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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雪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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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打断梁疏浅的叙述。夏月屏的眼中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不是目测。”梁疏浅答道,“走出后一脚踩了出去,雪直接没到了膝盖。”
“不不。我是说雪国,真的去了雪国?”
“说了是亲身经历。”
我缓缓点了下头,“听着有刚左新闻主义的味道。”
“喂喂,我说雪国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
“顾名思义,是雪的国度。树上也好、房顶也好,都积着厚厚的雪,目极之处无不被雪覆盖。”
“冷吧?”我说。
梁疏浅连续吐出两个烟圈,“冷当然是冷,不过也没有彻骨冰寒的感觉,不是那种恶劣的天气,大雪飞扬不假,但没有恶意。”
“那刚才说到的雪女呢?是怎么个人?”夏月屏问。
“十分温柔。”给雪女下了定义后梁疏浅自己笑了笑,“人长得瘦瘦的,黑色的长发到腰部,说话轻声细语,唱得歌非常好听。”
我笑着说:“唱什么歌?”
“雪国的歌,听不懂内容,但是能安定人的心魂。一下子身处在雪国任谁也接受不了,我陷入了沮丧。雪女见我这般就开始唱歌,听着歌声心中就渐渐平静下来。”
雪女向我解释说雪国与我们相连的通道便是雪,只有在下雪的时候彼此之间才能相互来往,这感觉就类似于爱丽丝梦游仙境中那个去往神奇国度的兔子洞。我正因为侥幸踩在了兔子洞上才得以来到雪国。关于回去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
傍晚的时候雪女给我做了味道不错的胡萝卜汤和芋饼。天上的雪依旧下个不停,夜静得如同有谁把声音这个元素从世界中剥离了似的。我靠在床上喝雪女自制的茶,把大学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精彩瞬间讲给雪女听。夜渐渐深了,我不知道几点。墙上没有钟,或许整个雪国都没有钟。可能也存在着表达时间的东西,但我未必能看懂。毕竟是在雪国——另一个世界。一天有五十个小时也说不定。
我们聊得很开心,大概因为聊天的对象是雪女的关系,她也毫无睡意,可能和我这样的外来者聊天也是少有的机会。我把大学生活中值得一提的故事通通说完,然后开始讲自己和AB两人工作后唯一一次在租来的屋子中吸食LSD的经历。刚讲到一半时雪女突然变得满脸严肃,让我躲入床底。我趴在床底,鼻子里都是灰尘的味道,床单拖在地上以至于无法观察屋内的状况。我一动不动屏息敛气趴在那里,甚至命令心脏减缓跳动。视线变暗了,我猜测是雪女关了灯,一种有谁要破门而入的想法占据了我的脑子。破门声迟迟没有出现,耳中也没有捕捉到雪女的声音,我开始踟躇是否该爬出床底看下情况。让雪女置身于危险之中,而作为男人的自己却趴在床底这实在有些过分。不过转念我又想这是在雪国,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明不白,雪国得以有条不紊向前运行的规律我一条也不知道,贸然出去或许会把雪女推入更大的危险之中。就在我这样东想西想举棋不定的时候,视线突然变亮,雪女撩起了床单探进头来说他们走了。
重新坐回到床上后我不再继续讲关于LSD的经历,雪女开始讲雪国的战争。
战争起始于雪女父亲那个年代。那时一本古书在民间出土,国王得知后下令军队镇压了所有的知情者,当时雪女的父亲任职于军队,也参与了这场镇压。事件过后他在值班时无意听到了国王和将军的谈话,原来那是一部关于春天的古书。国王害怕人们向往书中的春天,所以施行了那场残酷的镇压。得知实情后的雪女父亲无法遏制住自己对于春天的幻想,于是找到了民间因那次镇压而组织起来的国王反对势力,然后里应外合释放了在镇压中被囚禁的人。从此雪女父亲走上了反叛军的道路,他们一面在民间传播春天的思想聚集志同道合之人一面和国王的军队进行周旋。战争持续到现在反叛军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民众呼吁公开春天古书的呼声此起彼伏,新登基的国王没有着老国王老辣的手段,面对民众和反叛军两面的夹击渐渐开始不支。
“听着感觉像是童话故事。”夏月屏说着把一颗石子踢入湖中,水面上的月亮被涟漪荡成了数片。
“真试了LSD?”我问。
梁疏浅竖起一根手指,“就一次。”
“喂喂,春天古书究竟记录了什么东西?竟然能为一本书而发起战争。”
“不知道。”梁疏浅摇摇头,“当时古书出土后看过的人在镇压中全部被砍去了脑袋,唯一知道内容的只有国王。雪女父亲解救出来的人不过是因为细枝末节而被牵连入狱的,至于古书的内容无一人知道。”
“总有个说法吧?”我问,“若是无人知晓何至于能号召群众进行战争。”
“大家猜测书中记录了如何让雪国迎来春天的办法。”
“就因为这个打仗?”夏月屏表示不解。
“一年四季冰天雪地,想要种植粮食可谓是困难重重,每个人都要付出艰辛的劳作才能在那样的国度生活下去,所以春天的诱惑力非同小可。”梁疏浅解释道。我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思考所谓的雪国,脑子里浮现出了科教栏目中科考队在南极生活的场景。“雪女的父母亲在一场战争中阵亡,于是战争的接力棒就交到了她的手上。”
“真可怜。”夏月屏感叹道。
“她也相信春天?”我问。
梁疏浅耸耸肩,“半信半疑吧,春天的想象确实非常诱人,但是旷日持久的战争也相当残酷。不过信也好不信也好,她都必须参与在这场战争中。这么说似乎有些无奈,不过事实确实如此,她自己也毫无怨言。有什么东西在远方值得去追求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我如今也能深深地感觉到这一点。”
夏月屏露出赞同的眼神,“不过也时常痛苦万分。”
“确实。”梁疏浅说着抬头叹了口气。
雪女说这样的搜捕时常会有,因为国王军队在正面冲突时屡战屡败,于是只好在平时加大搜捕的密度以期达到扭转劣势的效果。我们所处的位置属于国王军队势力的管辖区域内,她身处险境的任务是给己方军队传达一切有用的信息。我走到窗前看着积在窗框上的雪花,心想外面那个静谧的世界竟然处于战争之中,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那天晚上我盖着雪女的被子熟睡,她在灯光下翻一本足足有半根胡萝卜那么厚的书。
次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雪女带着我出去吃了早饭,随后一同在街道上游荡。那日雪停了,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咳吱咳吱的声音。在雪国的街道上走着,有种想象中的加拿大的感觉。屋子的屋顶无不被雪覆盖,烟囱里冒出灰白色的烟,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见面时说话的语言我半个字也听不懂,唯一和想象的加拿大不同的地方是没有哈士奇。雪女说不知道什么是狗。我解释说是有着四条腿和一条尾巴的动物,大部分的品种都惹人喜爱,并且用木棍在地上简易地画了狗的样子。雪女听完后摇头说雪国并无此物,在记录我这类外来者言行的书籍中也未曾提起过。我出于好奇问雪女书籍中外来者提及过的动物有哪些。她扳着手指说有企鹅、熊、骆驼和兔子。我实在想不明白有谁来到雪国后竟然会提起骆驼。
下午的时候雪女带我去登记,说是但凡外来者来到雪国都要去填写表格。我走进一幢装潢考究的三层建筑,一个中年的妇女带着我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我一个人在房间中填写交给我的表格,心中开始害怕,担心这是一个圈套,说不定此时有人正在联系军队,过会我就会被活捉然后被秘密裁决。表格的内容分两页,第一页是个人信息,第二页是来雪国前的情况。我尽量详细地填写完两张表格,然后出门交给毕恭毕敬站在门外的中年妇女。没有军队,没有圈套,雪女在一楼的座椅上剥着手指甲,窗外开始飘起小雪。
下午剩余的时光我们在一家有露天火盆的饮品店喝了味道相当奇妙的热饮,感觉像是在酥油茶中掺入了西芹汁。然后一同去市场买了菜,在雪女住处外的空地上打雪仗。傍晚的时候小雪停了,吃完了晚饭天上连云都散得一片不剩,于是我们躺在雪地里看星星。看着满天的星辰,觉得较之说雪国是另一个世界,莫如说它是另一颗星球更为恰当。我问雪女能不能看见月亮,她说现在的时节只有在清晨的时候能在地平线处看见一颗,不过在胡萝卜丰收的时候天上可以同时看见三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