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6、再闻清琴 ...
-
那是与他梦中之人相同的容貌,那是他从不曾听过的声音,那是一条完好灵活的手臂,楚玄灏只是一瞬间的动摇,那真的只是一瞬间,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说了下面的那句话:“如果你想让我真的相信你不是凌溯溪,请你给我一些时间。”
白卿和略微皱眉:“时间?”
“是,你给我出谋划策,助我大胜通河,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军师,你给我时间,让我相信,你不是他。”楚玄灏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白卿和眼里的楚玄灏一改往日神情,那眼睛就那么看着他,如果不是太过了解他,别人是无法发现他眼底那隐隐的不安的,他在怕……
“好。”他听见自己这么说,我还是不忍心啊。
楚玄灏神色顿时松了一下,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敝姓白,白卿和。”
楚玄灏心里一紧,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他在脑海中翻过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一丝印象。
“夕楼,请白先生西院歇息,派人服侍。”
“是。”颜夕楼手一挥,白卿和肩头的钢刀收回,他收了银鞭,道:“白先生这边请。”
白卿和定定的看了楚玄灏一眼,转身离去。
楚玄灏看着那背影从他面前消失,仍然没有移开目光,无论,你承不承认,你都回来了,无论什么方法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了。
水遥远在城外,听到楚玄灏病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回来的路上颜夕楼照例出城接他,水遥便问了两句楚玄灏身体怎样,是不是真如传言的那么严重。
颜夕楼道:“公子放心,王爷没事,王爷放出这样的传言是想做一件别的事情,为了引一个人出来。”
“谁?”
“公子还记得那个给我们送信,告知怎么破通河的那个人吗?”
“记得,玄灏是为了引他出来?这么大费周章?”
颜夕楼骑在马上,水遥坐在车里,声音本就不大,他又刻意低声说了句什么,水遥就没有听清,问:“什么?”
“公子……那个人叫白卿和,他……他……长得跟凌少爷一模一样。”
水遥原本在养神,闻言立刻睁开了眼睛:“夕楼,此话不能乱说,溯溪不是你亲手放到棺木里的吗?”
颜夕楼也不知道怎么说,道:“我能确定,我抱着少爷的时候,少爷的心脏已经停了,呼吸也停了,那一箭直射进他的心脏里,就算是华佗在世,他也不能活了。”
“玄灏是因为他们长得像,才要引他出来的吗?”
“不是,王爷看到了他写的信,那信上的笔迹王爷一口咬定是少爷的左手字,连段落来看了都说是,后来王爷卧病,他又来看过王爷,王爷就设计让他再来一次,然后扣下了他,我原本也是不信的,但是看到那张脸,由不得我不信,世界上居然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公子,你刚才那句话问错了,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像王爷才要引他出来的,而是王爷觉得他就是少爷。”
水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王爷留下了他,让他留在军营里当军师,现在就住在府衙。”
“溯溪尸身不见,你觉得他会是溯溪又活了吗?”
颜夕楼叹了一声,道:“公子,就算是少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灵堂,又被人救活,但是少爷不会说话啊,他从出生就是哑巴,王爷不是没找名医给他看过,但是没有人治得了他的嗓子,而那个白先生,根本就不是个哑巴。”
水遥道:“不去军营了,先去府衙,我要见见他。”
“是。”
颜夕楼扬声道:“去府衙!”
白卿和在府衙之中住下,房间很简朴,比他从前住的房间差了太多,但是他没有一点不满,从容的坐了下来。
这房间似乎有人曾经住过,因为他看到有些茶具都有人用过的痕迹,在对面还有一个很小的书架,上面放了一些书,书架旁的条案上还放着一座琴。
他走过去,手指抚过琴弦,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抚过琴了,不禁伸手把琴拿了下来,琴放在桌案上发出轻轻的“嗡”的一声。
从前在紫竹林,白卿和就坐在那白石桌前,子湚在他面前练剑,他就在一旁弹琴,子湚说他的琴扰了他的心神,而他说子湚心思不坚都能被这小小的轻声扰了心神。
其实还是子湚心中带着剑意的杀气,他不敢也不能让他一个人。
想到子湚那和楚玄灏如出一辙的冷漠神情,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臭小子,投胎了还是一个样子。
这样想着,手指掠过琴弦,琴叮咚作响,也许是他前世听得太多了,这一世他好像还未好好的为他弹奏一曲。
烛影摇晃,他奏响七弦琴,那琴音清冽,弥漫在这清幽旷远的夜色里。
水遥走近西院的时候,就听到了这琴声,心头有些惊诧,难道真的是凌溯溪死而复生了?
他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站在门前,却没有敲门。
琴声骤停,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公子为何不进来听呢?”
水遥推门而入,看到了那坐在琴后的人,除却那淡静悠然的神色,他几乎觉得凌溯溪又活了过来。
但是他咽下了那个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道:“阁下……就是白卿和白先生吗?”
“正是,您是水遥公子吧。”
“我并没有凌溯溪的名字那般‘如雷贯耳’,却不知阁下是如何认得水遥的呢?”他语气闲闲,但是却一针见血。
白卿和面色不动,道:“能在楚玄灏所在的地方出入自由的,除了他儿时伴读,跟他有着总角之交的公子水遥,还能有谁呢?”
水遥回身关上了门,道:“白先生睿智,听闻王爷留先生在这军中做军师了,水遥一定要来拜见一下,却不知白先生师从何处?”
“些许读过几本书罢了,并未拜师。”
“那家里可有高堂在?既然来了靖安军中,少不得不能回去探望,水遥派人送些吃用过去,聊表心意。”
“无父无母。”
“那可有兄弟姐妹?”
“只有两个弟弟。”
水遥听到“弟弟”这个词,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云州战场上的诡异孩童,不禁问道:“白先生,你可认得一个名叫‘陆景明’的孩子?”
白卿和道:“不认得。”
他虽然表情未变,但是水遥就是觉得他在撒谎,可是对着那与凌溯溪无二的面容,质疑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水公子,你还有别的事情想问我吗?比如,我的容貌?”
水遥摇摇头,道:“我想关于你的容貌,已经不止一个人想要问你了,明天开始,就会有无数探寻和怀疑的目光落在你的脸上,你既然决定留在这里,你就承受着这些人的目光,甚至……敌意。”
“你觉得我怕吗?”白卿和闲闲的拨弄了一下琴弦。
“你要是怕,就不会来这里送信了。”水遥道:“你的那封信就说明你不愿意看到百姓陷在水深火热之中,或者说……不愿意看到某个人陷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说的对不对?”
“传说公子水遥,智谋无双,看来传言不虚。”白卿和笑了。
那春华盛放般温暖的笑容让水遥的目光凝滞了一下,道:“你果真不是他,他不会这么笑的。”
“那他的笑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笑……他的笑带着些单纯带着些拘谨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静然,不像你,你的笑容深不可测,让人看不清你的笑后面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水遥轻声道。
“你应该把这些话告诉楚玄灏,让他忘了那个人吧,沉溺在痛苦中的人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水遥笑了一下,道:“白先生,我称你为白先生,是因为我看到你除了这张脸,其余的都不同于那人的一切,但是我不是楚玄灏,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他的软肋,凌溯溪就是他的软肋,折骨之痛,非自身不能体会,他若不能忘,我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但是你可以。”
“我说了,我不是他。”
“你是不是他,你自己心里清楚,凌溯溪肯为楚玄灏放弃一切,包括生命,如果他还活着,我仍然相信他会为了楚玄灏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即使他死了,他重新投胎,都会来离他最近的地方。”
“你这么肯定?”
“是的。”水遥笃定的看着他,道:“也许这人世间的法则不能解释所有我们看到的事实,但是情是永远不会随着某些人的消失而隐去的,他会以另一个方式回到我们身边的,对吧?白,先,生。”
白卿和点头:“不错。”
水遥勾了一下唇角,道:“你既然选择留下,那就请好好的辅佐他,楚玄灏重登大宝的时候,无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亦或者故人,都会感谢你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