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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凤清 ...

  •   我因内心挂着凡世遇见的那俩兄弟,便索性去求了紫阳真人,借了他一个叫三生镜的宝贝。此镜乃是用忘川河边三生石上碎石所化,只需往里输些许仙力,便可看这世间凡人的前世今生。

      原来那小少年姓顾名谨,因份数怀字辈,便叫做顾怀瑾,他那才不过四五岁的弟弟名叫顾怀瑜。父亲原名顾颖才,原是一名落魄秀才。几次赶考,可惜屡试不第。生活正窘迫无路可走时,回乡途中偶遇了崂山县的陈家商户。陈家老爷子见顾颖才相貌堂堂,举止有度,身上又有功名,心中便十分欢喜。几次与他相谈,又见他言谈十分得体,便托人问过,知晓他还未曾结亲,便寻了媒人,在互换庚帖之后,把自己的女儿嫁予了他。

      许是多年穷困,顾颖才并没有许多读书人的傲气,反而十分爽利地从此弃笔从商。他本就聪明,又有功名护身,外加陈家女十分能干,又得了外家扶持,不过几年便把妻子入门时带的那笔丰厚嫁妆,换成了一份相当可观的家业。又慢慢发展壮大,终于成了崂山县有名的富户。他的妻子又接连为他诞下怀瑾怀瑜两兄弟,日子过得十分顺心。

      可惜好景不长,待他的长子不过八九岁的光景,妻子生下次子后不多久便因过度操劳离世。他的妻子临终的时候,顾颖才跪坐在妻子床前,泣涕横流地承诺,一定要好好养大他们的一双儿子。可惜不到半年时候,他却从外地领回了一对徐姓母子。此时,众人方知,原来这顾颖才竟早有妻室。当年不过因为生活窘迫,不名一文,才不得已抛妻弃子,娶了陈姓女。如今,陈姓妻子既已逝,家业又已大,他的良心便有些不大安稳,索性将在外边别院将养着的徐姓妻儿接了回来。又想着把这位忍辱负重,为他抚养儿子的外室,续为正室;而那位同样忍辱负重,又笃志好学的好儿子,便顺势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此事传到陈家,陈家人气得发抖。只是如今顾家已是财大势大,形势早已今非昔比。陈老爷子前些年岁已经作古,留下的独子却是个老实人。陈家舅舅气势冲冲地去往顾家登门问罪,却被顾颖才巧舌如簧打发了回去。最后只是许诺,即使他早早养在外头的长子顾怀遥从此占了嫡长子的名头,然而他顾颖才还是会将一碗水端得平平的。待他百年之后,家业定会均分为三份,一人一份,立字为誓,此事就此作罢。

      此事本已告一段落,只是那徐姓继室对此事却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她以为如今这顾家基业皆是她相公所赚,虽说陈家确实于早期也给过些许帮助,但她既将正室一位让与陈氏女这么些年,所欠的亦早已还清,所以很不甘心这偌大的家业还要分出两份给陈氏的一双儿子。

      于是待她入了门,当了家,顾颖才又为了生意,终年在外,原来顾家的忠仆义奴便慢慢地死的死,走的走,被夺|权的夺|权,被发配的发配。新招的奴仆看着当家的脸色,自是对他们兄弟俩百般怠慢。直到一天,小怀瑜发烧病重,竟无人敢为他延医问药。可怜十多岁的顾怀瑾心急如焚,想尽办法,最后竟还是辗转深夜飞奔至舅舅家,方才请了大夫,救得了小怀瑜的性命。可惜小怀瑜也因了此次病情的延误,也不知是否烧坏了脑袋,懂事得比同龄人格外慢些。

      此事终于彻底触怒了陈家。拼着颜面不要,老实的陈家舅舅请来了宗族公断,要为此事讨个说法。好在顾怀瑾虽然年岁不大,口齿却伶俐得很,人又很精明,从前被虐待的人证物证都收集得齐全。便趁着此时机当着众人之面一点一点地将历年来的所经种种说得清清楚楚,半点也狡辩不得。顾颖才迫于宗族压力,只好当场承诺要将他这位继室休了,降为良妾,又把他陈姓妻子的嫁妆一点点拾掇出来,转移到了怀瑾和怀瑜的名下,以平众怒。他们俩兄弟,自此才在这顾家门下,挣得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然则顾家虽已从商,这顾颖才骨子里的文人清高其实并未褪得十分干净。自他的几个孩子略懂得人事,他便延请了最好的先生分别教授。如今顾怀瑜的形容已不大灵光,顾颖才便也不大指望他。好在顾怀遥与顾怀瑾都十分聪明,读书都很有天分。顾怀瑾小小年纪便考上了秀才,顾怀遥年岁大些,更是在乡试时入了正榜,中了举人,顾颖才一直寄予十分高的期望。

      便是如今,那位本已降为庶子的大哥顾怀遥,又一举中了进士,在金銮殿里得了皇帝的赏识。此事一出,喜得当初那个屡试不第的顾颖才眉开眼笑,几次三番夸道,“此子颇有为父旧时风度。”又抓着已经降为良妾的徐姨娘回忆往昔,话语里颇有自己当年若非迫于生计,不得已弃笔从商,如今至少也该是个举人老爷的意思。

      当年那出休妻案,宗族里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对外便一直模模糊糊,外人并不知道详细。待顾怀遥考中举人时,顾颖才的态度便已是暧暧昧昧。如今他又中了进士,顾颖才便索性对宗族公开宣扬了他的态度,“徐姨娘当年确实有错,但到底不碍着怀遥什么干系。怀遥是徐姨娘还是我正妻的时候诞下的,因此照理顾怀遥仍是我的嫡长子。”此言一出,家中上上下下便都知道,这顾家的风向,又变了。

      果然不多久,顾颖才便将徐姨娘提为了贵妾。我在凡世所见的,正是那位徐姨娘又抓回了家中大权之后,这怀瑾怀瑜俩兄弟的日子又变得不大好过起来。好在他们年岁又大了些,如今手中又有了自己生母的嫁妆,好歹有了些进项,才不怕被那些被暗纵的恶仆刁奴再次克扣了食用。

      我瞧了他们的故事,总觉得这俩兄弟年幼失怙,生平颇有些波折,心中便生了些牵挂。后来再往凡世去的时候,便顺路又潜到顾宅去,偷偷化了身法,想要瞧瞧他们兄弟俩的近况。却只偷听到仆奴闲聊,原来顾怀瑾前些日子里,向他父亲请了个心愿,要带着他的胞弟一同,去往他生母名下一个庄子里住,求个清静,以专心读书。顾颖才以为好读书是件好事,遂准了。

      我便又转而去了庄子。

      这庄子可巧离紫微山不远,正是依山而建,虽许多年未曾认真打理,不很精细,但胜在景色秀美,颇有天然去雕饰的质朴味道,确实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这庄子又有个十分风雅的名字,叫做凤清庄。这名字正是顾怀瑾与顾怀瑜的生母生前所拟。这位陈家女虽读书不多,却颇有灵性,因喜欢“雏凤清于老凤声”一句,总以为读起来满口留香,便取了凤清二字定了这庄子的名字,细玩也颇得趣味。

      因我欢喜此处翠障清幽,又有佳木葱茏,一带清流缓缓过。清水更清处,更有数楹茅屋,鸡犬相闻,下面分畦列亩,菜蔬瓜果,颇有意趣,便索性弃了术法,只慢慢依着小径往前走去。却没料到不远处一个雪雕玉砌的孩子,正团在路边抱着膝盖轻轻地抽泣。我连忙走了过去,一眼便认出,这位犹自抽噎的粉娃娃可不正是我此次特地来寻的顾怀瑜。

      我瞧了瞧他磨破的膝盖处渗出的点点鲜血,有些心疼,便弯膝蹲下,放柔声音,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可是不小心摔了么?”

      小怀瑜甚委屈地瞧了瞧我,一边抽泣,一边轻轻点了点头。

      我又轻轻哄他,“那让姐姐帮你先看看,好不好?”

      小怀瑜歪着头看了我一看,估量是觉得我不大像个坏人,才抽泣着奶声奶气地答道,“好。”

      我便先替他查了一查伤口。他膝盖处淤青流血,瞧着有些吓人。但好在不过是皮肉伤。我将右手放入袖口,偷偷幻化出一管灵药,取了来敷在他的膝盖上。又学着当年兔子窝里那些哄孩子的兔妈妈们,帮着他吹一吹伤口,安慰道,“不必害怕。涂了药便马上能好。”笑一笑,补充道,“姐姐帮你吹一吹伤口,便不痛了。”

      这灵药自是药力非凡,说话间小怀逾的伤口便止了血,他便又仰着犹带泪痕的小脸蛋瞧一瞧我,抽抽噎噎地对我说“谢谢,谢谢姐姐。”

      我见他这样懂礼,心下高兴了三分,摸摸他的头,回忆着当年那些兔妈妈是如何安慰自己孩子的,学着哄道,“你既是男儿,必定十分勇敢。来,自己也吹一吹,便不痛了。”

      小怀瑜歪着脑袋想了想,果然鼓着小嘴往自己膝盖伤处吹了一吹,一遍擦眼泪一遍继续抽抽噎噎地对自己说,“小瑜不痛了,小瑜不哭了。”说着又哭了两声,连忙安慰自己又道,“小瑜不哭了,不哭了……”

      我瞧着小怀瑜如此天真烂漫的浑金璞玉模样,实在喜欢,便又逗道,“原来你叫小瑜啊?”

      小怀瑜听了我的问话,呆了一呆,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了一跳,也忘了要继续抽泣,只把他粉嫩嫩的小手捂着自己的嘴巴,颇为沮丧道,“哎呀,我答应了哥哥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我的名字的。”

      我便索性伸出手,牵了他的手与他握手,又自我介绍,“我叫良姜。”又摸了摸他因沮丧而耷拉着的小脑瓜,安慰道,“你哥哥不让你告诉陌生人你的名字。现如今我们既互通了姓名,便是朋友了。既不是陌生人,想来也应当不打紧了。”

      小怀瑜听了此话,方破涕为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嫩生生叫我道,“良姜姐姐。”

      我忙含笑应了。又暗暗思量着小怀瑜这样一派天真,实在太好哄骗,想来他哥哥带着他必定十分焦心劳思。又看着小怀瑜一双清澈纯净的双眼,实在放心不下留他独自一人,便又问道,“小瑜,你告诉姐姐你住哪里,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怀瑜颇为乖巧地点了点头,便为我指了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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