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传》幽人空山

4、四

　　靖康二年，国变。二帝被虏，东京失陷。紫携媪亡至杭。赁屋而居，制画绣以度光阴，
　　终日不下胡梯。城中风流之士，豪族公子，闻其名，争欲睹之，无如愿者。如是又数载
　　，紫无日不思嘉平，花朝月夕，良辰美景，碧栏朱户，几案亭台，无处而非平也。紫恍
　　惚成疾，不思饮食，三月而不能起也。紫自知不久，乃谓媪曰：“吾故宅在金陵，今吾
　　将死，不愿做北邙孤魂，媪当念吾数载供养，买舟载吾归乡，愿足矣。”媪见其憔悴，
　　泣曰：“一何至此耶！世间男子薄幸，信夫。”紫但摇头，不能发言。

　　媪乃买舟，共紫姬归金陵。时近冬至，大雾垂江，白露接天。紫夜中不寐，强披衣而起
　　，取鸣琴而弹，歌别离之辞，音节凄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闻者皆为垂泪。歌方二
　　叠，隐隐闻人倚声而和，空灵缥缈，似断似续，不知所自。紫谛聆之，谓媪曰：“此必
　　吾弟也，此乃昔年共歌之曲，吾能辨其声。”歌声既不绝，紫启窗视之，暗雾之中，隐
　　隐有渔火之光。媪问曰：“欲见之乎？”紫闭窗格，回视泪烛摇摇，冥冥灭灭，乃长叹
　　曰：“宿鸟悲鸣，人之将死，纵见之，无非相顾垂泪，又何裨益！况我年华以老，华颜
　　不再，使其见我而厌，不如休见。”默然久之，歌犹未绝，乃徐徐谓媪曰：“吾固知其
　　不负也。”于是移棹去远，亦不知其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