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金鹧鸪》星期天

14、绿荫绕花边（一）

　　“阿若，不好啦。”
　　一大早，安平公主就匆忙赶到杜府，一阵鸡飞狗跳后，安平公主终于见到杜若彤。杜若彤正在对镜梳妆，很是惊讶道：“怡宁，你是公主哪，就这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我爹没看见你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你爹有没有看到，”安平公主焦急万分，对着侍女小如道，“小如，你先出去，我和你家小姐有事要谈。等等，你在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出什么事了吗？”头一次见安平公主这么郑重其事，杜若彤也紧张起来。
　　“很重要的事。阿若，你答应我，听了千万别着急。”安平公主坐下来，看了看杜若彤欲言又止。杜若彤急道：“怡宁，到底是什么事？快告诉我。”
　　深深呼吸后，安平公主断然道，“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好受些……我就直说吧。郗贵妃打算向你爹提亲，让你作六皇兄的王妃。”
　　闻言，杜若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脸色瞬间惨白。安平公主懊恼道：“我都说了别着急的。阿若，你还好吧？阿若，你别吓我。”
　　杜若彤大口喘着气，双手紧紧按住胸口。心，痛得如刀割一般，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拽紧安平公主：“这一定不是真的，怡宁，你是在骗我吗？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阿若，”安平公主叹息着抱住她，“哭出来吧，哭出来你就会好受一些。”
　　是啊，好想哭，可眼睛干涩如火，怎么也哭不出来。杜若彤连连摇头：“怎么办，怡宁？我该怎么办？”
　　见好友这般模样，安平公主泪流满面：“贵妃娘娘提亲，你爹是不可能不答应的。事已至此，阿若，你就别难为自己了。”停了一会儿又道，“卢成你就忘了吧。这个时候你若还惦记着他，只会害了他。”
　　“不，不，不行！”杜若彤颓然松手，双眼无神地瘫坐在地上，“我们约好了一生一世的，这样的结果我不要。”
　　“阿若！”安平公主低吼，“你给我清醒点。跟皇家联姻是件多么重大的事，郗贵妃选你作王妃，想必父皇也是同意的。你难道想抗旨不成吗？你想害死卢成，想害死你所有的亲人吗？”
　　杜若彤沉默许久，再抬头时已是镇静如常，丝毫没有方才的慌乱。她明亮的双眸中写满坚定，轻轻道：“贵妃娘娘不是才在打算吗？我爹现在还毫不知情，所以这件事一定会有办法改变，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阿若？”
　　杜若彤微微一笑，道：“也许有个办法值得试一试。”说完双手按在安平公主的肩头，神情恳切，“怡宁，我还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我吗？”
　　安平公主叹息道：“阿若，六皇兄文武双全，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他对你又极好。你真的决定放弃他，以身犯险吗？”
　　“我知道六王爷对我好，可我很清楚也很确定，和我牵手度过一生的人，不是他。”
　　“好……好，我帮你。”

　　“春雨细风柳丝长，花外漏声迢，漫舞月下醉朦胧，与君两心随。画屏影上金鹧鸪，并蒂莲儿媚，日日思君君可知，泪眼起愁怀。香雾薄，透重幕，徘徊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此情犹无悔。”
　　婉转悱恻的曲子在梨园中轻轻响起，甜美悲凉中又有着无比的坚定，对希望的憧憬、对未来的渴望、对现实的挣扎都随之起伏，宛如一根根细丝，拉扯着听者的心灵，哀其切、叹其情、赞其艺。
　　一曲罢，梨园的首席女官姚大娘眼中泪花闪动，道：“阿若，你还是会弹此曲了。”杜若彤笑着点头，姚大娘叹道，“天知道，我多希望你永远也弹不好这支曲子。”
　　看着眼前依旧娇美动人的姑娘，天真单纯渐已褪去，女人醉人的妩媚渐渐显现。原来，昔日那个闹着学歌舞的小姑娘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
　　“大娘，当初你是怎么得到这支曲子的？”
　　当初？思绪被扯回十多年前那个永生难忘的夜晚。那一夜她初次登台便以一舞名动京都，在如潮的人流中，一位拥有腼腆笑容的年轻书生轻轻拨动了她的心弦。姚大娘轻忽地笑了：“这支曲子是一位男子送给我的。他送我时，便与我订下白首之约。”
　　杜若彤愕然，从没想到一贯开朗热情的姚大娘竟还有如此沉痛的往事。见姚大娘不再说话，只是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发呆，杜若彤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姚大娘回过神来，涩涩笑道，“哪有什么后来。就在那一年，陛下兴建梨园亲选女乐，我被钦点入宫，当了梨园的首席女官，一晃已十多年过去。”
　　“……大娘没想过去找那人吗？”
　　“找？一入宫门深似海，哪容得我去找。再说这十几年的光阴，他也早该娶妻生子过自己的日子了。好啦，”姚大娘恢复平日的爽朗笑容，拍拍杜若彤的肩膀，对她暧昧地眨眨眼睛，“别让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败坏了你的兴致，今天你就好好约会吧。”见杜若彤红了脸，姚大娘宽慰地笑着离开。
　　被姚大娘这么打趣，杜若彤似是迷茫似是呆怔，没有办法思考任何问题，直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阿若。”
　　杜若彤抬眼望去，便见锦衣的公子立于梨树下，仿若初次相见般双眼含笑，手中一把纸扇横于胸前轻摇。她不觉恍惚，几个月的光景逝去，每个人都不同了。
　　六王爷李明煜满心欢喜地道：“阿若，你今天能约我见面，我真是太高兴了。”一双多情的眼眸直直看向令他魂牵梦萦的姑娘，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杜若彤紧张地绞着双手，不是不知道，少女敏感的心早就察觉出自己在他面前的与众不同，于是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丝任性、一丝放肆。可如此优秀的男子，她如何忍心拂逆他的心意？杜若彤迟疑着，酝酿了好久才鼓足勇气道：“六王爷……”
　　“阿若……”几乎在同时，六王爷也开口，随后笑道，“阿若，你先说吧。”
　　杜若彤的勇气这会儿丧失殆尽，灰心道：“还是六王爷先说吧。”
　　见杜若彤只是低头不语，李明煜自嘲道：“阿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无趣？每次和我在一起你都不说话。”
　　“哪有……你怎么会这么想？那是因为……你是王爷嘛，总不能和一般人一样。”杜若彤答得期期艾艾，李明煜心中一痛，急忙道：“阿若，你若是觉得我有什么地方不好，说出来我可以改。”
　　杜若彤大惊：“这怎么行？”
　　“可以的，”急切之下李明煜不管不顾的按住眼前娇美人儿的双肩，道，“怎么不行？只要是你说的话，我一定会听。”见杜若彤大睁双眼，面带惊异，李明煜才一狠心道，“我的意思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第一次见到就喜欢，所以才求母妃为我提亲。阿若，当我的王妃好吗？”
　　这番深情的话语在杜若彤听来却没有半分的喜悦，慌张、惊讶、不安混合成一团，让她不知所措，犹豫良久才道：“我……我……王爷，我不想这么早就成亲……你明白吗？”
　　感觉到肩上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杜若彤更加不敢抬头。但一只冰凉修长的手伸过来强硬地抬起她的头，迫使她抬头张望。刚一接触到李明煜的眼光，杜若彤的心猛地紧缩，那曾经微笑的双眸变得阴沉，唇畔的笑容也变为讥讽。
　　“怕是因为别的罢。……你是因为他才不愿和我成亲吗？难道皇朝的皇子竟不如一个行伍军人？”
　　李明煜看着面前的姑娘面色瞬间惨白，一下清醒过来。他伤害她了吗？让她伤心难过了吗？可是，她不明白呀。李明煜苦笑着，她不明白，襄阳刘家早已与定州的名门望族南宫家结亲，刘得明已是定了亲的人，怎么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这一切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
　　六王爷已经知道了吗？他打算怎么做？杜若彤狂乱地想着，牙根紧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听李明煜沉声道：“父皇母妃已经决定向你父亲提亲，我们的亲事很快就会公示天下，皇朝将会举国欢庆。这一切已经无法改变，阿若，你就乖乖地做我的王妃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不，……你没听明白吗？不……”杜若彤绝望地摇头，“王爷……”
　　话未说完，李明煜修长的手再一次捂住她的嘴，凑近温柔低语：“阿若，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你也忘了吧。等我们成亲后你就会明白，你现在只是一时糊涂罢了。”神情复杂地深深看她一眼后，锦衣公子转身离去。
　　杜若彤跌坐树下，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