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自来》寄谁

16、第十六章

　　饭后高寒独自走了，口罩、帽子一戴，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从晴看得直摇头，由衷道：“他还真是随心所欲……”助理、司机都不带，一个明星在街上乱晃，就不怕被粉丝堵了？

　　冯子慎到她跟前挡住视线，两手插在口袋，笑问：“这附近有摩天轮，想不想去？”

　　摩天轮？长这么大还没坐过呢！她眼睛一亮，随口便答应了。

　　城市的夜，灯火通明。

　　他们坐车来到游乐园门口，抬头便能看见不远处的摩天轮在夜色中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从晴一脸的神往，已经开始期待到顶点的感觉……离天空那么近，好像伸手便可摘得星月。

　　冯子慎在一旁注视着，也不催促。

　　他还记得大三那年，Q.Q邮箱上收到从晴的一封信。时至今日，依旧一字不漏地记着：

　　“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很久吧，暑假才刚刚见过，还跟你喝过酒，虽然我的只是橙汁，呵呵~
　　几天前去了游乐园，生平第一次坐上跳楼机。当身体失重时想叫却叫不出来，感觉有口气憋在喉咙处，特别难受。就像有些话一直找不到机会说，所以突然想给你写信。
　　离开高中也有两年多了吧，我总会时不时想起你，想到过去和你有关的事，觉得很遗憾。最遗憾的莫过于未能有机会了解你，反而感觉特别陌生。
　　我真的觉得很遗憾。

　　在我眼中，你是一个很有理想、积极乐观的人，给人感觉沉稳又阳光。可能是因为这些，当时会对你有好感吧。我并不觉得自己把你想得太完美，很清楚你也有缺点，这些就不说了~
　　和你在Q.Q上聊过几次，你总是很忙或者并不想理我，我想我有自知之明。不知道是我们真的连朋友都不适合做，还是你怕我对你还有幻想~这也都只是揣测。

　　‘我喜欢香蕉，可是你给了我一车苹果，然后你说你被自己感动了，问我为什么不感动。我无言以对，然后你告诉全世界，你花光了所有的钱给我买了一车苹果，可是我却没有一点点感动，我一定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的人品确定是有问题的！我只是喜欢香蕉而已啊。’这是闺蜜从网上看到，在大一给我的一句留言。
　　时间过去这么久，我想我终于能够想通或者我根本就了解只是不愿接受的事实。

　　其实写这封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些话在我心里太久，压得我太沉重。也许想解脱自己吧，我告诉了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用这个邮箱，也就没有办法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所以还是希望你可以回一封信给我。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我说的，其实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的想法，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写信。

　　之前在昙华林逛小店时买了一盒从A到Z的卡片，刚刚翻了一下，觉得有一张是现在的我最想给你的——“H”，Hope you enjoy your life.
　　期待你的回信。
　　2010/11/9 凌晨”

　　看到信时已是第二天，他没有当即回复。一整天都在回忆着高中岁月和她的那封信，看样子她终于要放手了。游乐园、昙华林……这些都不是他会去的地方。

　　自从初三那年和母亲下定决心，无论生活多么艰辛也绝不能放弃病重的父亲，他们就没有回头路了。即便七年过去，父亲的身体依旧时好时坏，他们也绝不会放弃。

　　只要父亲的意识在，他们的信念便在。哪怕还要再支撑下一个七年，他也愿意。但这些，她不该承受。

　　一个永远疲于打工赚钱的人，要怎么去谈感情？

　　让她等吗？等多久？他值得吗？他凭什么？

　　那就算了吧，即使再不舍，从晴对他而言终究还是奢侈品。

　　一天后，去酒吧换班前，他简短地回了一封信，原以为就此便要错过。

　　*
　　从晴看尽兴了，欢天喜地地叫他，“走吧。”

　　两个人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周遭的嬉笑声不断，他们之间却安静得出奇。随着路标到了一处寂静的小道，便见不远处依偎着一对年轻情侣正在忘情地吻着。

　　听着那嘤咛声逐渐清晰，从晴顿时觉得好尴尬，视线避开他们，敞开嗓子问：“对了，你和高寒怎么认识的啊？”

　　“我是他的律师。”冯子慎扫了眼她身后，目光很快便转向她，“而且我们是发小。”

　　从晴惊诧不已，心生好奇，“和明星做朋友是什么感觉？”

　　“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好。”他说，眼中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从晴十分无语，突然才又想起他的种种不对劲。她怎么就跟他到游乐园来了？简直……给自己找别扭。而这时已经路过那对情侣很远，她便也不接话，沉默地向前走。

　　“准备在这边待多久？”他问。

　　“过一两天就回去了。”新文的大纲还没写呢。

　　“到时候一起坐车吧。”他提议。

　　皓月当空，身后的枝条随风飘摆。从晴停在道路的十字路口，前面不远处是已经歇业的木质过山车。她顿了片刻，终于开口问：“你来这干嘛？”

　　他眼神诚恳，唇角微抿了一下，“找你。”顺便接你回去。

　　从晴的胸口陡然一窒，脑中一阵眩晕，感到大事不妙。她不愿多想，思绪飞腾前转了方向，朝来时的路走去。

　　“从晴。”冯子慎赶到她跟前，神情很紧张，“我……”

　　“我不想坐摩天轮了。”她抢先说道，显得有些慌乱、无措。很快便平复下来，绕开他，留下淡淡的一句，“回去吧。”

　　以往很多次下定决心要忘记冯子慎，但从晴心中总有隐隐的希望和担忧——希望他只是有苦衷；担忧他某天会回头，而她却放下了。

　　向冯子慎隐晦地表达这种想法，是在2010年。她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个主旨——我可以不再喜欢你了。那一刻她确有决心，但其实更期待他如果真有苦衷，就告诉她。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感谢她的欣赏，并委婉地给了她答案，“不必在我身上耗下去了。”

　　看到回信时，她终于安心也死心了，却又死皮赖脸地折磨了自己三年。到最后才发现，真正的放下，是悄无声息的。

　　——

　　回酒店收拾好东西，从晴买了半夜的站票，一个人赶回海城。到家时天光大亮，她倒在沙发上，脸色十分憔悴。

　　多少年没熬过夜了。

　　从晴挣扎着爬起来，脑袋昏沉沉的，快速洗了把脸，回房倒头便睡下。午时被饿醒，但她又累得不想起来，从床头柜翻出几包零食充饥。这还是小天使之前寄来的，各类坚果和果干，好吃又健康，还不容易发胖。

　　今天是存稿文上新的日子，写的是一些亲戚间的事，比较冷的题材。从晴靠在床上，翻看读者的评论，反响还不错，有老读者还笑她，“大大在正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次干脆连男主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哈！”

　　她回：“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男主┑(￣Д ￣)┍”

　　吃了一会儿，肚子倒不饿了。但她还是头疼，却又睡不着。往被窝里又缩了缩，点开微博，看见苏长宇发来的私信，“走了也不打声招呼！还没看我演的皇上呢！”

　　想起这些天和他的相处，从晴简直忍俊不禁。苏长宇十七岁成名，二十岁被评为“天才音乐人”。作曲周期长，大概每两年出一首单曲。至今虽只有五首曲目，却无一不被奉为经典，红极一时。

　　偶尔他也会给别的歌手作词，不管歌唱者是谁，最后总能跻身音乐榜的前三。以前从晴看过一些有他参与的综艺节目，就因为他性格特别好玩才粉上他。原本还以为那只是他的人设，万万没想到……他本人就是那样。

　　她回：“电视上再看。”想到他的性格，实在和狡诈的苦情皇上相差甚远，颇有些心忧，“……你要是演崩了，小心我全世界追杀你！”

　　他的回复一时半会儿是收不到的，从晴翻看着微博上的热搜榜，前三条分别是——“高寒在路边吃烤串”，“柳兮妍摔哭了”，“苏长宇同款手机壳”。

　　第一个简直画风清奇……晚饭难道没吃饱吗？

　　从晴选择略过，点进第二条，发现就是某综艺节目的噱头。很好，都是剧里的主角，这下可给剧组省钱了，全都自带话题度。

　　退出热搜榜，从晴刷新首页，看见冯子慎昨晚的一条微博。没有文字，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摩天轮落在那里，在夜色中繁华着。她继续向下翻，高寒昨晚也发了条微博——

　　“灯泡自动熄灭。”

　　言简意赅，意思再明显不过。

　　从晴顿了会儿神，点开他的图像，取关！

　　甩开手机钻进被子，它又响了起来。从晴拿起来看，是冯子慎，找她吃饭。

　　“我回家了。”她回。

　　“我知道。”冯子慎就在她家楼下，但想了想，只说：“我也回来了。”

　　听完他的语音消息，从晴眉头紧皱，如临大敌。起身看着窗外，春光明媚。实在无法相信以往的担忧真的成真了，她唏嘘不已，好一会儿后对着手机说着，“我觉得……我们，还是少联系吧。”

作者有话说

　　冯子慎：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