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向*然

1、全

　　季文夕刚摘下眼镜，就发现“他”的头像亮了。抬手点开，晚上好。
　　很快就有了回应，对话框上两个字，你好。
　　季文夕笑了，总是这样惜言如金。最近好吗？
　　挺好的。
　　季文夕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也罢，那就这样吧。连招呼也没有打，就下线关机了。
　　走出办公室除了走廊的照明其他办公区域已然一片漆黑。但是隔壁房间还亮着灯，她随手敲开，探头进去，“还不走？”
　　宋瑞则抬头见是她，绷紧的神经似乎松了一个系数，“你忙完了？”
　　季文夕点头，“看来……还是我的效率比较高啊……”
　　宋瑞则笑，“那是当然，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季文夕额角立时挂下三条黑线，这个人……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季文夕帮他带上门，往外走去。

　　走进电梯，她看着对面镜子里的人，寒冬深夜还要辛勤工作，为的究竟是什么？她自嘲的笑了一下，装作没有看见眼角淡淡的笑纹。
　　车子驶出去，却不是回家的方向，她饿了，觉得应该犒劳一下自己。
　　“老板，一个鸡翅膀，五个鸡脚，然后还要五个羊肉串……”
　　冬日里最好的宵夜不知道是不是烧烤，围着炭火的炉子，觉得格外温暖。但至少，季文夕喜欢。
　　她总觉得，也许这样的方式……更适合一个人……
　　东西上的很快，隔天不需要上班，她吃的很慢，还叫了瓶酒，自斟自饮。
　　往事总会是不是在脑海的角落钻出来，平日里忙的时候自然就会忽略，可是闲暇的时候就无法阻止，至少季文夕现在就是这样。
　　她想到的是刚才的□□—用户ID“俩俩相忘”。
　　她和俩俩是网友，很多年前的网友。因为喜欢同样的某件事物而结识，也曾经见面，吃饭，逛街……
　　她和俩俩是属于相见恨晚的类型。
　　可是好景不长，俩俩在那一年的冬天，车祸过世。
　　季文夕一直清楚的记得那个晚上，雪花很大，她的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俩俩”，她很高兴，但一接起电话笑容就在脸庞凝固。
　　“我是俩俩的男朋友。”他说。
　　“你好。”那语气中的悲哀让季文夕心情沉重。
　　“俩俩出了车祸……”
　　从那天以后，“俩俩相忘”每天都会亮起。季文夕也曾经问他，为什么还要挂这个□□？
　　他说，这样就觉得俩俩从未离开。
　　季文夕只记得自己当时心酸的无法自已。
　　可是日子总是要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上伤痕已然痊愈，每天看到那个头像亮起，微笑已然多过哀伤。
　　都说人是极其善于保护自我的动物，时间洗刷过后，记忆里留下的都是美好。
　　季文夕甚至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只能模糊的感受她的笑容，热烈着灿烂，能渲染身边所有情绪。她只记得自己每次跟她在一起都是那么的快乐！
　　可是俩俩，你怎么……走的那么匆忙？把他留下……一个人品尝孤苦？
　　她有的时候会想，人大概怕的不是死，而是死了以后对生者造成的影响。
　　如果俩俩知道她的男友一直用这样的方式缅怀她……
　　她在天的那一头，会高兴，还是难过呢？

　　不管发生什么，日子还是照常转动。
　　冬天过去，就是春天。
　　季文夕那个晚上去参加一个商务酒会，却没有想到会遇见记忆里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她走过去，“晚上好。”
　　那人转过身，眼神忽然一亮，看着她笑了，“你好。”
　　“最近好吗？”
　　“挺好的。”
　　开场白说完季文夕就忍不住笑了，“我们这些年，似乎就反反复复说了这几句。”
　　那人的笑容黯淡下去，“是啊。”
　　“不知道说什么，最怕你触景伤情。”
　　那人摇摇头，“这么多年了，该忘的也忘了，只是不想抹杀什么。”
　　季文夕点头，这种仓促的方式结束一段感情，大概论谁也无法忘怀。
　　“改天一起吃饭吧？”季文夕说，眼神的诚恳足以证明她不是在敷衍客套。
　　“嗯。”那人点头，一贯的温和笑容。
　　季文夕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人群里，只要他答应的，那就一定会做到。
　　这是俩俩说的。
　　或者说，季文夕对于这个男人的了解都是通过俩俩。
　　他一定是个好男人。
　　季文夕常常这样想，不然他的女友不会整日把他挂在嘴边。

　　而后的日子，季文夕总会在□□给他留言。某天某地某时，他总会如约出现，带着一贯的温和与淡然。
　　他会递上一份小礼物，有时是一盒巧克力，有时是一支口红，更有时是一瓶香水。
　　他总会说，文夕你喜欢这个味道吧？前阵子那里新开了个餐馆不错，可以去试试。
　　更甚至，情人节，生日，七夕，圣诞……总有一束白色百合。
　　有人会问，季小姐，是有人在追求你么？
　　每当这个时候季文夕总是笑而不答。
　　但她心里清楚，他不是在追求我，他不过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缅怀俩俩，因为俩俩身前不止一次的提醒，文夕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一直对这个“最好的朋友”那样的体贴入微。
　　季文夕看着他，有时也会恍惚，自己会不会爱上他？
　　面前的这个男子宽容，大度，才华横溢，淡定，坦然，有责任有承担。试问，现在有多少男人能做到这其中之几？
　　可是啊……
　　他始终不是自己这杯茶。
　　季文夕总是想，有人更适合单身，就像自己。可是有人值得……爱情，所以她开始帮他介绍女朋友。
　　起初只是说带个朋友一起吃饭，他自然也不会介意，久而久之，也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他会在□□上留言，“文夕，谢谢你的好意。”
　　聪明如季文夕怎会不知他心思，从此三人晚宴恢复成二人晚宴。

　　夜间的□□依旧亮起，只是季文夕不会再发信息，他们已经互相交换电话号码，虽然季文夕更喜欢当初的联络方式。
　　夏季的忙碌让季文夕时常飞来飞去，出差变成家常便饭。见面的机会也减去不少，不过大家都是以工作为重的成年人，自然没有二话。
　　那日季文夕匆忙赶至机场，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身影，那人身畔还有一个人。
　　季文夕从他们两人身边擦过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抿着唇漠然的看着前方。
　　季文夕耸耸肩，换了登机牌入关。他是真的没有看到还是装傻？
　　忙碌的工作让季文夕无暇顾及其他，等她回过神想这个问题，夏天快要结束。
　　那也是个商务酒会，宋瑞则的最佳女伴从来都是她。她在人群里看到熟悉身影，扯了扯宋瑞则衣袖，“那人是谁？”
　　“他？”宋瑞则凝神望去，“XX公司的首席投资顾问。刚回来没有多久，你不认识也正常。”
　　季文夕却是一愣，那不是他的公司么？视线里四下寻找，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得空两人出来吃饭，季文夕丝毫没有提及机场那日之事，他们的话题从来都是轻松至极，甚至与工作或者俩俩无关。
　　只是……
　　他的神情不再淡然，偶尔停顿的当口总能察觉他的恍惚……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季文夕问。
　　“哦，”他回神一笑，“不是，也许最近有些忙。”
　　“嗯，”季文夕了然点头，“那就注意休息。”
　　只是吃完饭一出门就发现，饭店门口停着辆车，里面是那个男子。
　　他转过身对季文夕说，“那我先走了，再联系。”
　　季文夕点头，看着他打开车门坐了上去，驾驶座上的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那眼神季文夕怎么会看不懂？她笑了，只怕是看错了对象，我不是你的情敌。
　　自此之后，季文夕鲜少主动约他吃饭，直到有一天，那是深秋的一个晚上，他打来电话，说一起吃饭吧。
　　季文夕如期赴约，却发现他不再是一个人。
　　“你好。”那人对着季文夕伸出手，“我是……”
　　季文夕点头，“你好。”握上去的手掌干燥有力，是让人心安的味道，她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替自己，也替俩俩。

　　一个月，两个月……
　　半年……
　　季文夕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头像亮起过。

　　这是季文夕的单身生活中的一件……小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