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你不修道》故名莲生

14、消失

　　三日之期转眼将至，师徒三人在前一夜聚到辛曜沧书房，想再商量商量要如何对付那跋扈难缠的龙。
　　辛曜沧坐在那里，脸上疲色难掩，想来这两日少不得雍王的“管教”。
　　秦玉立在易清霖身后，任由不远处冷嗖嗖的视线将他上下扫视个遍，顶着如此目光却偏偏装硬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秦玉也搞不懂自己在较什么劲。
　　公孙义看出这少年的勉强来，过了许久终于不再审视对方，就听他开口道：“霖儿，你这小厮多少钱买来的？”
　　“……”易清霖。
　　“……”辛曜沧也是这般反应，他很想告诉他的师父，世上一切并不是都能由钱买到的，将一个无辜的人说的如货物一般，在常人听来，实在有些过分失礼。
　　易清霖无奈一笑，“师父，秦玉他不是……”他话还未完，那边的公孙义已抛出几袋鼓鼓囊囊的银子在桌上，“当我向你侯府买了，不够我再添。”
　　公孙义这几日将那本困着龙元的古书仔细翻过之后，决定走最便捷的一条路——听龙元的，把这小厮送给他吃掉，反正不过一个小厮，日后再寻一个更会伺候的给易清霖就是。
　　辛曜沧看着面无表情的公孙义，不禁有些骇然——他这些年只当这仙人冷心冷情不食人间烟火，行为举止不近人情些便罢了，谁知这人居然不将人命当命，还要用钱财来换，说舍便舍——他越发好奇起来，如此一个公孙义，究竟是因何缘由才会掏心掏肺的待易清霖好。
　　秦玉一直跟着易清霖，几人的话他虽有些听不大懂，但那袭击自己的妖怪要吃他，否则的话便要对易清霖不利，他是懂的。思及此处，秦玉低下头，心中默默有了打算。
　　易清霖看着公孙义，不自觉生出一股寒意。他从小便跟着公孙义，旁人都道师父心肠好，只是脸冷了些，平日见人有难便会施舍，可他却隐隐明白，公孙义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心善。那些施舍看多了，反而是像例行公事一般，做完便罢，从不去管是否当真解救了受施舍的人。一直到今日，公孙义说出此般不近人情的话来，这让易清霖往常对公孙义本性非善的疑心更扩大了几分，虽知师父所做的都是一心一意为他好，可不意味着他能全盘接受。
　　“师父，我不会将秦玉交给那人的……我知道师父本领高强，烦请师父再想想办法吧。”易清霖语气诚恳，还带了些哀求，这让公孙义沉默下来，好像又思考起了对策。
　　“你当真舍不了他？”
　　“我绝不会舍了他。”
　　“……”公孙义一拂袖，“那便散了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公孙义径自出了门，拒绝了要送他回房的辛曜沧，自己走出一段，闪身上了王府最高的楼阁。
　　单脚立在楼顶，公孙义望着夜幕上繁灿的星河与不甚圆的月，一张脸冷的越发毫无人情——他看出易清霖对他的怀疑来，可又有何妨。他不怕易清霖发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怕易清霖发现那桩本该尘封的事情。
　　公孙义是什么人？是被从三重天打下凡间，除了仙籍，却依旧拥有一身仙法和长河般的生命。
　　仙不是仙，人不是人。
　　他以前当真心善过，慈悲济世，施恩凡尘。可这心善换来了什么？
　　他不欲再想，虽未受万劫不复之苦，可眼下的境地，却也与其相差无几了。
　　秋夜的风卷着桂花残香吹过，公孙义俯瞰王府，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形极快的穿行于其间。
　　看着那黑影向花园奔去，公孙义眼睛微眯，本道是只有些天赋的狼崽儿，没曾想还是条忠心的奶狗。
　　眼见少年越行越远，公孙义掐着时间，朝易清霖所在处去——既然易清霖如此在意这个小厮，那么他便做个人情告诉他一声吧，虽说，易清霖似乎赶不上去救他的小厮了。

　　秦玉头低着头走的极快，一路上只盯着脚下的路，或明或暗经过许多地方，竟没磕着碰着。
　　王府花园的正中点着亮儿，那龙化的少年这几日都待在那处，可怜纪大人也被迫着在花园中渡过了几日。
　　秦玉走近，只见亭中摆着一张躺椅，上面铺了柔软的深红狐皮，白玉石桌上满摆着瓜点果品，精致吃食。龙元一身银白华服，正屈着一条腿卧在椅上。秦玉又近了些，就瞧见那被胁迫的纪大人窝着身子，靠在少年胸前阖着眼，似乎正在睡觉。
　　龙元抬眸，见是他来，手一指旁边的薄毯，“拿来。”
　　秦玉止步，拿起薄毯递了过去。
　　龙元抖开薄毯盖在纪鹤池腰上，怕他掉下去似的，将人又往自己身上揽了揽。
　　龙元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三日之期还未到，你上赶着来送死？”
　　秦玉没在意龙元的恶毒言语，反而直直的望向他，“你若吃了我，可否会不再为难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噢——那个假太华？是，你若叫我吃了，我便不再为难他们。”
　　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秦玉道：“那请你，吃了我吧。”
　　“……你倒是忠心护主。”龙元嗤笑一声，那话中讥讽来的莫名。
　　秦玉没有答话，他是忠心，可还有什么旁的心思，他不需要叫面前这会吃人的妖怪知道。
　　龙元一派闲散，完全没有初次去偷袭秦玉时的急迫，他道：“你可知你有一身上好的根骨？若是我不吃你，你修炼个几年，再得几个机缘，早早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秦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龙元看着他的目光还是如初见时一般，完全是在看着食物，可如今食物摆在面前，这人不下嘴反而还啰嗦起来，当真古怪。
　　“哼，我自身有一个小境界，你若随我去修炼几年，待你有所成，我再吃你。”到时候吃这小子，可比眼下吃了然后他自己再去修炼得的进益大的多。
　　“……”秦玉一个门外汉，这少年说了一堆，他一句都没听懂，因此只沉默的盯着龙元。
　　龙元看他如此，还道他默认了。
　　吐出葡萄皮顺便一脚将纪鹤池踹下地，龙元起身念几句口诀，几人身旁便显现出一条黑黢黢的缝隙。龙元斜睨歪倒在地似乎还未清醒的纪鹤池一眼，“哼”了一声拉着秦玉便要走。
　　就在此时，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带着破空剑气直直冲来，龙元扯着秦玉的手顷刻间被剑气生生冲散。
　　易清霖一身素白，轻袍缓带落在二人中间，龙元一半身子已进入缝隙，可秦玉却不在他手中。眼见事将成却被打断，龙元愤恨的瞪一眼易清霖，便泄愤般伸出手，一把扯住了易清霖的手腕。也不知这龙元到底使了何等功法，易清霖一时竟挣不脱少年铁钳似的手指，太华神剑不断发出唳鸣，但龙元对那威压视若无睹，铁了心要将这坏了他事的凡人一同拉进去。
　　秦玉在后面看着，吓白了一张脸，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扑上去抱住了易清霖的腰。
　　龙元恨的牙根发痒。
　　这境界是他投机，偷借那本古书禁锢他的境界勉强做出的，可虽然只是一方小境界，依他现在的修为，却只能进不能出。
　　若有秦玉此等天生之才在，他就是进去了也无妨，等过个几年将秦玉一吃，破此方境界不过是手到擒来。可如今，可如今却被这假神君坏了好事！再往糟糕处想，他此次一旦独自进入，恐怕又会像此前被禁在书中一般境地，不过是更悲惨些，牢笼换成了他自己做的。不但如此，他先前已能在书中化形，又逢好运碰上这不知与自己有渊源，将他放出来的书呆子。可眼下，一切成空，非但恢复不了修为，甚至将比此前更惨。
　　龙元最后看一眼纪鹤池——也算辛苦此人了。他能将自己从书中放出，日后定有用处。如今他将假太华一同拉入境界中，之后到底会如何谁也不知，可他若能出来，定会重寻到这书呆子，将他二人种种都搞个清楚。
　　缝隙处黑气膨胀至最盛，大有将亭中灯光吞噬的迹象，但这现象只维持了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公孙义与辛曜沧匆匆赶来，正好瞧见缝隙于半空消失。
　　纪鹤池早被这架势惊呆，眼见着缝隙一消，便有个油纸包的物什凭空出现，掉进了他怀里。
　　纪鹤池捡起来看——那上面封着醉仙楼的红条——正是他那日为母亲买的点心。可他明明记得，这点心在次日就被龙元吞了啊……糕点还带着刚出炉的热度，纪鹤池想不明白，这难道是那龙元，又给他新买的一份？可他二人一直待在一处，也不曾见他单独出去过啊……
　　“三弟！我问你霖儿呢！”
　　被人扯着衣领摇晃，纪鹤池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扶住欲掉的发冠——对啊，对啊，此刻最重要是七弟。
　　他抬头望向一脸焦急的二哥和仙师，道：“七弟，七弟被那妖怪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