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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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看为谁狂，吟苦且投囊。
留他待与，春来密诉，梦后深藏。
（一）
绿衣上了轿，她拉开帘子，外头已簌簌下起了小雪，道儿上湿漉漉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将军府里头盛开的白梅，冷风从四周窜进来，她裹紧了小棉袄，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夫人让她趁着顾远回来之前赶紧走，她想着此生恐怕再也见不着顾远了，他回来见她不在，会问她去哪儿了吗。她想了想，又使劲儿摇了摇头，问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也不会来找了她了吧。
她初见他，是在半年前。爹娘没钱，将她卖了一老头子做小老婆，她逃了出来。她一个小人儿，无家可归，露宿街头，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她只能眼巴巴望着旁边热气腾腾的馒头铺子，双手箍着不停叫唤的肚子。
忽然，两个白胖胖的大包子出现在眼前，绿衣揉了揉眼睛，想着不是饿得眼花了吧，抬头见一个黑衣男子正含笑望着她。剑眉星目，身躯傲然笔直，丰姿如仪，纵一身黑衣却不给人暗黑之感，清贵如皎皎明月。
“饿了吧。拿着。”他见她呆呆望着她，开口道，声音柔和，却不容抗拒。
绿衣顾不了那么多了，接过包子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家……我爹娘……不要我了。”绿衣双手捧着包子，眸子里不自觉盈了泪。其实，自打爹娘不要她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主意不再留恋他们了，可是只要一想起他们，心里头还是会委屈难过。
男子愣了一下，眼神中说不清是悲哀还是震惊，不过转而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你叫什么？”
“绿衣。”虽然爹娘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她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好听。
“绿衣……”男子沉吟了片刻，又说道,“你既然无处可去，可愿意跟我走么？我府上刚好还缺个丫头。”
“您府上？可我都还不知道您是谁呢……”
“我叫顾远，你就叫我顾大哥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将军府。”说罢就径直往前走，也不顾绿衣答没答应。
绿衣跟着顾远沿着街道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乖乖听话跟着他了，总之就觉得他不会是坏人。说起来，自己身上没钱，也什么好占便宜的，总之，在他身后有种奇怪的安全感，而她已经好久没这种感觉了。此时正是初春，街边的杨柳一字排开，枝条随风摆着，春意浓浓，显得惬意无比，她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进了府，眼前尽是亭台水榭，好不雅观，绿衣还从没见过这么派头的地方。顾远领着她，一旁的丫鬟小厮都上下打量着她窃窃私语，绿衣只觉得脸上发烧。接着见过了老夫人，是顾远额娘，老夫人慈眉善目的，语气也挺和善，问她都会些什么，她怕他们赶她走，便说自己粗活杂活都做得来，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说她一小丫头干不了重活，跟着少爷磨磨墨就行。
老爷则是镇国大将军，近两年也没甚战事，白日在朝中处理政事，经常不在府中，府上事务也就由老夫人打理操持着。
（二）
她战战兢兢学着府上的规矩，一点一点学着磨墨，还好顾远不嫌她笨，教他怎样分清松烟墨和油烟墨，怎样调和浓重淡清焦五色。她一听松烟墨这么贵重，更加担忧了起来，生怕自己浪费了这么好的墨石，爹娘卖自己的价钱都赔不起。顾远只觉得好笑，揉了揉她的头，说不用担心，弄坏了也不会把她卖了，最多把她扔了。绿衣只生气捶他的手臂，刚以为他是个好人，就露出本性了。
绿衣静静在一旁看他写字，从这个角度看去，顾远侧颜朗逸深致、眉目如画，那双黑色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千年寒潭，比墨色还深，真好看。不对，是字，字真好看。
“你看得懂我在写什么吗？”顾远似乎意识到了她正盯着他看，停下了执笔的手，侧头看着她。
绿衣摇了摇头。
“这是你的名字，绿衣。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顾远默默念着这首诗，眸光微闪，看不出情绪。
“你，干嘛写我的名字呀……还有，后面那些诗……是什么意思？”绿衣脸一红，埋下了头，双手不自然地摆弄着袖口。
“看着你，就想到了这首诗。”顾远就这样注视绿衣注视了好一会儿，绿衣不自觉脸更红了，顾远意识到不对，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这诗……是诗经里头的，悼念亡妻的。”
“悼念亡妻？”绿衣一听，脸都黑了，还觉得这名字好听呢，爹娘不疼就算了，还起个这么晦气的名字，怪不得自己命不好呢。
“你别介意。绿衣绿衣，不还挺好听的么？”顾远笑道，看着他的笑容，绿衣觉得心里头都暖了起来，说道：“你也觉得好听呀？嗯，那就是好听了。”
府上丫鬟看了这些日子少爷的光景，都觉得不可思议，私下讨论得可热烈了，平日里少爷都板着一副面孔，和下人聊不了几句，怎么和这丫头有说有笑的，这丫头也不知什么来头，一来就能伺候少爷，少爷还待她这么好，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一日，府里头吃午饭，绿衣在一旁伺候着，老夫人打趣向顾远讨要绿衣，说：“我这儿缺一个照料起居的丫头，听说绿衣伶俐、讨人喜欢，不如就给额娘吧，不会让她吃苦。”
绿衣睁大眼看向顾远，顾远一听，停了筷子，坐直了身子，这额娘都亲自要人了，不给不是不孝么。可是，自己睁眼见不着绿衣，还真不习惯，再看她吃惊的小眼神儿，就觉得好笑，于是忙说道：“这绿衣除了磨墨稍微熟练了一点，其它的可都不会，还不如在外头找几个熟稔的丫头来。”说罢也不看老夫人，低着头直往老夫人碗里夹菜。
第二日，顾远便亲自挑了好几个丫头进府送给老夫人，除了这些，还有满满一箱珠宝翡翠，老夫人只笑着无奈的摇头：“我养你这么大，从没见你送什么礼物给我。这次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绿衣什么都不会不能给老夫人添乱，可府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舍不得绿衣呢，否则哪会送些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老夫人赔不是，这不是明贬实褒么。
绿衣也不免好奇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说心里话，她也不想去老夫人那儿，只想服侍顾远一个人，说起来，这也不叫服侍，顾远根本没把她当下人。
顾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因为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有些相似。”
（三）
在将军府，绿衣只觉得日月悠长，有时候扫扫地叠叠衣物什么的，顾远只说她干不好，“还不如我自己来呢”，便一把把她的活抢了去。绿衣心里嘀咕，他一个大少爷，她做不好也不用自己来吧。
这天顾远不在府上，她只坐在花梨木桌旁百无聊赖，取了毛笔，在纸上小心翼翼写起字来，“顾……远……嘿，好了。”
又觉得旁边空这么一大块太浪费，就按着记忆中的模样，一笔一划将顾远描摹起来。
飞扬的剑眉，漆黑却明亮的眼眸，俊挺的鼻梁如山脊般坚毅，一张俊秀又不失英挺的的脸孔……猝不及防地落入她眼帘。
“你、你怎么来了？！”绿衣忙用衣袖将画遮住，也不顾墨迹没干。
哪知顾远身手这么敏捷，早把画抽出来了。
“你这画的这是我吗？哈哈，别说，虽然没本人好看，还有几分相似，你还挺有天赋的，没从小学画可惜了，要不我请个先生教你吧。”顾远举着画便品评起来，任绿衣如何踮脚伸手都够不着。
“你……臭不要脸！”绿衣羞红了脸，小嘴撅得老高，不过说起来，她也觉得自己画得没本人好看，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嘛，如果真能从小学画画……不过，自己之前连能吃饱饭都是奢望，怎么可能有条件学这学那呢。说起来，自己只顾自己逃了出来，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说，我从那人家里逃了出来，他们会不会去找爹娘麻烦呀？”
“他们卖了你，你还担心他们呢？行，待会儿我就安排几个小厮去找找他们。”
“其实，如果不是那老头太恶心，我估计就认命了，让爹娘也过过好日子。对啦，老爷是大将军，怎么平日都不见你舞刀弄剑的，就写字画画呢？”
“你啊，就是太善良。”顾远趁绿衣不注意刮了刮她的鼻子，又接着说道，“至于我嘛，父亲倒希望我跟着他，也当个将军啥的，不过我还真不喜欢习武。有时候，我倒希望自己不是什么将军府大少爷，可以自由自在的，和心爱的人吟诗作画，男耕女织，恬静安逸与世无争地生活。”
头一次见到顾远这么严肃的神色，绿衣没有和他抬杠，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原来名门望族也有名门望族的苦恼，选择不一定比他们多。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顾远不是顾家大少爷，他们的关系会不会有所不同呢？她会是那个陪他吟诗作画、男耕女织的人吗？不过，就现在这样，她能静静陪着他，写写字聊聊天，也挺好的。
（四）
天气逐渐凉了起来，府里的柳树、桃树都掉光了枝条，倒是白梅含着包儿，在寒风中傲然独立，别有一番意境。
这日，顾远回房后，并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和绿衣打趣逗笑，只不做声，闷闷不乐。绿衣问他出什么事了他也像没听到一样。
绿衣觉得奇怪。不过，出门盛水时，听见老夫人那边的丫鬟聊天，是为着少爷的亲事。
顾远已过弱冠之年，早该着手准备婚事，老夫人看中的人是丞相府二小姐沈澜之，这位沈二小姐名声一向娴雅端庄，温婉秀美，和顾远很是相配。
绿衣此时正端着茶壶要往顾远房间送去，听了此话茶壶摔在了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绿衣也没意识到手被烫着了，忙捡了茶壶往偏僻走廊里走。
她这是怎么了，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是了，顾大哥早该成亲了，而且自有门当户对的小姐来配，她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
听说，那位沈二小姐，织得最美的锦缎，弹得最动听的琴音，学问也是极好，岂是她一个目不识丁的下人可比得的？
回了房，她也只不做声。
顾远就一直看着她，静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我哪里知道了？”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怎么，绿衣语气有点冲，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哪有资格和他生气。
“你的眼睛藏不住事。”
绿衣侧过头去，躲过他的视线。
“我不会娶她的。”顾远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顾远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语气温柔了下来。
“你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会有什么喜欢的人啊。”绿衣只跟他抬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顾远笑道，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绿衣只当是他和平日里一样捉弄她，可是，心里却有一丝丝甜蜜，以及，隐隐的担忧。
（五）
老夫人和顾远一道去了丞相府，绿衣作为顾远的丫鬟也一道去了，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沈二小姐。
姿容端丽，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真真与顾远是珠联璧合，天定良配，绿衣只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而且，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顾远，眉眼里都是他，本就生动夺目的眼眸因为含情愈发美艳了起来，一口一个“顾大哥”，连带对身为顾大哥丫鬟的她也热情可亲了起来。
倒是顾远，只闷不做声，有意无意躲着她。老夫人好几次提点他，他也只当不知道。
回了府，顾远对老夫人说一直是把沈二小姐当妹妹。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说怎么生了个这么不明事理的儿子。又苦口婆心同他说起朝廷的局势如何凶险，丞相手里压着弹劾他父亲的折子，每一项罪名都足以置老爷于死地，只有和丞相府联姻，才能保府里上下安稳。可他听着这些话时，心里浮现的却是绿衣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眸，她生气时撅起的小嘴，这是他心爱的人儿，他怎么舍得她难过。
当晚，绿衣在床榻睡去，恍惚中觉得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接着……吻了吻自己的脸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地说：“可是我喜欢的是你……”
可是我喜欢的是你……
绿衣惊醒了过来，可床边并没有人……可是，触感那么真实，甚至还有他掌心的余温……
是梦见他了么……还是，他真的来过……
（六）
老夫人病了，病得很严重，甚至下不了床，老夫人说自己的病，有一半是被顾远气的。当日，丞相府就派人送来了价值不菲的灵芝及各种名贵的补品药材。
老夫人让顾远登门道谢，顺便和沈二小姐叙叙旧，“你们好歹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去见一下会少块肉不成？”
“你也希望我去么？”顾远侧过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绿衣，似乎，只要绿衣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老夫人是为了你好。”绿衣不敢看此时顾远的眼神，其实心底，她不希望顾远去见沈二小姐，可是她知道，他应该去见她。
顾远二话不说便摔门而出，老夫人让他带的谢礼也还摆在桌上。绿衣拿着礼盒便追了出去。
出门并没见到顾远，绿衣凭着记忆摸索到了丞相府，门口的石狮子和整齐排开的侍卫威仪得让她脚步都慢了三分。跟着小厮进了丞相府，可并没见到顾远。倒是路过一个房间时，听见里头说话声。
“你说顾大哥心里头就只有姐姐么？姐姐都死了大半年了，还整天一身黑衣悼念谁呢。我哪点比不上姐姐了？他眼里就不能有我么？”沈二小姐无所顾忌地撒着气，倒和她往日里端庄的形象很不符。
“小姐别生气了，将军府老夫人都钦点小姐了，还怕他跑了不成？”
“姐姐生了这么个晦气的病，爹娘早就不想管她让她自生自灭了。倒要谢谢我加重了一味药，让她早日解脱。呵，以往她在的时候，哪有人会注意到我啊，都是说她如何娴雅端庄，才名远扬，顾远心里也只有她！她死了，我才扬眉吐气，可是，顾远，就只有顾远，看都不看我一眼，难道我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么！”房里的人似乎不打算停下来，只继续咒骂着，时不时还摔些东西。
绿衣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沈二小姐……是沈二小姐谋害了沈大小姐？
顾大哥……顾大哥心心念念的……原来是沈大小姐……
他会因为绿衣这名字把自己留在府中……
他说对我好是因为我像他一个故人……
他说他喜欢我……
原来……都是因为她么……自己只是个廉价的替代品而已。
一时间，震惊、羞恼、愤恨，各种情绪齐齐涌上了心头，绿衣眼泪夺眶而出，只扔了礼盒跑出了丞相府……
（七）
当晚，绿衣辗转反侧，虽然房里烧着碳，却还是觉得冷。
“都是因为沈大小姐……你才对我好的是么……呵呵……绿衣……”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可是，自己是真真切切喜欢上他了啊。每天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会因为他开心而开心，因为他难过而难过。
沈二小姐……沈二小姐谋害了沈大小姐……要告诉他吗……他会相信么……他会以为是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所以说沈二小姐的不是么……
可是，沈大小姐是他心爱的女子，如果他知道自己娶了杀害心爱之人的凶手……
也不知道纠结了多久，绿衣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第二天，老夫人的丫鬟突然来房里叫她，说老夫人找她有事。
绿衣觉得奇怪，平日里都不见老夫人找她。来了夫人房间，她依然卧病在床，面容有几分憔悴。
老夫人撑着床榻试图坐起来，绿衣忙过去扶她，她拉住绿衣的手，缓缓地说：“自打你一进府，我就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不让你干重活，犯错也不责骂你，顾远也待你好，这你都看在眼里。”
绿衣低着头，点了点头。
“我也知道，你爹娘不在身边，挺不容易的。你一定也挺想他们的吧。这些日子，我托人找着了你爹娘，他们都很担心你呢。我给了他们一笔钱，足以你们往后的日子衣食无忧了，这桌上还有些银两首饰，你拿着去找你爹娘吧。”
绿衣睁大了眼，“我……”
“好孩子，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卖了你。放心，他们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安心去和家人团聚，好好过日子吧。”
绿衣明白，老夫人这是在赶她走。
“不用等了，今天就走吧。我已经安排好马车了。”
“可是……”绿衣想着，她还来不及和顾远道别，顾远今天去了老爷那儿帮衬，不到傍晚恐怕回不来，就算他心里没有她，她也想再见他一面……还有，她还没告诉他沈二小姐谋杀沈大小姐的事呢……这事……对了，这事老夫人知道么？
“顾远下个月就会和沈二小姐成婚，我不想中途出什么岔子。你知道，这样，对你、对顾远、对整个将军府都好。将军府有恩于你，我想你这么乖巧懂事，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吧。”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接着说道。
“嗯，谢谢夫人少爷再造之恩，绿衣无以为报，只求来生做牛做马……”绿衣说罢跪了下来，是了，就算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如今，顾远只有这一条路，而且，沈二小姐，确实很爱顾远，而顾远爱的沈大小姐，早就不在了……
绿衣拿着包裹出了将军府，天上飘着小雪，天气阴冷，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她想到了前些日子顾远教她写的一首诗，叫“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就是像现在这种情景么。上了轿，虽然要见到爹娘了，可她却开心不起来。
之前，顾远告诉她，他爹娘为了躲避那富商老头，逃到了远郊的村里。她不是不想家，只是，想到爹娘，除了思念，还有心痛。她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当年丢弃她的爹娘。
（八）
她没有回家，只是在附近的村子里找了地方落脚，老夫人只是不想让她再见到顾远，只要不见就行了吧。可是，之所以不愿走远，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想承认，是想知道顾远的消息，下个月他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她就可以彻底死心了吧。
将军府和丞相府，顾大少爷和沈二小姐联姻的消息，连村里都传得沸沸扬扬，有村民说进京见过顾大少爷，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和美名远扬的沈二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听说绿衣是从京城来的，他们还好奇找来求证：“姑娘有见过他们吗？”，她只是笑着摇摇头。
安安静静过了一个月，她所期待的人一直没出现在她眼前，她到底在期待着些什么呢？
这日便是成亲之日了，听说，京城里张灯结彩，各路达官贵人争相进献贺礼，迎来送往好不热闹，连皇上都亲自送匾上书“金玉良缘”祝贺，可以说是举国同庆的喜事了。绿衣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过，只要顾远幸福，她的失落又算什么呢。
可是，早就过了迎娶新娘的时辰了，将军府却迟迟不见新郎出来。继而又传出，顾大少爷失踪的消息。顾大少爷……逃婚了！
将军府上下忙得一团糟，四处派人去寻，可哪里找得着人？纸包不住火，丞相府等候多时不见将军府来人，更是派人前来询问，新娘子气得把盖头都掀了下来，就差直接到将军府来讨要新郎了。
这婚自然是没有结成。
（九）
京城传出消息，丞相府沈二小姐跳井了，说是不堪其辱，喜事变成了丧事。
年前还荣宠满门的将军府因为朋党之事，惹得天子震怒，当即下令将将军府满门流放，即日前往边地。昔日朝堂上与顾家结好的官员纷纷避之不及，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沈二小姐的事，绿衣嘘唏不已，虽然沈二小姐心眼是坏的，可到底是个痴情之人。而这第二个消息，绿衣就坐不住了，“顾远被流放至边塞了么？他怎就如此糊涂……”
边塞是怎样的地方，他在那边……还好么……他会想起自己么。
绿衣始终放不下心，连着几宿没睡好，她打听到了顾家被发配的地方，收拾好了行李，下定了决心：“我要去边塞看他。”
被大雪覆盖的关外，是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车马不通，她只能步履维艰。她那么个娇弱的人儿，甚至不知道到了边地，能否见到他，可是如果不去，就再也见不到了。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不知道走了多少时日，越过道道关口峡谷，山水迢迢，仿佛不远处就是他清亮的眸子，看着她眉眼含笑，春天就要到了，边塞会有春天吗？
衣衫褴褛，发髻早已凌乱，一双小脚被树枝划破了几道口子，可她终于还是到了。
她看到了他，站在河岸边背对着她，可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身躯傲然笔直，丰姿如仪，纵一身黑衣却不给人暗黑之感，清贵如皎皎明月。
她大声喊他：“顾远！”
梦中的人儿回过了头，对着她笑，并不意外，仿佛在等她。
他心爱的女子，纵然隔着千山万水，还是来了。在将军府的无数次，他远远望着她巧笑倩兮，窈窕身姿，就想这样一辈子痴痴地看到老去，哪怕很多年后她鹤发鸡皮，他也不改初衷。
她冲过去扑倒在了他怀里，终于放声痛哭。这些年压抑的情绪，这些日子对他的思念和担忧，通通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他只是摸着她的头发，不断重复着说：“我明白。”
河岸边的几颗柳树刚抽了嫩条，随风摆动，和她想象的边塞光景并不一样。
他对她说，那晚吻她的人，是他……他想让她和他一起走，可第二天，却再也寻不见她。
他说，她走后，他四处找她，可是她爹娘却说她并没有回来。
他说，他把老爷夫人安置在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他一个人在这边，担下父母的粗活重活，是他连累了父母……
他说，他一直以为自己爱沈大小姐，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小时候的迷恋，因为她永远那么高高在上，虽然认识了多年，却好像依然隔了很远。和她相处后，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爱一个人。
他说，他知道沈二小姐谋害了沈大小姐，因为来这里前最后一次见她，她把一切说了出来，她只想让他痛苦，作为他逃婚的报复。
他说，他甚至庆幸被流放到了边地，因为，还能见到她……
绿衣只带着笑意，静静听着他仿佛念叨不完的话。
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其它的，她什么都不想说。
他笑着看着她，笑容温暖如故：“那你，还愿意跟我走么？”
河岸边杨柳纷飞，就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