这几日闭门谢客一片风平浪静。”
      “呵呵,这是做给我们看呢,九城兵马司里没有他的人盗贼能逃得出神京?宫里没他的内应能盗的出玉玺?事儿一出就去太后宫里躲着,怕咱们不去兴师问罪呢,好告咱们一状!”
      颜夕楼忙应“是”,接着道:“咱们手里没证据,犯不着去太后那里聒噪惹一身不是,崇明宫昨天传出话来,说昨天唐大将军练兵回来了,今天应该也会上朝,上次他儿子放纵手下抢民女那事王爷没给他脸面,今天要当心。”
      楚玄灏脚下不停,冷笑一声道:“放心,今天他不敢跟我翻脸,我大功在身,他看得出高低上下,你去通知李良,下了朝我要见他,做的机密点。”
      “是!”颜夕楼转身就走。
      迎面兵部尚书郑怀儒顶头过来,一见到他就大吐苦水:“我的四王爷啊,您可算回来了!陛下昨天批给我的军费只有五十万两,够人吃的够马吃的,我手下的将军们排着队跟我要钱都把我家大门堵上了,这节骨眼上还要给五皇子修府邸!您说说,您说说,让不让我活了!”
      楚玄灏诧异道:“不是说好了一百万两吗,陛下旨意不是十天前就下了吗?”
      郑怀儒嚷道:“您前脚走,后脚太后就传了懿旨说要修府邸,赶不及等今年的皇税上来,就要修,陛下没办法,您在您还能去顶一顶,这您不在,就给了!”
      楚玄灏一股火顶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旨意都下了,我再去说陛下也不会给了,修府邸修府邸,要修就都修,小宣还住在三四十年的旧房子里呢,给老五修也给小宣修!”
      “哎呦呦!”郑怀儒急道:“王爷我们指着您回来主持公道呢您怎么还添乱呢!哪儿来的钱呀!”
      楚玄灏大步前行,郑怀儒跌足而叹追着就跟上去,打算把他的军费磨回来。

      泰明殿前,太监唱诺,楚王落辇,众臣齐拜,高呼“万岁”。
      楚王穿着簇新的龙袍,与他带着病态的白的脸孔十分不搭,眼底眉梢都是疲惫,看见了楚玄灏才露出点喜色:“四皇弟此次追贼居功至伟,你想朕怎么赏你啊?”
      楚玄灏越众而出,朗声道:“陛下,臣弟贵为皇族,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想求陛下个恩典,把玄灏的恩赏换给别人。”
      楚王奇道:“换给谁?”
      楚玄灏道:“宣弟。”
      “你说说怎么换?”楚王来了兴趣。
      楚玄灏道:“臣弟回京,听闻陛下御笔亲批给五皇帝在宫外兴建府邸,五皇弟就要及冠,陛下赏了恩典,宣弟今年也已经十六岁,北威侯府历经三朝,风雨飘摇四十余年,又有军功在身,宣弟虽然年幼,但是北威侯为国捐躯,断不能厚此薄彼落人说咱们皇族亏待忠良之后!”
      楚王眼睛蓦地一瞪,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玄灏道:“给宣弟也重造一座府邸!”
      楚王气的喝道:“国库空虚,哪来的钱修府邸!”
      楚玄灏冷哼一声,道:“陛下对我承诺过,要好好待宣弟,既然五皇弟有新府邸,为什么宣弟不能有?如果没有钱给宣弟盖府邸,那哪儿来的钱给五皇弟盖府邸?”
      楚王被他一口气憋堵在胸口,气红了脸:“你!”他既然知道楚玄清要盖新府,就肯定知道是军费拨出来的,拿着楚宣当幌子,这是来要钱来了!
      楚玄灏犹看着他道:“此府五皇弟有,宣弟就得有,方不负陛下的承诺。”
      楚王眯着眼道:“朕要是不准呢?”
      楚玄灏道:“陛下英明神武,也不想落史官一个薄待忠臣之后的名声吧!”
      “放肆!”楚王拍案而起。
      楚玄灏没跪,就那么站着看楚王,反倒是角落里史馆柳史官吓得跪在地上。
      众臣谁也不敢多言,郑怀儒趁机道:“陛下息怒,王爷说的不错,北威侯府四十年没有翻新过侯府,小侯爷确实忠贤,陛下心系国家也没有错,只是若是修了五皇子的落了小侯爷的确实不妥,莫不如……都不修了罢,等皇税上来了再修?”
      楚王怒视郑怀儒一眼,心道,老匹夫,明知道是太后的主意,今天这府邸不修,明天慈安宫就悬梁!
      楚玄灏看的出来,就道:“五皇弟呢?今天没来上朝么?”
      赵侍郎低声道:“昨天来人告诉,偶染风寒,今天告假。”
      “那小侯爷呢?”
      “小侯爷去京西替太后拜佛,明日方回。”
      “那着人去把五皇弟叫来问一问,他的府邸,他有资格说话。”
      大太监看了楚王一眼,楚王点头,门外小太监飞一样跑去通报。
      楚王深深呼吸了一下,坐在龙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看着他这宁折不弯的弟弟像尊神像一样站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而郑怀儒心里松了不少,他觉着他的军费有下落了。
      片刻功夫,楚玄清匆匆进来,先叩拜了楚王,才对楚玄灏笑道:“四皇兄回来了,听说四皇兄追了玉玺回来,正赶上我身子不快,还没来道贺,四皇兄可别怪罪我啊!”说着又行了一礼。
      楚玄灏直入正题道:“自家兄弟不讲虚礼,陛下下旨为你兴建府邸,我上书请旨为宣弟一起造一座府邸,想问问五弟有没有意见。”
      楚玄清来的路上就听到消息了,此时笑道:“玄清明白,国库空虚,此时实在不宜兴建府邸,玄清尚未及冠,也想多多给母后尽孝,据臣弟来看,建府之事可以暂缓。”顿了顿,又道:“宣弟孤身一人,不能委屈了,臣弟觉得还是先给宣弟建府吧。”
      楚玄灏道:“既然五皇弟不建了,宣弟也不建了。”
      楚玄清心里冷笑,面上却暖:“是了,原该母后提起的时候就说的,让皇兄们费心了。”
      楚玄灏不理他,继续道:“建府暂缓,拨出的五十万军费就要回归原处,陛下以为呢?”
      楚玄清亲自来说,太后那里自然由他去转圜,不干自己的事儿,楚王乐得把军费给郑怀儒,就同意了。
      下了朝,郑怀儒乐得合不拢嘴,跟在楚玄灏身后连连道谢。
      楚玄灏冷声道:“别谢了,赶紧拨下去,别看现在是夏天,算一算离入秋也不远了,抓紧屯粮草,等着人给你使绊子呢?”
      一言提醒了郑怀儒,风一般的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哑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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