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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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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拿着从乡下家里带上来的米酒去看大学时的好朋友桑琳,她住在城西的一个靠湖的小区,环境优美,安静宜居。而我则从喧嚣的城南赶过去,看着车上的人越来越少,我终于可以放下一直举着的大矿泉水瓶了,忙转了转胳臂疏通疏通筋骨。
走到她家了,还未进门我就吆喝着:“不行不行,快挂了,这一路上累死我了。”桑桑笑着推我让我安静,给我一桌子的佳肴作为犒劳。
我这边夹起了一只油爆虾,又往碗里添了豆腐羹。没几口就全进了肚子里。她吃相极为矜持,欲言又止的,看得我也不禁放慢了吃口。
桑桑站起来,对我笑道:“我想和你喝一杯,行吗?”
我点点头,指着米酒示意可以就喝它,她又是一笑:“本来就打算喝掉它,放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她自去厨房煮酒加热。对面座位空了,干净的印花桌布上菜盘齐整,菜肴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可爱的油光色。这里明,那里暗。眼光直看去角落那里是破坏家中温馨整洁风格的,因为杂物堆沓。
我又吃了几口菜,看她把温好的酒端上来,两人分了,正好一人半马克杯,以我俩的酒量达到微醺但不至于醉。
这人一上来就不守规矩,猛灌了一大口,辣的自己直吐舌头。被我说了一句,这自家酿的酒后劲足着呢,让她小口小口的喝。我自己则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夹了一筷菜压酒。
果然企图酒后吐真话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半醉半醒的状态。桑桑她抱着杯子,嘻嘻嘻的直笑,看得我瘆得慌,忙伸手抢她的杯子阻止她再喝。她迅敏地抓住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
“嗯,就像现在这样子。”她总结道,继而又脱离沉思状,冲我再展笑颜。
“岩岩,你知道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和谁吗?”
我目瞪口呆状,随后平静,原来是要和我谈谈那些年的那个谁。
“我怎么知道啊···”真是无语,我是在她的18岁那年才开始认识的,前十八年的琐琐碎事,我没有参与,她亦没有口述多少,猜测无从下手,不过,我想可能和某个男生有关。
她的表情是“我就知道”的模样,又灌了一口酒后,开始诉说了。
“不是所有女生都有竹马,更何况他还是一匹白马王子。”
果然是喝了酒的后遗症,白马王子用匹,我真想为她那竹马鸣不平。但是巨大的信息量使得我放弃了这些,耐心听讲。
这是属于桑琳的故事。
当然了,这匹白马最后不属于我,但他的出现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对他的最早印象可以追溯到小学,其他男生撅着屁股在玩打陀螺的时候,他就已经穿戴整齐的小西装在少年宫的小演播厅里故作深沉地奏起了巴赫的平均律。虽然下台后,老师在使劲地夸他,夸他小小年纪就不慌不乱的台风,无比协调的手势,但我知道在弹到第二乐章的第三音符时,他停滞了一下,习惯性的。
我没学过钢琴,自然不知道这些,这都是他告诉我的。那天活动结束后,我背着画板与他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那连绵不断的树荫,斑驳跳跃的阳光,他穿着小西服直腰直背地在下穿行走着,我想那一刻的他帅极了,可是我就只记得他那时候的“臭屁”了。
我再想想,其实我们俩的事情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就是一个学神少年与一个学渣少女的斗嘴碾压日常。我怪他是那个传说中隔壁家的孩子,老被家长拿来做榜样。他嫌弃我太笨,一道数学题要每个步骤不落地写出来要不然就会看不懂。就这样子一直到了高中,很幸运,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应试型的人才,包括这次考雅思也是的。我和他进了同一所高中,市一中,他在诚志班,而我在普通班。我们不在一个班,见面的时候就更少了,就是放假时候偶尔会在一起写作业,平常的时候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延续了从前的习惯。
可在有一天之后,我单方面地想去打破这个习惯了,他也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改变,我们开始在学校里互动起来。这些都归功于高二上半学期那场变态的期中考试,因为年级主任换成了一名数学“地中海”的缘故,我们的数学考试难到惨不忍睹,我个文科班的自然扛不住。150总分的卷子我考了零头都不到,我平时虽然大大咧咧的,但这个时候真的不好受,下课后我就奔天台,我不跳楼,我只是要安静一下,发泄一下,更准确的说哭一下。
在没有人的天台上我终于放肆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把流,卷子也被团成球丢到了脚边。我想起老师说的考不上大学,这个真的让我惶恐,我是垫底的,可是维系我在这里努力地夹缝求生着的是想要感受到“金榜题名时”的那一刻喜悦的愿景。我是渣渣,可也是一个渴望向上的渣渣。
我哭的肆无忌惮,没有察觉有个人也来到了天台,并认出那个躬着背抽泣的人是我。他拾起了那团卷子,把它展平,皱巴巴的,上面一个很难看的分数让他了然。他沉默了一会,在女孩不那么激烈哭泣的时候,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背上抚着,像在安慰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狗。
然后我抬头,眼里揾着泪花,透过晶莹剔透的水珠子里看他。那是加了一层柔光效果的他,那个不真切的他。
那一刻他放弃了所有的毒舌嫌弃,陪我安安静静地坐着,给我递纸巾。不得不说那是一个微妙的时刻,至少于彼时的我,他的出现天时地利人和。
也就是在那天,我们举起了人生当中的第一罐啤酒,互相碰杯。他说一醉解千愁,可是我们俩似乎都有天生的酒量,那一罐啤酒下去除了肚子里多点水之外,没有任何醉的效果,他还摊开我那张皱巴巴的卷子为我讲解,我没有喝醉,但是闻着自他身上传来的酒气混着原本就清新好闻的味道,我有点眩晕,继而红了脸,然后睁大了眼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
他也察觉到不对劲,用手背蜻蜓点水般的试了一下我的额头,没有晕,然后就手心贴着脸颊把我的脸扭了过去逼着我看题目。接触感如电击一般激灵了我的全身瞬间开启了我内心的开关,我却又吓着赶紧脱离他的手掌,他也知不妥,缩回了手,清清嗓子,继续讲题。那时,我看见他的耳廓烧的通红。
应该是害羞,但我那时把它理解成恋爱的信号。包括他对我的安慰,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感同身受后的结果,并不是因为这个人是我而独特安慰。
我开始增多了和他的见面,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理由一向是打着与学习有关的冠冕堂皇的幌子,今天问他这道数学题,明天问他那道英语语法,总之每天都有新的问题。他虽然还是偶尔笑笑我的理解能力,但是在教我的时候亦耐心、柔声细语了很多。托他的福,我的成绩进步得很快,到高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居然能稳在班级中间名次了。
多粗砺的女生在陷入恋爱的时候都是心细如发的。当我去找他多次都发现他对他同班女生童蓝笑得更加似沐春风,尤其是没有因为我而使得他们俩的绯闻一天天减少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的路艰难而险阻。如果这是在说一个执着等下去的女孩子并且最终守望到了幸福是不是很符合那些年我们藏起来的小言?可惜这是我桑琳的故事,我的竹马他在高三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申请上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全额奖学金,没有参加高考就直接去了美国。你问童蓝?她也在第二年去了美国,昨天,哦不前天,我刚刚参加完他们的婚礼,居然是跑回来办的,还在我们高中拍的婚纱照。
桑桑讲到这里,又笑了笑,眯起了好看的桃花眼,像一只已然满足的猫咪,“其实我老早就放下了,但我还是想说说,昨天和老余说了,今天和你讲了,就是这么回事儿,哼哼,可别说我没有青春了。”
老余是桑桑老公,我一边思忖人老公度量真大,一边因此而想起了大学时寝室半夜卧谈会上对她的揶揄,因为她从来只听从不讲,因而被我们讽笑为“没有青春的桑桑”。现在看了只是因为的确平淡,简单,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又抿了一口酒,长呼出一口气后说:“其实我是到前天才真正把这个故事给了解完整了,不完整的故事也美,但是完整的更好,断了一切念头,就安安心心过我的小日子。”
“这次是一杯红酒下肚之后,我借酒壮胆了才敢跑过去问他,问他那个时候干嘛要安慰我,不像他你知道吗?”
桑桑咯咯笑,一字不差的重复他的原话:“全国物理竞赛,我才拿了二等奖,很难受啊,那时候就理解你们了。”
我惊住了,哆嗦了半天的唇齿,才给出反应,“就这样?”
“对,就是两个不同层次的被学习虐杀的人那一刻的心有灵犀。”桑桑总结道,“是不是很好玩?”
“太荒谬了,”我喃喃道,“还不如不问,留个念想呢。”
桑桑摇头,“那不行,我答应老余的,剩下来的要全空出来给他。其实我感谢他呢,没他做标杆,我碰不到老余的。”
“其实今天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我要去美国了,短期内不会回来。”她笑吟吟地说,“和老余一起,他工作,我深造,我们共同的想法。”
我虽有耳闻,但没想到比想象中更跨越,惊讶后则是对她最后一句话的感叹“啊,哦,好吧,恭喜恭喜,终于要去美帝进化了,你们俩志同道合,真是不容易。”
桑桑举起酒杯,高高的,好像把它拱上了那道最灿烂的光芒,然后闭上眼说:“Cheers.”
其实最后有一些我没有告诉岩岩,比赛完钢琴的那一天我和他穿梭在马路上,我在抱怨画画老师的严厉,以及他的老古板,不就画了一只皮卡丘做了作业吗?我看比旁边小朋友画的静物要传神好玩多了。我就絮絮地讲,他在思索,看他没有说话的我伸手去拉他的衣袖,褶了,也拉回了他的神。他愤愤地瞪了我一眼,傲娇气极了。
“我在和你说话呢。”我缩手,怯怯又有点生气地看着他。
他把起调拖的很长,“哦……你在说你们老师?你不听他的话,还想受什么表扬吗?而且画的又一般般。”
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我听了很不开心,踢了他一脚后,与他大吵一架,几天都是互不看互走的。
这是一件超级没营养的事,稀松平常。但是我说了出来,因为在他们家搬走的时候我在帮他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出了一本贴了十个小红花笔记本。年月日天气赫然在题,他写下了这件小事,并在最后描粗大字地写着“我再也不喜欢桑琳了,我们以后也一定一定不会在一起了。”
这,似乎注定了我与他的结局。
门铃声响起,桑桑放下了酒杯,轻快地走向大门,在看清楚是谁后,迅速地开了门,给门外的老余一个拥抱,两相接住,这在我看来,是最完美不过的结局了。
我回头,喝尽了杯中的最后一滴温酒,至此不论竹马,只论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