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紫微劫》了了君子

4、初遇

　　青瑶灵仙听得那广陵真人如此善意言语，却只是凉凉应道，“这时令鲜果倒也罢了，你若能好好把自己的公文做好，不要偷偷躲了差事，倒闹得叫我不眠不休帮你处理，我便多谢了。”

　　我听了此言，方才想明白，这位广陵真人只怕正是青瑶灵仙的那位顶头上司。这几个月里也听兰卿槐香等人偶尔提及到，青瑶灵仙自得了仙品以来，近万年来便是一直跟着的便是这位真人。这位真人原身本是个凡人，许是因此在下界时便沾惹了一些花鸟虫鱼没有的习性与心思，和许多板板正正兢兢业业的神仙很不一样，总以为自己潇洒倜傥，不拘礼法，不滞于物，行事做派也尚简约云澹，风流自赏的气度。

　　而这位广陵真人能有如此底气在这规矩大过天的九重天上如此行事，便是又有一条因缘。他不知什么缘故，颇得那东皇胃口，竟与东皇成了忘年交。左右抱了如此粗的一条大腿，天帝也要给他三分颜面，不大管他这些小事，各路神仙便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青瑶灵仙的所行所性，便是受了许多这位真人的影响，凡事也不大拘着自己，便也不大拘着在她宫中的我们。如此想来，我倒辗转承了他的恩惠。

　　那广陵真人被青瑶灵仙这样微带责备的答话，倒是半分也不尴尬，只是嘻嘻一笑，“你说的正是。”又指了指我，转而问道，“这位便是你所提及的那位元神处不见形状，只有万千浮世漂浮于中的小姑娘？”

　　青瑶灵仙点了点头。

　　广陵真人颇感兴趣地打量了我几眼，开口便是调笑之语，“我虽未听说过此事，不过我与这位小姑娘十分面熟，觉得和姑娘十分亲切，不知姑娘仙乡何处，可曾与我有缘见过？”

　　自青瑶灵仙给我们的规矩书里便有提到，这上位神仙聊天时，我们这些小辈，是不能无故打扰的。但如今是这广陵真人主动与我聊天，我自是应该答话。只是我来这九重天上时日尚短，今日之前除了青瑶灵仙座下小仙们，便是谁都未见过。他既问起，我便诚实摇头，答道，“我半年前自下界紫微山而来，从此待在青瑶殿中，并未见过真人。”

　　那广陵真人点点头。一旁青瑶灵仙不知想了什么，颇为促狭一笑，道，“真人何必姑娘姑娘地叫，如此见外，她在下界紫微山上人称姥姥，真人只管叫她的名字就好。”

　　估量这青瑶灵仙平日里也拿过许多话框他，广陵真人听了青瑶灵仙的促狭话，显然不大相信，倒是转而问一旁最为乖顺的符勉，“你在下界，可是这么叫她的？”

　　符勉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又规规矩矩地点头称是。

　　广陵真人颇为艰难地点了点头，斟酌答道，“你的名字倒取得，嗯，特别的很，特别的很。”又再三确认过，“你这么个小丫头的模样，便真叫姥姥？”

　　我瞧着青瑶灵仙在一旁偷偷与我眨眼，不大愿打击她难得的促狭之心，便索性跟着朗声答话，“我便真叫做姥姥。”

　　可巧，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这大殿入门处正团着一派祥瑞紫气，这紫气正拥着一头戴三维之冠，身穿金紫长袍的青年男子，走入殿中。殿中众仙似是得了默契一般，方才闹闹哄哄的大殿里一同停了声响，纷纷望向这男子，反称得我此言声音极大，在满殿里回荡。

　　那金紫长袍双眼自是循声往我们这方扫了一扫，广陵真人笑了一笑，懒洋洋地做了个揖，算是打了个招呼。身后青瑶灵仙，聆音带着符勉与我亦十分郑重地行了礼，而后垂手站立，都露出一副十分庄重自持的模样。我又往青瑶灵仙身后蹭了蹭，又蹭了蹭，将自己缩得小小的，指望着大家赶紧把我方才丢脸的一句话忘掉才好。

　　那金紫长袍便与天帝相互见过。天帝亲自起身，将他领入上座。这殿中又默默地继续闹闹哄哄起来。

　　我悄悄捅了捅身旁默默吃酒的聆音，小声问道，“方才进来的是个什么神仙，怎么这么大的派头？”

　　聆音亦悄声答道，“那可是天之尊神，东皇太一，相传他生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主的是阳和之气，自是有着最大的派头。”

　　我便想起来，初初上来这九重天时，便在天之东侧望见相对而立的两处神殿，其中一处紫气凌然的可不正是这位东皇的住所。

　　一旁广陵真人笑道，“我方才想起，你们家的这位姥姥，可不是正要询问这元神一事？东皇他老人家仙法精深，见多识广，可是再好不过的问询人选。”说完，也不再问问我的意思，便自作主张地发了气息过去，将他老人家请过来。

　　这青瑶灵仙给我们的规矩书里有提过，于我们这样的小辈，拜见神君时，是有着一整套规矩的。如何走，如何坐，如何拜，如何叩头，如何说话，方方面面皆有许多严格的规定。这广陵真人却使着一股气息便敢去请神君，却令我对广陵真人的行事与气度又着意了三分。

　　我背这些规矩的时候便想着，好在我不大有机会见着这些神君，否则便光是这众多礼仪，也能磨煞我也。广陵真君如今将这东皇请过来，我便只好在内心默默复习了一遍这叩头的规矩，一旁聆音与符勉想来也是一样的想法，身子都绷紧了。

　　这东皇虽是天之尊神，倒真不摆架子，刚接了广陵真人的气息，便下了座位，缓步走了过来。他每行一步，这闹闹哄哄的大殿又静了一步，待他走到我们面前，这好容易闹起来的大殿又清净了。

　　我们还未来得及下拜，那东皇甚随意地道了一句，“不必。”便转向广陵真人，问道，“你寻我是有什么事？”

　　广陵真人嘻嘻一笑，“自是有事求你。”说着把一旁缩得正好的我拉了出来，使了个仙法将我的脸抬了抬，我一时不查，迎面正撞入东皇的眼神里，只觉得轻轻浅浅，远远近近，刹那间四海俱静，心突地漏跳了一拍。

　　东皇瞧了瞧我，眼神似乎紧了紧，默然间不知想了什么，便微微抬手，一道紫光于我灵台之处闪过。又见他顿了顿，微颤的手又放了下去，喉间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却怎么也听不分明。

　　广陵真人一直懒懒散散坐着的身子已经直了起来，微皱了皱眉疑问道，”我请你过来原是想求你瞧瞧这位姑娘的原身，不知怎地她元神处模模糊糊，看不分明，倒似有万千浮世，是我平生仅见。”停了停，又探问道，“怎么你似乎知些端倪？”

　　东皇金紫色宽袖拂了一拂，轻轻摇了摇头，“这位姑娘的元神我也未曾见过。”又续道，“只是若想知道姑娘原身倒也不难，只需用洞悉之法探测灵台，自可看个分明。只是此法霸道，若想不伤元神，非本人亲自使用不可。“又瞧了瞧我，”而你如今灵力低微了些，只怕还不大能使出这门术法。”

　　广陵真人点头称是，又转而安慰我，“你便好好修行，待你灵力丰盛些，我亲自将这门术法传与你。”

　　我忙叩谢过二位。

　　那东皇帮过了忙，却还不走，又问我道，“你的名字”，顿了顿，“叫姥姥？”

　　我心中暗暗叫苦，只好把头低了，将手执礼，回道，“我在下界时，在一兔子窝里过活。因那群兔子的年岁都不大，我便担了这个称呼。”

　　东皇点点头，“原来如此。“又诚心劝诫道，”只是你既上了九重天，这个名字恐怕用得不大方便。还是改改罢。”

　　我听了此言，心思倒活络起来。我一直不大欢喜小白这个名字，总觉得显得我不大灵光。索性便在今日改了它，倒也不错。又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窃以为我这周身气度，比不得青瑶灵仙，聆音她们这一身仙气缭绕，便也不敢往那仙气十足的名字上取。不过寻个普通些，灵光些的名字也该是有的。

　　又想着当年在下界时，我最欢喜的，除了萝卜，便是一次被那隔壁的野猫精框着，陪她一同去了趟市镇，寻了间馆子，尝了个名唤姜汁鲈鱼的菜肴，真真美味，叫我好几百年也难忘怀，想来那样美味的菜肴，其名字也必是极好的。又忖着既然叫个新名字，也不好与从前太不相同，不如摘了姥姥的姥字，配上这姜汁鲈鱼的姜字，便叫做姥姜，岂不是妙？这样想着，就欢欢喜喜地说了出来。

　　不知怎地，方才正清净的大殿因了我这一句话，几个神仙都没止住口，笑出声来，又瞧了一眼东皇，便遮着袖子佯装咳嗽了几声。倒是身旁广陵真人与青瑶灵仙十分实诚地扑哧一笑，便是聆音也抿着唇弯着眼睛望着我，独留得我与符勉面面相觑。

　　青瑶灵仙乐着笑道，“他们二人虽自凡世上来，但一直在勤勉修炼，不大出山，是以许多俗世缘故与常理都不大晓得。”

　　那东皇望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无奈，沉吟了一下，“你的样貌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姥姥二字与你实在不合。你既是一个小姑娘，便将姥字改成娘字罢。”又道，“又上了九重天，便是要修出那三界五服，也勿需将个女字唤到名上，索性把这个也拿掉，你便唤作良姜罢。”顿了顿，还是问道，“你看如何？”

　　我一听他夸我样貌年轻，便生了亲近之心，觉得叫良姜这个名字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说

　　《墉城集仙录》：木公生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以主阳和之气，理于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