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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5 陨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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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莫己首先发现的是长孙少夫人的身影,男主外女主内,一直会在家里的只有长孙少夫人。长孙少夫人想不到此时竟然会有人来,身上的衣裳甚至来不及穿上,而骑在她身上的是一名男子,男子莫己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莫己毫不犹豫转头就跑走,他现在想到的就剩下鸢长元,也只有鸢长元。莫己真要去找鸢长元并不难,朝廷所有的人都知道长孙璞玉在鸢长元名下养了5年,天天带着去早朝,谁会不认识他?
莫己就用那小短腿,推开了长孙家的门,跑向每天经过却克制着自己不要进去的宫门,往自己最为熟悉的地方奔跑,他此时需要一个拥抱,他需要一个人告诉他,是需要莫己这个人,或者说需要长孙璞玉,需要什么名字都好,只要是需要他,只要他!
当莫己去到鸢长元宫门时,天色已开始泛黄,夕阳在天边撒下一片金黄,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一种迟暮之意,莫己站在宫门却不敢进去,他在害怕,他害怕当他进去时,鸢长元告诉他不要再来,他害怕当他进去时,会见到鸢长元和哪个女人纠缠在一起,他害怕当他进去时,鸢长元并不是他所想见到的鸢长元。
所以莫己就站在门口,对着鸢长元的宫殿大喊。
“少宇,我害怕——!”
“少宇,我真的怕——!”
“少宇,是我,玉儿——!”
“少宇,是我……”
“少宇……”
莫己站在门口喊了很久,没有任何人有回应,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而七皇子的宫殿内黑灯瞎火,没有一丝光亮。
忽然间,世界就剩下了莫己一个人,再度剩下了莫己一个人,莫己转头就往外跑,他不知道想要去哪里,他现在只是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么一个人,和他说,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不会不要你的。
“少主,玉少爷走了。”鸢长元就站在门口看着,没有点灯的宫殿里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宫门的景色,长孙璞玉的呼喊他听到了,他也看到了,他却并没有出去,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鸢长元很想跑出去,抱住同床共寝了五年的小孩子,是鸢长元看着他从软糯糯的一团,慢慢长到像现在这样。人都是有感情的,一个人贴在身边五年,谁都不可能说忘记就忘记。但是鸢长元知道,长孙璞玉不应该和他有牵扯,这五年是鸢长元赚来的五年,而长孙璞玉应该是长孙家的嫡孙子,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鸢长元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就只是这样站在窗边,看着那个伴随在身边五年的人,哭泣着奔跑在月光下,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小,终究再也看不清……
“派个人跟着他保护他安全,送他回长孙府后回来通报。”只是,终究还是不放心,狠下心来强迫自己从窗口回头,鸢长元只觉得心如刀割!鸢长远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既然决定了,自然就会去做,表面上绝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是。”而这正是他的部下跟随他的原因,决定了就去做,付出任何的代价都会去完成当初的使命,即使遍体鳞伤也一样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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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长孙御史回府后,首先发现的是长孙璞玉不见了,私塾的老师说他早就走了,车夫说很早就送了小少爷回府,长孙少夫人却说一直没有见过长孙璞玉,而门口又有人看到了,小少爷往宫门的方向跑走了。
长孙御史马上想到的是长孙璞玉还是去找了鸢长元,毕竟相处了五年,这感情也不是说舍弃就舍弃,既然是去找鸢长元,这自然有人会护他安全,还是不要去找他了,就让他们久违地聚一下吧,要是这孩子连感恩都不懂也没有什么能耐去继承家业了。
长孙璞玉失踪的消息,是第二天早朝时鸢长元在大殿外见到长孙御史时才发现的,鸢长元明确地告诉长孙御史,他的孙子已经回府上了,这是他的人亲眼看着他进去的,而长孙御史却告诉鸢长元,昨天一天家里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见到长孙璞玉。
鸢长元第一次旷了早朝,他还是很平静,平静地派遣人手在长孙璞玉可能去的地方搜索,平静地派遣人手去搜索宫内,长孙御史也告假回家搜索家里是否有长孙璞玉的踪迹。最后,还是长孙御史发现了长孙璞玉,他躲在一个小衣柜里面,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嘴上说着含糊没人懂的句子,长孙御史急忙召来了最好的大夫,却没有诊断出长孙璞玉的病状。
鸢长元得知后,马上向皇上申请了御医,带着御医前来,而御医在诊断过后,却得到了和大夫一样的结果。找不到原因的高烧不退,能采取的只有泡在水里降温这种办法,但这并不能根治,还是必须找到他发热的原因,否则可能会落下病根。
最后,这个给长孙御史长脸的嫡孙,就这样傻了。
没有直接丢掉性命让众人叹息巨星的陨落,而是还好好地活着却丢掉了一身的才华。
“嘻嘻,我们要出发了,看我的铁甲战队!”长孙璞玉以前一点都不像个孩子,他沉着冷静而且聪明。而现在,他就如同回归到真正的孩子一样,满身脏兮兮,身边也没有任何仆人看管,就独自一人在边上自己一个人做着不知名的动作,兴奋地跳来跳去。
“母亲,那是我哥哥吗?”长孙庄抓着长孙少夫人的手,看到这个在家里角落玩耍的小孩,记得那一天,他们见过。
“怎么可能,你哥哥已经死了。”长孙少夫人关切地揉了揉长孙庄的脑袋,再看向那个一直沉浸在自我世界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的小孩,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感情。
“那他是谁呀?为什么会和我们住在一起?”长孙庄每次路过这个庭院都会见到他。
“他只是一个寄宿在我们这里的远房亲戚,迟早会离开的。”长孙少夫人牵过长孙庄的小手,两人慢慢离开了这个庭院。
唯一会替长孙璞玉伤心的只有长孙御史,然而当长孙庄背出了三字经时,那个藏着长孙璞玉的角落就这样被填平了,毕竟一个傻子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不能继承家业不能开支散叶,什么都做不到。
他们只要将长孙璞玉养大,这就是对他最好的交代了,世人也不会去计较一个傻子究竟活得怎样,只要没饿死,谁都不会去关注曾经的神童现在变成怎样。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在意一个傻子究竟活得开心不开心,有没有好好穿衣服、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应该仅仅剩下鸢长元了。
“我们有多少金子?”鸢长元问身旁的侍从,作为七皇子,他实际并没有很多的月钱,如果不贪,他能得到的钱并不多,所以一直以来,七皇子过得不算富有。
“回禀少主,大约有万两。”万两黄金对于当时的达官贵人来说,大约只是冰山一角,但是对于普通人,这已经是一笔足够一家人吃上好几十年的积蓄了。这都是鸢长元平时省吃俭用,还有完成任务后皇上赏赐的,也幸亏鸢长元没有其他的花钱爱好。
“全部用箱子装上,跟我走。”鸢长元将手上的纸放下,那是一张记录着每天长孙璞玉生活细节的纸张。
【鸢历十六年八月初二,独自一人在院子里面玩,因为想要吃梅花糕没有而在嚎啕大哭,后来吃了白饭和豆腐后在太阳底下睡午觉,因为日照太猛烈而清醒过来后就跳进了旁边的水池玩耍,后来玩累了回到房间内把衣服全部脱光后又继续上床睡觉,没有吃晚饭,至今还没睡醒。】
鸢历十六年八月初二,长孙璞玉离开鸢长元两个月后,整个贵族圈都知道了一件事,七皇子去了长孙家,以黄金万两的价格将一个傻子过继到了自己的名下,全部人都说七皇子傻,还没成亲就有了一个傻子做儿子,以后谁会愿意把嫡女嫁给他?
当然,这些传言鸢长元也知道了,但是他没有和以往一样不做回应,这是他第一次回应了江湖传言:长孙璞玉一日不好,鸢长元一日不娶。
贵族圈的姑娘们都觉得鸢长元疯了,除非他以后真的成为了皇帝,否则谁敢嫁给他?但是在老百姓中威望再高的他,至今仍旧不是太子,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还不是太子,代表的是什么,稍微有些考量的贵族们都明白。
百姓圈的姑娘们也疯了,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哪里找?相比于贵族圈的姑娘们更为看重权利金钱,她们更多看上的是情义。即使不是皇帝又怎样?一对人过一生一世,不比成为皇帝坐在围墙里面强吗?
长孙璞玉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当他见到鸢长元时,就像当年还是婴儿时一样,毫不犹豫地向鸢长元伸出手,随后待在长孙璞玉怀中不下来,任谁扯他都不好使,他会用他比小时候熊亮很多的声音扯开喉咙放声大哭,一点仪态都没有。
鸢长元制止了侍从要将长孙璞玉带去洗澡的行为,亲自带着他前往澡室。小时候,鸢长元会将醒着的长孙璞玉交给侍从,随后回来就会变成一个香喷喷的糯米团子。但是现在,长孙璞玉无论如何都不放开鸢长元,甚至连把脑袋从鸢长元脖子上拿开都不愿意。
“愿意放开了吗?”鸢长元抱着长孙璞玉进到澡房,站在水池边上问到。
长孙璞玉这才可怜兮兮地放开搂着长孙璞玉的手,牙齿上有淡淡的血迹,而鸢长元的肩膀上有着一排整齐的牙齿印。刚才侍从要拉开长孙璞玉时,他直接就把牙齿往鸢长元的脖子上啃了下去,这才成功将身体固定在了鸢长元怀中。
“这是我丢下你的惩罚,现在先洗澡。”堂堂七皇子服侍一个小孩洗澡?说出去估计没有人愿意相信,但是鸢长元就这么做了,他细心地帮长孙璞玉把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的衣服脱了下来,随后慢慢地帮他洗刷着身体。
因为长期没有人帮忙洗澡也没有人管,虽然长孙璞玉觉得不舒服时会自己跳进去水池里面玩耍,但终究没有好好清理,身体有些地方还是会有污迹,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被长孙璞玉弄出一片伤疤,本来白净的身体此时东一片西一片斑驳,而且因为长期暴晒甚至身体还出了很多热痱,通红的一片。
长孙璞玉在离开鸢长元时是白白净净的,所有人一看到就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人儿,但是现在长孙璞玉已经瘦削得不像样,本来胖嘟嘟的小脸颊也凹陷了下去,嘴唇因为干裂而一直在出血,身体也看得到一根根肋骨,身上还有因为瘙痒而弄出来的爪痕和因为炎热而弄出来的热痱。
此时的长孙璞玉就像一个小乞丐一样,唯独那一双桃花眼,即使在此时也是一样的楚楚可怜,却没有了当年的纯洁天真,唯独留下一片庸俗不堪的混沌之色。
“究竟是谁?”鸢长元慢慢地帮长孙璞玉清理着身体,脸上一样还是如同以往般平静,即使这个问题也是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只是随意地一问。
“嘻嘻,少宇!”长孙璞玉并不明白,但是无论他傻了也好疯了也好,在他心中都有一个人,那个人叫少宇,就是眼前这个人,所以他嘻嘻地笑着任由他帮忙擦洗身体,心中觉得开心脸上自然也就开心地笑着。
无论何时,少宇都是不可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