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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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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想人这一生大抵都是如此,不住的做着一些以后要后悔的事。这是如此无奈的事情,可到底没有解决的法子,我们常常都是一群渴望救赎的人。
我自醒过来以后虽然失了记忆,脑海里却记得一首曲子,能将它完整的弹奏哼唱出来,长安告诉我,它叫巫山。
对于一个失了过往的人来说,但凡还能捕捉到有关过往的哪怕一丝一毫的事物,那都是要捧到心尖上的。巫山此曲于我,便是这样的意义,它是我醒过来唯一记得的,且属于我的东西。
夙第一次听我弹凑巫山是在某个无关风月的夜里,因为无关风月,注定成不得佳话。那天夜里的月儿异常的圆而明亮,我一个人提着裙摆赤着脚在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上走得缓慢,我总是迷恋这样被突然唤醒的刺痛凉意,它让我相信,我还是活着的。
风掠过的时候,将我的一缕发送到了唇瓣间,我放下裙摆,抬起头认真的打量天上诡异的月牙,觉得寂寥而悲伤。
复生老师死了,就在晨间暴毙而亡。
我那时已是十三岁的年纪,却是第一次这样近的接触死亡,或者是醒过来以后第一次接触到前一夜还手把手教我拨弄丝弦的鲜活生命,只一夜便成了冰凉躯体。我永远记得前一夜的复生老师他是怎样的温柔和风华,我记得他温热的指尖触到我的手背时,我内心里那片颤抖不清的触动。我记得他教了我最后一首曲子,最后一件乐器。
我记得他在我耳边留下的那些话。
他曾在我睁眼见到他那一瞬间说,人之高贵在于,知道周遭的污浊,仍努力爱着它;宽阔的胸怀,让你出落得更美丽。他也曾在我因为每每被尧娘用长安什么都会来打击时说,不要拿你的人生和别人作比较,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人生的全部。
他说的这些我甚至谈不上明白,但无疑他是整个长公主府上乃至整个童年里我最为敬爱的人,我尊敬他,相信他。凡他告知我的,我都坚信不疑。
我心里大概知道巫山是属于情人间的绵绵细语,你侬我侬。但我,身来命薄,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只有巫山了。我故而用它送老师一路走好。
我用了竹笛,这件不属于公主府的乐器,它是十岁那年长安砍了后院院落的墨竹为我做成的,为此她被饿了两日,还挨了顿打,险些丧了命。
曲闭,转身我便看见了倚在回廊处的白衣少年,面具挡住了半张脸,平白的为他添了些老成。
“你为什么哭?”我没有想到他与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的嗓音清冽动听,不似男子般粗狂,也比女子要多一丝坚硬。
“我没有哭。”我没有撒谎,我心里想哭,但眼泪尚且没有流出来。所以他这一问,更不可能哭出来了。
我很难过,却怎么哭出来也这样不易。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他慢慢地朝着我走来,我隐约间又闻到了青草香,“弟弟写一“槐”字问哥哥:这个字读什么?哥哥说:鬼!弟弟说:不对,鬼字没有木字旁啊。哥哥说:傻瓜,你那个字是树下的吊死鬼!!”
我望了他许久缺终究没有笑出来,反而是索性丢了鞋袜直接蹲在地上哗啦啦的哭,他蹲在我身旁,没有像长安以往一般抱抱我或是安慰我,唯一让我欣慰的是,他到最后也没有走开。天边像是泛白的鱼肚皮时我才悄悄地溜回了房,长安一直为我留着灯,烛油沿着烛台往下淌出玉白色的痕迹,我钻进了被窝,触到了长安温热的身体,我抱着她,闻着淡淡的忍冬花香,眼皮慢慢地沉重起来。
后来,第二日长公主府上开始了一个留言,“乐师惨死,阴魂不散,其游魂夜里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