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自来》寄谁

28、第二十八章

　　回家倒头便睡，睁眼回到高中教室，她和冯子慎狭路相逢。两组之间的过道里，他们俩左左右右，却始终让不开路。最后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都不再挪步。抬头间，相视一笑，眼中怀着微小的暧昧。

　　场景变换得很快，显然是在梦中。从晴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却依旧半醒半睡着。

　　午后的林荫小道上，他们散着步。冯子慎目光的焦点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眼神像是冬日的暖阳那般温柔。从晴心弦微动，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唇。

　　很奇妙的感觉，身体酥麻了一片。视觉神经像是受到了蛊惑，所有外物都模糊下来，只有他，只有他是清晰的。从晴感到心头一软，鼻子一酸，泪水几乎将要滑落下来。

　　冯子慎却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相扣，让她强忍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虽然在流泪，从晴的嘴角却忍不住咧开，怎么也合不拢。自觉太没出息，她赶紧低下头，偷着乐。

　　“傻瓜，哭什么。”冯子慎怜爱地抚摸她的头，将她拥入怀中，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凑近她耳畔轻声说：“好喜欢你。”

　　从晴感觉心神都软了，腾出手紧紧抱住他，这一刻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毕业后一同去了北京，她在十八岁生日的那晚把自己交给了冯子慎。有些疼，却很值得。他抚着从晴背上光滑的肌肤，细声安抚着，“以后就好了。”

　　她对他百分百相信，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会不会不要我？”

　　他笑了，“傻瓜。”用力揉了揉她的脸，“我怎么舍得？”

　　她彻底心安，钻进他怀里亲吻着他，“我爱你。”

　　恋爱的日子一直很甜蜜，很快迎来毕业典礼。从晴对于未来没有多少个人的规划，唯一的方向就是冯子慎。理所当然的，和他去了深圳。

　　两个人住在一起，房子虽然简陋，但对于从晴而言，这至少是他们共同的家。从晴在一家外企做着文职工作，薪酬一般，不过清闲。但冯子慎却很繁忙，面容都憔悴了，让从晴看着挺心疼。

　　反正她的时间多，就开始捣鼓着厨艺。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最后终于有了进步，从晴忐忑地在某个周末下厨，邀他品尝。

　　“嗯，好吃！”

　　他眼神发亮，夸了一句，让从晴感觉这些天的努力都是有意义的，心情无与伦比。

　　可是日子渐长，他的态度在不知不觉间就淡漠了。从晴每每谈起一个话题，他总是反应平淡，也不怎么主动说话。

　　冯子慎的工作能力很强，如今已是律所的骨干成员，而从晴却仍旧是公司的一名不起眼的小文员。在自我检讨中，她很快便想到这个层面，夜晚躺在床上问起他的意见，“感觉在这家公司好像没什么晋升空间，你说我要不要换个工作啊？”

　　他正在专注地看手机，好半天才看向她，潦草道：“在哪不都一样。”

　　她撅了撅嘴，却隐约感觉他挪开视线前的眼神有些不屑，顿了下，凑近着半开玩笑道：“怎么感觉你挺嫌弃我似的？”

　　他向侧遮了遮手机，不满道：“成天瞎想些什么。”

　　“你以前都不是这样跟我说话的。”她心里一酸，嘴里嘟哝了一句，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他躺下。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他又从背后捞过她箍在怀里，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了一下，“快睡吧。”

　　她便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朝后略略望了眼，只看见手机幽幽的光仍旧亮着，催促道：“你怎么还不睡？”

　　他抬手掰回她的头，应付着，“你先睡，公司一点事没交代完。”

　　她不再多言。

　　日子一天天地过，关于冯子慎的冷淡，从晴总能为他找到理由。最能说服自己的一点便是她太闲了，于是开始给自己找事做，一有时间就去西西弗看书。

　　看得多了突然生出一种想写的冲动，她找到晋江网，取了一个笔名叫“冬日暖阳”。写了她和冯子慎这些年的恋爱生活，得到不少读者的好评，最后还有编辑来找她签约。

　　她乐坏了，喜滋滋地拿到冯子慎面前显摆。

　　他只扫了一眼，扭头便看向电脑，“多大的人了，还搞这些没用的。”

　　她像是被人浇了桶冰水，心顿时便凉了。连同这些天以来他所有的排斥，终于爆发了，怒吼一声，“冯子慎，你是有多看不起我啊！？”

　　他不耐烦地回头瞥了眼，继续看回电脑。

　　她不依不饶，继续闹，“你说话啊，你什么意思？”

　　他把鼠标一甩，起身看了过来，“你有完没完？”

　　她想忍，却还是哭了起来，霎时便泪流满面，“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片刻后，他眼露凶光，只留下一个字，“滚。”

　　何其相似的一幕，从晴转身便逃出了房门。

　　游走在街头许久，虽然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但她确实感到心情平复许多。手机上没有收到来电和短信，她还在赌气，去了西西弗看书。

　　《一天》看到了结局，她感动得稀里哗啦。深觉这么多年的感情实在不容易，重新振作，离开书店准备回家找冯子慎好好谈谈。

　　天下起阵雨，她一时走不了，正准备回书店再等一会儿。夜幕之下，远远的却看见冯子慎就在对街和另一个女孩在伞下拥吻。

　　女孩一身甜美的装扮，雨伞晃动间露出一张姣好的侧脸。从晴认出那是校花，这一刻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但她只是站在这里看着，感到雨水的冰冷仿佛渗入骨髓。

　　大脑飞速地运转，也许还在替冯子慎寻找任何可能的借口。可是下一刻，他却无意看了过来，一定看到了书店门前失神的她。冯子慎却没有理会，牵着校花的手离开了，好像她只是一个路人。

　　终于不必再自我欺骗了，他只是变心了，从晴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心如刀割，泪如泉涌，蹲在地上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

　　手拼命想动，身体却好似僵硬了，感觉到梦中的痛苦，从晴挣扎着想要醒来，却仿佛被困在其中。她的意识又向梦境中注入了些，越哭越用力，企图能将自己唤醒。

　　这时，身旁响起一个声音，清脆悦耳，“就算下雨了，也不用这么难过。”

　　从晴回头，看向他。

　　剑眉凤眼，言笑晏晏，侧影好像那年樱花树下的冯子慎。

　　如果一切，能够回到最初。

　　她顿时哭得更凶，终于才从梦中醒来。

　　坐在床上，大脑、心中一片空空，从晴感到万分平静。

　　也许，从前没和冯子慎在一起，未尝不是件好事。也许。

　　踢被子便要下床，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北风，想到梦中他的出现，不禁莞尔。

　　“去吃饭吧？”

　　从晴笑了声，深感抱歉，“我昨天回来了……有点事。”

　　“好吧。”他像是有些惋惜，但很快便释怀了，“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再见。”

　　“嗯……”从晴应了声，想了想，约定一句，“等我存稿完，可以去珠海找你玩。”

　　“好，我等你。”他笑道：“到时带你四处走走。”

　　挂断电话，梳洗完，坐去电脑前。从晴点开文档准备写新章节，突然又想起刚刚的梦。几乎没怎么犹豫，她在微博、Q.Q、微信和通讯录上依次拉黑了冯子慎。

　　双手合十，顿觉神清气爽，开开心心地继续敲键盘了。

　　健身房的卡直接送给了闺蜜，从晴改作每天傍晚下楼转悠两圈，就当日常运动了。几天过去，她的世界总算又安宁下来。而存稿文也写得很顺利，男女主角已经开始秀恩爱。

　　夏日将临，白昼变长，从晴站在楼下公园的石桥上。抬头看天，夕阳西下，美轮美奂。突然想起曾经也为选错学科和专业懊恼过，但如今看来，只要心中有所求，无论在哪一天开始都不会晚。

　　其实以前她就幻想过成名的那天，最好能创办一个杂志社，能够让广大作者们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得到一些更好的待遇。赚不赚钱倒是其次，更多的是为了能在读者和作者之间建立一个好的平台。

　　虽说现在她还没成名吧，不过相信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只要她继续努力，就没有到不了的未来。等那时候，她要挖掘一大批才子佳人……说不定其中就会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这么一想，从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撒着欢儿地下了桥，一路朝小区奔去。正蹦蹦跳跳时，一个人突然蹿到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为什么拉黑我？”他虽是质问，神情却很温和。

　　从晴眉心微蹙，茫然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后，自我说服地答：“最近有人黑我嘛……还是少联系好。”紧接着像是为了验证这一说法，更为坚定道：“你这个时候还跑过来，说不定就有人在偷拍呢！”

　　“所以我还是先走吧！”话罢便要甩袖而去，却被他一把拽回。从晴根本没时间反应，转瞬便来到他近前。

　　睫毛紧挨着他的金丝框眼镜，从晴清楚察觉到他眼中的失落，如墨汁般几乎将她淹没。怯于直视，她垂眸，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却发觉根本拗不过他的力。

　　只好冲他嚷嚷，“你干嘛？信不信我喊人了？”

　　他另一手扶住她的肩，完全将她禁锢住，唇向她凑近几分，“信不信我亲你？”

　　从晴的脸唰一下就红了，顿时没了气焰，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心脏不听使唤地怦怦跳动着，她把眼帘垂得更低，片刻后平静了一些，小声抱怨，“你非要来坑我。”

　　冯子慎以为她指的是黑子的事情，“你放心。”他找了人跟在她周围，一旦发现有人偷拍就会把他们揪出来。但想了想，没说出来，担心从晴又跟他置气。

　　倒是眼下这个姿势，搅得他一阵心乱，就怕一个冲动真亲下去了。于是便退开了身，松手前跟她澄清，“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找你聊聊。”

　　见他离远了些，从晴这才抬眸，微微点头。

　　他松开手，见她揉着手腕，略带歉意地伸手，“弄疼你了？”

　　从晴灵巧地躲开，瞪他一眼，挪开视线向他身后瞪大了眼，骇然道：“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