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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那你尊姓大名啊?”照宁问。
      “敝姓缪,单名一个淼字。”青年微一躬身,“出生年前大旱两年,故家父取了个淼字。”

      照宁嘴角抽搭了一下,缪淼,怎么不叫缪喵喵呢?这样我就可以把吉祥物的位置让给你了。

      “你学什么乐器啊,缪大哥?”路卡从善如流。
      缪淼右手手肘优雅地微微一抬,又沉下去,莫名让人觉得他在讲苏州评弹:“我最早是学小提琴的,后来去看了一次乐团表演,发现小提琴坐在第一排!我觉得很吓人的,那么多人盯牢我么,我要紧张的呀!我以前以为乐团跟昆曲的戏班子一样坐在幕后的唻……然后我就改学了低音提琴……后来发现铜管乐队位置更靠后,就又学了个小号。”
      照照和路路低下头看着地板纹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致想着,人是蛮厉害的,钱也是蛮多的。
      缪淼憨憨一笑:“还好家里铜钿多。”

      照宁哈哈大笑出声,觉得这位老乡有一种奇特的、文绉绉式的豪爽。

      “多有钱?你家住园林吗?拙政园那种?”路卡也笑着问,觉得缪淼的气质和记忆中的苏州园林的确很般配。
      缪淼受惊般向后一仰:“哦哟哦哟,哪能可能,我们家是新式暴发户呀!”
      照宁笑得停不下来,大力拍着缪淼的胳膊,觉得冷面滑稽太可爱了,说什么自己都一本正经的。

      路卡也笑:“那你现在音乐学院学什么呢?”
      缪淼:“考试考的小号,因为国内学铜管的不多。”

      照宁抢答:“因为他们都没铜钿。”
      缪淼孺子可教地一点头:“哎,对咯。”
      照照和路路顿时又乐不可支。

      他们嘻嘻哈哈很是聊了一会儿。十五岁和十二岁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他们终于从吉祥物升级成为可以平等交谈的小同学了。

      陶先生终于在有限的经费里左右腾挪、建起了一个成建制的学生乐团。缪淼才一年级,还轮不到演奏,只有某次排练《阿依达》片段,一位师兄生病,他临时上台顶替。缪淼后怕地拍拍胸脯:“哎哟吓煞了,《凯旋进行曲》上手第一声就是小号呀!下面坐的同学都是懂行的,刚坐下就瞄牢我,眼神直别别的,吓得我只能垂眼盯着三个按键,三点一线,结果旁边吹大管的师兄敲敲我谱架,说,朋友,你斗鸡眼了……”
      照宁笑得直抖,对着他俩就表演了一个三点一线斗鸡眼,把大家又逗了之后,自己猛然又“嘎”的止住,一拍椅子扶手:“缪大哥!”
      缪淼看他这架势几乎以为他要桃园结义,一惊:“撒事体?”
      照宁两眼放光:“你要不当指挥吧!你看,你会那么多乐器!而且似乎学的时候也不很费劲儿!而且!最关键的是,指挥背对观众啊!他们看不到你啊!那你不就不紧张了吗?!”
      路卡差点喷出来,这可真是六年如一日地贼心不死啊。

      不料,缪淼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也一拍椅子扶手:“我觉得侬讲得老对咯!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他们盯着我的后背看,我又不晓得了!”
      “对啊!”照宁一拍巴掌乐坏了,可算有人虚心纳谏了!他成就了一个未来的指挥家啊!

      那两只畅想甚欢,而路卡眼神空洞。他默默扫视了屋子里价值不菲的各种乐器,心想,冤有头债有主,以后如果你们走上不见天日尘封到死的命运,请记得找屋子里那个傻乐屁颠的孩子报仇,是他毁了你们的一生。

      该告辞时,缪淼很有行动力地与他们一道出门,去买《对位法》之类的乐理书去了。
      三人在街口告别,照宁忽地想起,提醒道:“缪大哥,侬当心荷包哦!”
      缪淼一醒神,连连点头,把荷包又往深处塞了塞,里面铜板银元当当作响:“对咯对咯!”

      照宁路卡看着他的背影迷迷糊糊地远去,很替缪家姆妈担忧。

      一直到走回静安里,路卡还在为那些乐器心疼。
      从小用到大的乐器都是承载了许多记忆的,从笨拙青涩,到顺极而流,有许多抚摸和碰擦,气馁和愉悦,都是只存在于乐手和乐器之间无声而默契的记忆。作为一个恋旧的孩子,路卡有时候从冬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线团、走两步要去扔掉的时候,都会想了想,又放回口袋里。他想,也许这是柏林时候的线团哎,跟了我好久了。
      哪怕有一天他不吹长笛也不弹钢琴了,他也一定会时不时把它们拿出来保养一番。

      路卡第三次感叹失宠的乐器好可怜时,照宁终于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好啦!知道啦!要不要我把它们收养过来啊?”
      路卡一愣,笑:“你要学乐器吗?”
      照宁撇撇嘴:“开玩笑而已……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要学,我九岁刚认识你的时候不会学啊?”
      路卡看看他,感叹:“唉,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不学无术。”

      然而,距离照宁这句不学无术宣言还没两个礼拜,他就去找了路卡,神采奕奕:“路卡路卡,我们去找缪大哥玩好不好?”
      “做什么?”说得很熟一样,其实不过是吃面之交啊。
      “我想学小号!”

      路卡感觉自己噎到了一颗水果糖。
      “你不是说你一大把年纪了吗!”
      照宁嘿嘿一笑,摸摸下巴上的软毛茬:“我们班上转学进来一个小姑娘!好漂亮!小时候是童星,拍过电影的那种!昨天我们聊天,说到一部电影,她觉得里面吹小号的男主角很俏皮有趣!”
      路卡慢慢坐直:“……哦。”
      照宁挤进他的单人沙发一起坐:“嘿嘿,她可不仅是好看!好看的小姑娘我见得还少吗……她居然会武术!天哪,少林棍法哎!她说是为了一部电影学的,虽然后来并没有拍。”
      路卡心里不知怎么有点不是滋味,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勾搭照宁学乐器,说了有六年,还不如新认识一周的漂亮小姑娘说一句“吹小号的男主角很俏皮”。

      于是他又“哦”了一声。

      照宁把路卡从沙发里撕扯出来:“走走走!”
      路卡两腿重逾千斤地拖行:“人家缪大哥也很忙的,为你这点屁大的事情,打扰人家学习指挥。”

      “谁说的!他刚来浦城,人生地不熟,认识我们两个,找他玩,肯定很高兴呢!”乐观的孩子总是自我感觉比较好一点,“他上次不是还说很有幸认识我们、让我们有空去他家玩?”
      “人家那是客套客套!”路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抱怨道,“我俩到底谁是中国人?你怎么傻得跟美国佬似的。”

      可到了缪淼家,他看到两个吉祥物的确很开心,推开死厚的乐理书去给他俩倒茶,背后铅笔橡皮顿时就滚了一地。
      听明来意,缪淼立马兴冲冲打开小号的箱子。
      上面并未落灰,路卡莫名有些欣慰。全世界的乐器好像都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

      之后的十分钟,缪淼和路卡就像两个助产士,摇旗呐喊出谋划策,等待照宁能吹出声音……
      然而,失败了。

      “你来!你试试!”照宁挫败而负气地把小号号嘴递给路卡,已经头晕眼花。
      上面都是他喷的口水。

      路卡连连摆摆手:“不来不来,这个发音方式和长笛不一样,可能我比你更惨。”
      小号是靠上下嘴唇的碰擦振动发声,类似小孩搞怪时噗噜噗噜的样子。长笛虽然也讲究嘴形,但只是因为在这个嘴形下,气息可以正好送进笛孔里,嘴唇本身并不需要承担多大的负荷。

      照宁抹把汗再接再厉,而颇具敬业精神的助产士路卡则美声唱起《伏尔加船夫曲》给气喘如牛的照宁加油。
      缪淼和照宁都是一下子笑喷,彻底没力气吹了。

      路卡看照宁累成残花败柳的样子,莫名有点幸灾乐祸,戳戳他:“啧啧,所以啊,你六年没想学乐器也是有道理的——没缘分啊!要不然,你就学个口琴吧,好歹也算个吹奏乐器,勉强冒充一下男主角吹小号。”
      在路卡脑子里,口琴几乎不能算作一种乐器、完全不具备替代功能。没想到,照宁低头想了一会儿,却说:“那倒也是个办法!”

      自己设的套,哭着也要钻完。
      路卡只好不情不愿地陪照宁去买了支口琴。研究乐器的重任自然也落在他的肩头。路卡琢磨了一会儿说明书,觉得倒也挺好玩,从最低往最高,吸气吹气,很快就流利而均匀地奏出了三个八度音阶,递给照宁:“这声音还挺好听的。”
      照宁眼神晶亮地接过来,像吃肉包似的往嘴里一塞,极夸张地吸气吹气,活像一头奔跑了一百里地的驴。

      路卡哭笑不得,“哎!”了一声,已经晚了。挠了挠鼻子,算了。
      “干吗?”照宁松开驴嚼子,不,口琴。

      “那个,你也不先抹一下。”路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抹什么?”照宁很莫名,反手擦了一把自己的嘴,“我嘴上没东西啊。”
      路卡被他蠢笑了,忍不住呼噜一把他的头发:“没事,你继续练吧,谈小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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