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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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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河堤,绿荫葱葱。
四十八股墨色油宗伞安安静静地撑在半空,伞上三千无根水洋洋洒洒打落下来,发出阵阵闷声,伞下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一个人,伞下只有深深的四安河和浅浅的莲波。
撮角亭子善意地修葺在堤岸,琉璃台子上稳稳当当浮着一副白玉棋盘,黑白棋子星星点点散乱其间,看似杂乱无章的摆放实则内含玄机。一着血红纱袍的曼丽女子赤足立于一边,发丝未经束缚随风扬起,又潇潇洒洒地一直延展至脚腕,如早春的新嫩张扬却柔软,惹得血红妙人“咯咯”直笑。
“有何趣事引尔发笑?”带着一丝喜色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用回头,水神也猜到来人逃不过是河君,也就这厮还时不时晃悠在眼前,“自然是笑有人又被玉绾拒之门外。”
河君尴尬地抹了抹鼻翼,“这倒是真的。”走近琉璃台,见水神手中正执着一枚白子,想也未想便摸出一粒随手往上一摆,水神一怔。
“这盘棋若我未记错你似乎是下了二百零三年,我刚巧闲来无事也观了二百零三年,每次都停在这一步,我虽是门外汉,至少脑子还好用的,所以不必表现得如此惊讶吧。”
水神轻笑,原来都二百零三年了,“我倒是未曾怀疑过龟族的脑子,像什么‘无中生有’、‘暗度陈仓’你都用尽了,我真是佩服啊。”水神故意拉长了尾音,又惹来了河君一阵尴尬。
“不敢不敢,小神两百年前的玩笑,玩笑呀!”
“如果真是你的玩笑……”水神似乎不想再这个话题上作过多讨论,话锋一转,“你九重天也去过了,可见了玉绾?她最近好吗?”
河君闻言收起玩笑的态度,一转严肃,“你其实可以亲自去看看她,”试探地望向对面,瞟见其眼底一丝若有若无但最后还是云淡风轻的慌乱,不忍道:“还是老样子,自从水水……玄女便很少说话了,这些年也多亏疏枉照看着,如今玄女一门心思全在水水的孩子上,听说还未取名字。”
水水的孩子,水神想起自己与那丫头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仿佛在记忆中就只是个爱哭闹的小姑娘,这样看来,那孩子也应该很善吵闹吧,不知玉绾可扛得住。可她既是箨草仙灵的后代,想必也继承了其父亲少年老成不谙世事却故作深沉的性子,妙人哉!
箨草一族本就是极其隐秘的族群,因无人真正接触过这种仙草当然除了水神然而水神也未与其深交故而并不能算在其列,自然也没有人知晓仙草完成繁殖过程后,会渐渐丧失修为,完完全全退变成一个普通人,这个概念不难理解,无非是不再上天遁地,也不再变换自如,一日三餐自不可少,避暑御寒也听天由命了。本来六界之中人这一族就是最为兴旺的,想来做个人也很吃香的嘛。
只是一百四十三年前,花甲箨草眼一闭腿一蹬轰轰烈烈地寿终正寝了,这岁数放在凡间已排的上高寿,多少人一生慷慨虔诚地浪费香火钱也难到达这个寿数,然而有人不肯了,这个人就是水水,情深如她,一时悟不过来便唤了声“夫君”随着去了,二人先后入了轮回台,也不知在凡世能否再续前缘。
“那孩子不是没有名字,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水神伸手收回纸伞,“你这个好脑子怎么没想到去问问疏枉?”
“疏枉大人?也是。”河君瞧着春雨最是恼人,缠绵的不肯见好就收,从月前一直下到月底,不是天界发了洪水便是雨神打了瞌睡。欸,这面前的这位不是专掌天下水系的么,按理说天河之水也在管辖范围吧。不过,还是算了,想她也不会这么好兴致去理会这些琐事,从前便都是分类发配给了手下的仙官,如今怕是连分类都省了,一股脑全推给了他们。
“你可能应该尊称疏枉一声‘将军’吧。”水神看了看河君,打断了他心中正起的杂想。“据我所知,他早就被天帝封为天宫一等大将了吧,开设自己的练兵场,收了许多门徒,这架势,快赶上当年的我了。一定很拉仇恨吧。”
河君默默地点头,的确是如此。反应过来忙继续说:“不过你终究还是得亲眼去瞧瞧玄女。”
水神愣住,“她这回是真的恼我。”
“玄女不会恼自己的姐姐。她顶多是在恼自己。”
水神是明白的,玉绾从小便跟着自己,与自己待的时间怕是要多过与雷公电母的时间。玉绾乖巧聪明,自己教她的法术,只演示了一遍,她就能当即领会。后来认识了疏枉,她的聪明却变得一无是处,情路也着实是艰难,他二人无缘,最后还能安稳地做好朋友,看来司命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只是,这终归在玉绾心中留下了疙瘩,她恼自己也未尝没有理由,但水神情愿玉绾是恨着别人而不是她自己。
挥袖收起棋盘,一枚枚黑白子有序地先后飞入坛子,坛子随即隐入棋盘内,只遗留了一枚白子,当日道长不舍得下的那一枚,水神紧紧攥在手心。
雨似乎是停了,微风伴着雨后特有的清香拂过面庞,轻轻的,好像拂去了水神满面愁容,她安慰着笑了笑。
河君见水神下一步便要离开,心里着急啊,心想本神铺垫了这么久最重要的情报还没有传达,你这主角怎么可以先行落幕,连忙摆手急道:“水神且慢啊!”
“嗯?”水神只是觉得这盘棋摆了一个月,既然下完了,也该收起来免得沾上灰,怎么河君如此大惊小怪,失态到令人不得不大跌眼镜,神仙的沉稳威严去哪了?
“还有一事,想必水神一定感兴趣。东荒地带水华观又重现人间,不知是否是巧合,那观中唯一的俗家弟子姓石。”河君看完紧紧盯着水神。
禁锢着棋盘的双臂忍不住一颤,掌中有玉子悄悄滑落,坠入四安河,和着清风吹落的水滴击起层层水漪,惊醒了水神。她稍稍使力,还未沉底的玉子冒着水泡复又浮出河面回到掌中,水神纤指反复摩擦着这湿润光滑的白子。他果真回来了,他果真又入了道,抬眼已恢复了一时的失神,双目焦灼,望向一直在等她开口的河君,问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