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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 ...


  •   尽管北风禀冽,黄沙漫天,但谁也阻止不了春天叮叮咚咚的脚步,听那凤凰河冰融雪化的声音你就知道了。春,如期而至。冬天已经过去了,新的年头已经来临。

      从去年春天伊始,选美人的消息已在王城散布了一年。一传十、十传百,断断续续,真真假假,选美人的事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四处下放的选美监候和眼探早已悄悄潜入还在冬眠的美人梦里。七彩宫最后剩下的五位美人再继续守望这初春,就要正式归隐了。

      历经去年的冬天,失去了母亲的红衣早已褪去稚气,一副已当家做主的模样。又是一年春天,故地重游,红衣看着冰封的河道一点点消融,却觉物是人非,再也激荡不起心中期待春天的兴奋感。但看着那涓涓流水,淌过河床,奋力冲破冰封的模样,红衣心中烦闷得慌。这日子,一天天的,平淡如水。

      顺着河道游走的红衣,不知不觉走向了流阳宫,她不紧不慢,细细踱步在青花石子路上,在春色中穿行。去年冬天以后,她就没怎么来这河边走走了。大多时候,她都闭门读书或者整夜呆着正阳宫陪伴女王批阅各种批文。此时,春天的景色在她眼前铺展开来。河边的胡柳已经伸出长枝,冒着尖细的嫩芽,只等春风一过,她们就迅猛地绿化春天。青石路旁的小草也钻出了寒冬土地的束缚,挣扎着冲出地面,用力呼吸这初春的仙气。遥望正阳宫的尖塔,虽还残留着几丝白雪,但旁边的飞檐已留不住急速融化了的雪水,匆匆离别。红衣身披极地红锦绣花袄子,戴着珍白红底毡帽,脚踩兔毛靴,一脸愁容不复曾经的精神焕发。

      “公主,初春风大,您的身子......您还是上马车吧,这风冷。”身边的侍女白灵说道。

      红衣望了望窸窸窣窣往东流的河水,便问:“流阳宫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一旁的红雀抢先回道:“是,公主,探子来报,新选美人们都来齐了。”

      “那好,我们快走吧!”红衣说着,眉眼一动,这才有了点精神,摇步上了马车。

      这一天,恰是百位美人入宫候选的日子。这精挑细选的三百美人全被安排在流阳宫,红衣正要去瞧瞧。

      这流阳宫本是太后的住所,后来太后成了女王,此处便无人居住。只有一群侍女婆子整日收拾打扫着。平时冷清孤寂,死气沉沉的。

      可这美人一来,偌大的宫殿,仿佛都挤不下了的样子。大大小小的楼亭台阁人来人往,说话的人多了,走路的人多了,宫殿里生机勃勃,处处鸟语花香,好像太后又回来住了一样。这可把流阳宫这帮平时懒得一动不动的丫头婆子们忙坏了。只见领事主司领着一群侍女婆子一会跑到这厢伺候美人,一会又领着侍卫小厮跑到仓室为美人们搬运生活物资。裙角交错,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宫内,三百美人每四人分住一个院,东西南北各成一家。院里住着的美人,有的是达官贵人之后,有的是平民百姓之女,有的是王亲国戚,有的是商贾名门,甚有的是因生意迁居羽善国的他国人子女,还有隐藏身份却是来自青楼妓院的童养美姬。各色人马轮番上阵,混居于此,翘首企足,期盼着成为七美人之一。

      红衣久居深闺,想看各色桃红柳绿如何施展美色,也想见见新鲜疏通一下心情。也便赶在女王之前见见货色,在心里依意念评定一番。虽然选谁为美人不能做主,但四处走走也是好的。只可惜了,景枫王兄不能涉足此处,要不然就有趣了。红衣一边思量着,一边走进流阳宫。

      未进宫门,她便打发了其他随从,只带着红雀就进宫了。才走了几步,红衣灵机一动,便对红雀说:“到了里边,你不能称呼我为公主,咱们就假扮美人,你就当是我的随从。”

      红雀一脸疑惑,问道:“公主这是何意?何况这流阳宫上下无人不识您是当今公主啊?”

      红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这还不简单,咱们避开流阳宫里的人就好了。你想呀,当我游走于她们中间时,便在心里细细评定她们。这时说不定那些美人还以为我和她们一样,也眼巴巴地等着女王陛下选中自己呢!更重要的是,她们不知道我是公主,在我面前就会展现真实的个人,这样的话,我就能见识到真正的美人啦。”

      红雀会意地点点头,笑着回道:“是,美人。”于是,两人便偷偷走了许多小道,偷偷摸摸地闪躲熟人。

      来流阳宫一事,红衣没向女王提及。她担心女王知道了,恐怕又要唠叨她胡闹,禁止她出入流阳宫半步。红衣还让景枫帮着她蒙混女王,说自己在景枫处呆着呢。反正她已经答应帮王兄偷几张美人图了。

      走过几个院门,红衣都顺利避开了所有女侍卫兵。她东躲西藏,这下偷偷便走进了一处叫梅郦院的院子。她看这院落装饰,记忆中,她好像还从没来过,甚至流阳宫她每次进出,都是和女王陛下一起同行的,所以她对这里谈不上熟悉。全凭手中的一幅地图,她才得以顺利绕开大殿。她还让红雀准备了些纸笔藏在袖中,待见到中意的美人,便记下名来,等拿回去和王兄做个赌注。

      梅郦院是一个南北朝向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三株梅,树梢上还残留着丝丝白雪,看来春风还没吹到这里。红衣细细观察,这院子由于长期没人居住,有些霉气。但已做过大清扫,估计也搬进了新的主人,屋子还不算落魄不堪。她环顾一周,四个院子都敞开了门,却没一人在屋外。她想可能美人们舟车劳顿,此刻都歇息着呢,不知该不该打扰?

      但红衣这么想着,话却出了口:“请问,这里有人吗?”不一会,一位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的侍女便从东屋走了出来。“请问你找谁?”她词虽礼貌,语气却骄傲蛮横。红衣听着也不甘示弱,回答道:“我是对面院子的候选美人,想来这里问候下你们家美人,也就是私心想寻个姐妹,不知?”红衣话还没问完,只听那侍女马上叉腰仰头,蹬鼻子上脸骂道:“我就是我们家美人主子,没空见你!别以为长了几分美色就来这里侮辱别人。”说着,逼近几步,欲撵走红衣。

      红衣听完,不觉生气,却差点笑出了声。她再仔细一下,面前的女子,真真一个侍女模样,这样的人也敢来充美人?红衣转头,和红雀相对,面面相觑。而面前的侍女美人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红衣强忍的笑快憋不住了,她生怕在这“美人”面前笑出声来,惹怒了人,到时候不好收场。于是,拉住红雀就急忙跑出了门。

      红衣其实不知,这位女子是临时替她姐姐来的。她姐姐不愿做美人,因为她已心有所属,执意要嫁给意中人。名额定下来之后决绝不从,后至死方休。她的父母没办法,女王的指令下来了,不得不滥竽充数。

      正所谓,美人梦,对一些女孩是美梦,对一些女孩是噩梦。而所有美女子,都要去面对这个梦。

      第一次见美人就碰壁的红衣,又进了两三出院子,却都没找到心目中的美人。有的五官端正,就是欠缺点灵气。有的妖艳十足,就是过于世俗。红衣对此大失所望。看来今年的七美人,要让月亮女神犯难了。红衣在心里暗想。

      如果这批美人没有中的,还得选下一批。但选美人事多复杂,短期内折腾三番五次,对谁都是折磨,所以这才定了二十年选一次。如遇七美人中其一不幸无故身亡,那就只召一人补位。补选的人就不必兴师动众,只选取那年刚好满十八周岁的少女,一般从羽善王室或名门将后家室中推选。

      红衣继续游走在流阳宫中,正为美人们担忧着,却一时忘了避人!

      刚踏上长廊的红衣,一抬头就碰见了流阳宫的总领事——雅姑,这人可是认识公主的!

      雅姑其实在远处早就看见了前方的公主,只是她不敢相信自己老年昏花的眼睛。怎么会碰上公主呢?于是,她亦步亦趋,慢慢走近。直至确认了那张脸,便是当今高高在上的羽善公主时,她一个踉跄,便匍匐跪倒在红衣跟前,欲向公主行礼。身后的侍女们不明状况,见主子跪拜前方女子,也急忙照着样子跪成一片。红衣听着扑通扑通的声音,这下才惊醒,但眼前长廊已跪满人群,无处躲藏。红衣知只要雅姑一开口,她就得打道回府了。便急忙拉起雅姑,一手捂住她的嘴,一边悄悄在她耳旁说道:“嘘!不要声张,是女王陛下派我前来,悄悄试探美人们的。你继续往前走,今儿我到这儿的事,半个字都不能吐露,明白了吗?”

      雅姑一脸惊吓,以为公主要夺命。听了话语,立马点头,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待她拼命点头确认了自己会按照公主的意思行事后,头也不回,也不转身唤起跪着的侍女,只装着没看见公主似的,走开了。一众跪着的侍女们不明白怎么回事,闻在场寂静无声,也不知来者何人,只能默默跪着,听候发落。红衣也不出声,蒙上面纱,偷笑着继续扮演她的美人。

      雅姑往前院走去,约摸过了几分钟,才又回到原地。这时看见还跪着的一众侍女,才厉声威严说道:“还跪着干嘛,快起来干活!”众侍女们这才抬起头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觉奇怪。刚才发生了什么?大家的脸上都写着问题,但看着雅姑板着面孔,也不好声张。一众人急忙齐刷刷起来,又各自忙去了。

      众人走后,雅姑点名留下她的贴身侍女,并命令这名侍女秘密跟踪公主,有事及时禀报。她还是担心公主在流阳宫里受了欺负,那她可要遭殃了。

      红衣这边,甩开了雅姑一行,这下更加放心大胆地走门串巷了。这次,又转到另一个院子。她见牌匾上有三个字:妙贤阁。红衣觉着这名字起得不错,便又要闯进看看,看看这里又住着怎样的美人呢?

      这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院门传出,这笑声轻盈柔雅,又纯真而不做作。红衣便被吸引了去,见院门敞开,也就进去了。进了院门,红衣循着笑声看过去,便见一身穿淡粉素衣百褶襦裙的少女正在和贴身侍女耳鬓厮磨,时不时就遮面娇笑。红衣注意到她的打扮,佩饰不是金银做的,衣物不是最新裁剪的。这一看,就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倒像平民的子女。而女子的穿着打扮和编发,颇有几分南域风格,特别是她腰间的一块纹理繁琐的玉带惹人注目。

      红衣凑近细看,只见她颜如玉,气如兰,发如墨,眉如黛,朱唇榴齿,雪肤花貌,真真一个娇美的人儿,让红衣眼前一亮。这下,红衣总算开了眼见,之前所遇歪瓜裂枣的担忧心情也一扫而光。她急忙挪步上前,准备与之攀谈。

      红衣正欲开口叫唤女子,却突然从后院门前传来一声叱喝,一个女子的声音气势汹汹地说道:“哪里来的泼骚女子,既选为美人,就应该小心行事才是。大白天在这□□,不仅侵扰了别人的安宁,也丑化了自己的名声。不上青楼妓院卖笑,何苦来这高雅之地找罪受?”女子话中句句带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刚才还笑嘻嘻的女子,这会听了,气得满脸通红,委屈娇羞得快要掉眼泪了。她低下了头,嘴唇紧咬,不知如何答言。

      不一会,一女子趾高气扬地从里屋走出。红衣见她比自己略显高挑,杏眼明仁,人面桃花,情致两饶。她着一束玫色裹胸飘仙群,飘飘裙角,威风凌人。

      红衣见状,立马大步走入院中,微弯细腰向两位行见面礼,并款款大方地说道:“请两位美人安!”院子里两个气势悬殊的人瞧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美人,这么礼貌有方,都暂时撇开刚才的不愉快,盯着来人细看。

      只得见来人脸庞妍丽娟秀,眉间英气十足。刚在笑的女子见了红衣,微微颔首。那骂人的美人见了红衣,不屑地瞟了一眼,扯扯裙角哼一声就准备转身进屋。

      这下,红衣想为那被骂的女子打抱不平,于是编了一串自认为还可以吓唬的话,对着将要离开的盛气凌人的女子说道:“适才小女子不小心听到姑娘您说教那位姑娘,理虽不亏,但未免过分。姑娘这样口无遮拦的骂人,也不像是进得了这高雅之阁之人。恕我多言,姑娘刚口中的话,怕是让这里的主事人听到了,恐怕也会影响了您的仕途,大家都该谨慎为好。”

      那盛气凌人的姑娘听到红衣这么一说,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来,直盯着红衣。这时,她才发现眼前说话的这位姑娘,器宇不凡,艳丽可人。她心里正盘算着,这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可她这个东暮将军之女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家比得上的。

      于是,她含笑移步,笑里仿佛带刺般听着剌耳。她走下楼梯,走进红衣,环视着红衣,直视着红衣眼睛并开口说道:“这位妹妹所言极是。我看你穿着不凡,出言不逊,想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来的。不过呢,和我们这些侯门将相之后比起来,还差得远呢!我先前算是说得太直接坦白了,该学习你举止典雅、礼貌待人,好给那些凡夫俗子之辈做个典范,谁让有些平民的女子,没见过场面呢?这样呢,咱们也就免了纠纷。”

      红衣没想到这女子转了个弯还在骂人。爱笑的女子听了这话,更加气不过了。这平民女子几个字恐怕是戳穿了她的身份,看她面容,瞬间羞愧难当。当即便甩手走掉了,只留红衣独自对峙这眼前刻薄的蛇蝎美人。

      红衣这下更加不甘示弱,却还保持着大家风范,依旧礼貌地说道:“众人都知侯门将相教养出的女子温柔娴淑,待人和善。不知姑娘出自哪门哪侯,也可说来让我敬仰敬仰。他日若选上美人,想必令尊为养出姑娘您这般人儿甚是欢心。”

      红衣想知道这个泼妇般的少女到底是怎样的门第,竟敢如此放肆!而这姑娘也听出红衣这是在骂她不像侯门之后呢!为了灭灭这姑娘的气势,她决定斗胆一试。

      “我乃羽善四大辅国侯之一东暮阳将军之女,鄙名东暮凤兰,不知姑娘哪户哪门”那姑娘说完,一脸得意洋洋,正等着看红衣笑话呢!

      红衣这下清楚了。可这东暮阳将军有好几个子女,她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叫东暮凤兰的人。红衣猜想可能这又是个私生女吧!如此美艳跋扈,估计深得宠爱,但这终究无法比拟她羽善公主的身份。可惜这东暮凤兰不知,她是真的遇到对头了。红衣也并不打算禀明她真实身份,与之对决。也没有可比的价值。她还想去别处看看其他美人呢!便趁机认输,找个借口离开。便对那东暮凤兰说:“噢,原来如此,敬仰大名,真真实实是个侯门之女,幸会幸会。小女门号在凤兰小姐面前不敢提及,怕小姐笑话。今多有得罪,就先告辞了!”红衣说完,扭头就走了。留下东暮凤兰一人骄横地霸占院中。

      红衣遛出来后,又闲逛了半个多时辰。所见美人良莠不齐。未时过后,女王就要亲自过来挑选人了。红衣觉逗留过长,就偷偷跑到书画坊偷拿了几张先前呈上来的画作,是回去交给王兄的。然后就偷偷地溜出了宫。

      未时过后,樱姬女王抵达流阳宫,大选的时辰终于到了。

      三百候选人等候在流阳宫正殿门口,按照出生生辰排序,一致进入。每十人一次,排成列队,进殿后先进偏殿,脱衣验明正身。只有处子才可进正殿。有谁敢冒此险进殿的,欺君之罪,赐死。验身后,穿上宫里准备的白素剪腰长裙,再进入正殿。入了正殿,按名字站立,抬头露面,待女王定夺。

      大选选三等人,首先是选举七美人,其次是选择进入七彩宫的宫女,再次是为七美人作画的画师。但第一关都是从容貌开始。

      樱姬女王此时坐在金凤屏座椅上,俯瞰大殿中穿梭来去的美人,感到一阵阵头昏目眩,但她还是得眨巴着眼睛细细盯着。一批来过,又另一批。女王沉住呼吸,盯着那一张张娇俏的面容,再三对比,再三定夺。三百人中,要挑出十个在月圆夜公开锁影,侍女和画师的数量随意选定。从未时到酉时,期间歇息了三次,这才结束了这场大选。

      这次大选共挑出了十个预备美人,十五名美侍女,两名女画师。选定后,这二十七名美人就被送往正阳宫秘密宫室里。其余的未选上女子,打发了银两,遣送回家。

      那二十七个美人,在密室里要呆上七天。这七天里,她们要做好进入七彩宫的一切准备。首先每人都要学习入宫礼节和规矩,再次美人要学习美人样,画师要学画师样,侍女要学侍女样。待十个美人入七彩宫后,七天内不能出户,只有定选了七美人之后才能露面。十五名侍女入宫后,分别分配到胭脂庵、颜料房、服侍院,她们只能从最低级的丫头做起,一年后才能升迁。如何分配,就看她们在这密室的七天怎么表现了。而两名画师入宫后,进画工坊,学习绘画一年后,经恩准才能入选正式画师。所以人们都说,同穿美人衣,相看却不一。只有当选了七美人的美人才是真正的美人。

      时间不紧不慢,七日一晃就过去了。择了良辰吉时,她们就要全部被送往七彩宫了。这对入选的美人们而言,是一件多么兴奋的事啊!她们终于要见到那传说中瑰丽的七彩宫了。

      但在宝珍的眼中,一丝愁云正凝聚心头。宝珍,就是红衣之前为之打抱不平的女孩。果然她力压群芳,选进了十美人之中.但这正是她忧愁的。十中选七,她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虽然已经赢得了第一步,但她还想赢得第二步,她不能输。想起那些因没选上美人而被遣送回家的女孩,宝珍就惴惴不安。如果成了不幸的落选三人之一,结果会怎样?她不能回家,她这个县令的女儿,在家乡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地,她回不去了。

      宝珍这几日看着身边的其他几个美人,人人都是绝色。虽然宝珍的行头相比之下质朴了些,但她的容貌在众女子中,既不逊色,也不过分夺目。想到此,宝珍会心一笑。终于,她找对了一个地方。这儿的人不因她的面容而排斥她、嫉恨她,相反,正是因为她的面容,她还受到了羽善女王的钦点,得以进这大殿之堂。这在她前十几年的过往中,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宝珍为此放松了警惕,开始享受这份得来不易的恩宠。

      宝珍还注意到身边的美人们,她们的行囊服饰显示出了她们的荣华富贵,还有她们的娇贵气焰。她羡慕她们举手投足间的自信,还有那股侃侃而谈的勇气。而她不敢和任何一人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对任何人少一份礼仪。她静默着,她喜悦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其他美人。

      这天,美人们聚集着大殿时。其他美人衣饰华丽,装饰上个个金钗银钗、玛瑙珠宝相配,只有宝珍一个人,头上就添了丝带和素钗。宝珍也注意到只有一个女孩的发饰与她相仿,不过那个女孩还比她多了一个玉蝶钗子。宝珍记得这女孩叫妙菱。在流阳宫大殿大选的时候,她对妙菱就印象深刻。这女孩她如名字般灵动可爱,看她纤腰细步,眸含春波流盼于斯,玉嫩点唇比花娇,与自己相貌不相上下。宝珍见这个女孩有几分眼缘,便想与之相识。但宝珍不敢上前与之攀谈,她害怕人家不理会她,到显尴尬。便只静静坐着,瞧着些美人来回如梭。

      这些天除了学习宫门礼节外,平时宝珍就在院内赏赏花,作作画。虽然她不是出身名门,但她闲来无事便喜欢搬弄些琴棋书画,也只有这些默默无言的东西才懂得她的心。

      结束一天学习的宝珍,在回到屋子后,便想闭户歇息。走到亭中,宝珍看着头上的四角天空,精雕细刻的四壁,墙角快要咽气的迎春花,觉得烦闷。便摘了一朵脚边的花,把玩在手中。她举着花对着天空,花虽要败了,却也十分好看。透过阳光,她对着黄色的花瓣自言自语:“乌朵朵啊,乌朵朵,你看……”话还没完,身后突然传来窸窣脚步声,她立马住口,回头一看。咦?这正是那位她想结识的女孩吗?宝珍微微对来者微笑,急忙放下手中的花,局促不安得站立着,认真地着看眼前的美人。

      “宝珍姐姐。”那女孩给宝珍行了个礼。宝珍没想到她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高兴的回了礼。“妙菱妹妹,”接着又温和地问道:“妹妹,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宝珍说完,一副受宠若惊地模样。

      “妹妹一直觉得和姐姐有缘,早就想来拜访姐姐您。可是最近学得忙,一直没有空。这不,就要去七彩宫了。我私心想着,一定要在走之前拜会一次。打扰姐姐清幽了,还望姐姐见谅!”妙菱妙语连珠,第一次见面也不认生,直接说了自己的理由。

      “好妹妹,你能来见我真是太好了!我也正想去拜会妹妹呢!还是妹妹先了一步。快别在外面吹风了,我们进屋说。”宝珍说着,幸福地脸蛋上洋溢着愉悦地微笑,又怯生生地,仿佛一位意想不到的大客人来到一番。

      “妹妹,这几日住的可好?”两人携手一起进屋,宝珍像姐姐关心妹妹一样的亲切。

      “承蒙姐姐挂心,住得还算习惯,只剩下几日,就要前往七彩宫了。哎呀,想想这个我就高兴,也不顾在这里受苦受累的了。”说起七彩宫,妙菱一脸兴奋。

      宝珍看她生性乐观,谈吐得体,觉得更加喜欢她了。便说:“妹妹想得甚至心宽,姐姐该多向你学学。”

      妙菱听完,回道:“姐姐,咱们如今成了瓮中之鳖,谁去谁留还没个定数。不管结果怎样,咱们也算走上一遭了。接下来这一路上还不知有多少苦累。我看姐姐每日来往一人,甚至孤单,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两结个伴,也好相互照应。假如到了宫里你成了美人,我愿意当侍女服侍你。”

      宝珍听了心里高兴,也正有结伴的意思,便急忙回应道:“妹妹,你可别说服侍的那种话来折煞我。我正想着能和你作伴,你看得起我,我们就做个痛快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你说这个话,我真是太感动了!我看啊,是你当了主子,只怕那时你还不收我这个侍女呢。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一路相伴。”说完两人手拉手,会心一笑。

      屋内,宝珍和妙菱两个相谈甚欢,总说些对方才是真美人的调皮话。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在还不认识彼此之前,两人各自心中都希望做美人。但现在认识了,又觉得对方才是适合的。为此,两人互相好一番夸赞。宝珍觉得妙菱率真可爱,妙菱觉得宝珍艳丽大方,一时间,两人情投意合,就说了好多话。

      接下来几天,宝珍和妙菱两人互相往来,相伴左右,感情剧增。时间也就转瞬飞逝。

      转眼,七日就到了。吉时已定,卯时,就得启程。凤凰河上,一艘龙船早备好了。

      距离启程约摸一小时前,二十七个美人蒙上双眼,逐个被带上了船。美人的任何身外之物都不能带走,就连身上穿的服侍也是女王新赐的。与美人一起上船的,还有女巫偲珂和受她控制的三十个蒙面黑衣死士。女巫此行,是先将美人安全送往七彩宫。而红衣公主和樱姬女王要等此七日之后,才一同进宫。七日之后,女王进宫之日,便是定选七美人的吉日。

      上了船,二十七个美人每人喝了一碗汤药,就都躺下酣睡了。三十个死士围着龙船,行驶着向东南方驶去。这三十个死士全是青壮男人,俗称“鬼魅”。他们看似和普通人无异,但早已被女巫的蚀心蛊控制。他们听令于女巫,无异于死人。他们是前行七彩宫的舵夫、担夫和卫士,是专职培养为出行七彩宫必备的物品之一。每月只有前往七彩宫月圆之夜这一天,他们才会苏醒,其余时刻,只有女巫偲珂知道他们在哪里。

      卯时,正值旭日东升。龙船迎着朝阳在河面上行走。风平浪静,万事顺意。早起准备早膳的宫女沿着凤凰河走,会看见浩荡的河面上漂浮这一艘巨大华丽的龙船,但她们是不知何人何事为何出航。他们只知这是女王的龙船,每天都游荡在这河面上。虽繁华精美,却窥视不到船中何人。时间长了,便连打探的兴趣都没了。而在宫女的生活中,该知道的少知道,不该知道的,充耳不闻。且女王陛下大选第二天就向外宣称,新七美人早已入七彩宫。只有那少得可怜的三两个知情人才明白真实的秘密,但知情人永远不会向外人说起。其实精明的羽善人不是不聪明,只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罢了。要不然,他们早就寻觅到了前往七彩宫的踪迹。

      一路上,龙船寂静无声,唯有风和筏互相演奏着无人欣赏的乐曲。临近晌午,所有美人终于送达目的地——七彩宫。但她们蒙着的黑纱还不能拆除,只有带到了所属的房间后,才能解开。进了七彩宫,美人们立马又被安排到了另一个秘密室。七天过后,也就是定选之日,她们才能在七彩宫露面。而十五个侍女和两个画师也一样,七天之后,各司其职。

      东暮凤兰是第一个苏醒过来的美人。躺在床上的她,一睁开眼,便觉头昏目眩,腹中恶心,迟迟没回过神来。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努力回想着一路行程,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头却越深思越疼痛欲裂,挣扎之下,又沉入了梦境中。

      宝珍也在差不多的时刻醒来。醒来后,她迫不及待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要确定自己已经身处七彩宫。她终于来到盼望中的七彩宫!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她也意识到完全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而身边的环境时刻提醒她,她来到了。她首先看到站立在身边的三个侍女。她们分别自我介绍说:木棉、木槿、木芙。人如其名啊,她们真是花一样的女子。看她们的装束,简单清新自然,只身着一束裹身素纱裙,交领和腰间秀着精美的花纹,头上挽着云飞鬓。个个都长得标致,落落大方。宝珍看了,会心一笑,在她们的搀扶之下,缓和了片刻,便站立起身环视了屋内。

      屋内圆顶石壁,绘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色彩斑斓。地板上铺着色调柔锦织缎绣的毯子,出了卧室,右手边摆放着檀香木座椅和茶几,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引来一阵花香,轻轻的拂过琴弦,竟有了轻轻弦音。金黄凤炉升起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香闺。

      宝珍看着眼前的物,身边的人,不胜自喜。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而一路颠簸的各美人们,也相继苏醒,分配到了各自房里。

      接下来的七日,是十位美人筹备选定的日子。日子过得和在王城内过的七天差不多。只是这一次,她们的脚踩的是七彩宫的泥土,呼吸的是七彩宫的清新空气。而这七天之后,要想成为美人,就必须拿出自己最美的容颜姿态在月光下一竞高低。七天密室的日子,说慢也慢,说快转眼就到了。

      阳城这边,樱姬女王又要筹备着前往七彩宫的事。这次是去大选,相比平时月里去锁影,这次她离开的时间要长一些。在她离开阳城出发到七彩宫的这天,阳城内的政事则有四城主东暮、西络、北宫、南城主持,所议之事无论多急促,只得等女王回城批审。女王为了保证这天内政不出乱子,都暗中派亲信高手到四臣子家去,如遇不测,唯有满门抄斩。但在羽善国,自古至今还没出现过叛变的事,希望永远也不会发生。

      安排妥当之后,女王的龙船再一次出航。而红衣也跟随女王的脚步,如愿以偿地来到了七彩宫。这次,由于汤药的作用,红衣进了七彩宫后,半个时辰才苏醒过来。一睁眼,瞧见平时伺候她的三宫女:铃兰、蕙兰、玉兰。她才意识到自己已在七彩宫了,而不是在睡梦里,天马行空。红衣一确信自己的位置,便匆匆饮了些茶水,之后就领着三四个侍女,往花蝶谷走去。

      只有身在七彩宫的人才清楚,七彩宫有三绝:美人、蝶谷、绝路。蝶谷,是一个开满鲜花的山谷花园。由于气候温润,加上七彩宫这块风水宝地,这里四季分明,栽种的花草树木种类繁多。园内每一小片花地,都有花女精心陪护着。春天一来,这里百花争艳,美丽至极。

      红衣一行乘着马车,走过一段小陡坡,又行过一段平路,终于抵达蝶谷门口。这蝶谷与藏扇苑在相反的方向上,中间隔着七美人七宫和作画坊四院。整体来说,这七彩宫是个圆形辐扇状。以藏扇苑为中心,扩展开来。彩虹阁处于外围口,而花蝶谷则包围整个七彩宫。繁花高树包裹着整个七彩宫,所以无论何时何季,只要有花开,整个七彩宫都笼罩在浓郁的花香里。

      还未入园,红衣就闻见园内阵阵花香。下了马车,红衣急忙撩起丝裙,举步便踏进园内。园里的丫头婆子们看见红衣公主到来,立马停下手中的活向她行礼。而红衣哪里顾得了她们,那满园的花儿都等在她呢!

      举目望去,一片姹紫嫣红,鹅黄粉绿。清风徐来,花香四溢。金黄、嫩红的郁金香似含苞待放的少女光着丝滑的玉体,淡黄开屏的金银花好不娇羞的展示自己的美艳和清香,直教人不得看上她两眼。紫色的矢车菊像一个大家闺秀,静静地释放娇美。还有那大红的妖艳玫瑰,生怕别人不知她美似的,坦胸露乳,竞妍骚姿。还有金黄的金盏花,淡紫白的蝴蝶花,粉色的紫玉兰、桃红的八仙花……还有许许多多红衣都说不出名的奇形怪状但美艳香丽的鲜花,铺成开来,或在眼前,或在远处。

      红衣目光所及,最遥远的山尖顶上,还残留着薄雪。而山谷内已蜂蝶萦绕,花香四溢。红衣穿过花栏,行至花泉边。碧蓝的微波荡漾在春风中,万花娇媚的倒影在泉边,美不胜收。

      红衣在园子里,闻闻花香,采采鲜花,或者也学着花女的模样,编织着花环。花在眼中如画,人在花中如景。这个午间,是属于红衣和蝶谷的花的。红衣逛了些时辰,才流连忘返地离开。走时,遗留一衣花香,还有手中的大半篮鲜花。这是她准备拿回去送给新选的七美人的。她为自己这个主意暗自欣喜。

      回到寝宫,红衣就要准备出席晚上的选举大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观看定选美人呢!红衣急忙唤来铃兰、蕙兰、玉兰三人,为她沐浴更衣。褪去一身花香的红衣,换上了凤图流纱衣,挽起留仙鬓,装扮得俨然如一个花仙子般美丽动人。待妆容得当后,红衣提着花篮,盛满她细心挑选的各色鲜花,就往宴会上去了。

      这次宴会依然在云阁举行。一切仪式都和每月锁影仪式相同。红衣向女王行过礼后,挑了一株最美最娇的玫瑰送给了女王,然后便在位置上坐定,等待晚宴开始。此时,红衣注意到,七彩宫之前的那五美人今天也来了,她们在外室用餐。虽每个人打扮得风姿卓越,但脸上的神采已黯淡无光,不再娇艳。她们接下来要面临着除名,更要面对生活的失意。红衣看着她们的眉眼也不是从前的眼波流转,也不禁替她们惋惜。今儿这里不再是属于她们的锁影之夜了。新的美人就要登场了,谁也不会再去眷顾老美人。

      晚宴过后,又是漫长的等待。终于,新美人露面时辰到了!红衣一听到苹婆的声音响起,便正襟危坐,握紧手中的花篮,期待着美人出场。此时,她竟然有些紧张。

      月灵台上,一段精彩绝伦的胡旋舞后,美人即将登场。十个美人轮番上阵,蒙面上了月灵台。她们先得朝拜月亮女神,再接着向樱姬女王行礼。尔后,才回到内阁,等待锁影。

      现在红衣终于看清那十个美人了。虽然她们都蒙着薄纱,但红衣还是识别出来了。不负所望,妙贤阁内遇见的两个美人都入选了。而此时的红衣也蒙着面纱,美人们相隔甚远,看不清红衣的脸。坐在高台上,红衣看着她们妩媚的身段,楚楚动人,突然也有一种参选的想法。她猜想着,能否也在她们中间决一高下?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转念就熄灭了念头。

      祭月仪式过后,选美正式开始了。红衣睁大眼睛,想记下十个美人的面容。

      最先出场的一位女子,揭开面纱的瞬间,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也飘然如散落,在雪白的指间滑动。盘发上玉钗松松簪起,再一枝翠玉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粉而白,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袅娜身段,月下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这个女子红衣没有见过,但见过就难以忘怀。红衣暂且封她为黑发女。红衣料想她一定会中选的。果不其然,黑发女对月盈盈浅笑,影便无踪。

      接下来,第二位少女出场。红衣瞧那身段气质,有几分熟悉,红衣便看得更仔细了。少女一揭开面纱,红衣便认出确是那日妙贤阁中嬉笑的女子。宝珍经历过七天的仪态训练,已褪去了之前的凡俗之气,加上她本身姿态卓越,越发得美艳。红衣见她肤若凝脂,白里透红。浓眉大眼,如刻如画。一身白素裹身裙,素雅清透,却难掩她一脸娇媚。红衣盼着她入选,如此佳丽,如果有影,便可惜了。果然,在那紫红沙漏余下最后一缕细沙时,她的影子消失了。红衣也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宝珍为自己入选兴奋得回路都走得颠颠簸簸,惊起的那身冷汗也瞬间蒸发。但想到自己是最后的时辰里才入选的,又不觉懊恼一番。她走进内阁,姐妹妙菱立马来到身边为她贺喜。宝珍握着妙菱的手,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下一个出场的就是好姐妹了,宝珍不想影响妙菱的情绪,于是抑制住眼泪,悄声地说:“走吧,我为你祈福。”妙菱走后,宝珍环视剩下的美人,她们都在用嫉妒的神情盯着她,她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轮到妙菱出场了。红衣没见过这个女子,于是也细细看着她。妙菱因为好姐妹宝珍入选了,心里为她高兴,但担心自己入选不了,那互相陪伴的约定就难以实现了,于是忐忑不安的走上月灵台。她轻轻掀开面纱,一张精致小脸便显露月光中。红衣看她十分娇美,却有几分稚气,便在心中难以定夺,只得紧盯着她的人影。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了,可月灵台上的少女依旧人随影动。不一会,结局已定。她落选了!成为了今晚第一个落选的少女。妙菱听到宣判,差点昏了过去,但想想命该如此,也不必丧气,也许命中注定,她和宝珍,只能有一人为美人。既然月亮女神选择了宝珍,那就随了宝珍吧!她勉强撑着身体走回内阁。

      宝珍看到妙菱没有入选,刚憋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想到以后就她一人面对这些和她格格不入的美人,而唯一能攀谈话语的妙菱却落选了,不禁悲从中来。而其他美人看见开始有人落选了,有些庆幸,有些也更加忧心了。

      接下来上场的便是东暮凤兰。她还是一往的雍容华贵。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那小指大小的明珠,镶嵌其间,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毋庸置疑,她入选了。

      现在已经入选三人了,还有四个幸运儿名额。美人们看着场上场下,未出场的更加紧张了。

      接下来出场的第四位少女,着了一身深兰织锦裙。只见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束住纤纤楚腰,缀下缕缕银丝串珠,乌黑秀发绾成如意髻,挽一支碧玉玲珑簪。一身着装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脸上薄施粉黛,迈著莲步越过月台,红衣封她小蛮腰。美人一出面,月光下,无影。她也入选了!

      不一会,第五位少女翩然而至。她内穿薄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软烟罗裙,外罩逶迤拖地白色梅花蝉翼纱。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红衣封她梅花女。真是幸运,她也入选了!

      此时,场上已经入选了五位美人。接下来,只要在剩下的四位中再挑出两位,选美也就定了。还未出场的美人,没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湿汗。

      不等美人们喘息和停顿,美人们又一一召唤上场。这次,迎面走来的这位美人,身穿淡白色丝裙,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不知是她过于清素还是过于柔情,她没有入选。看着月下自己的黑影,女子痛苦着脸,不等传唤便直接从月灵台上跑了下去。侍女们急忙去追。那逃跑的美人,还哭号着,那伤心欲绝的悲喊声吓得红衣心里一阵发麻。

      而此时,场上只余下三位美人了。那么三人中只有一人是不能入选的。这三个美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内阁里,听着刚才落选美人的哭喊声,彼此面面相觑,静默无言。

      轮到第八个人出场了。雅致的玉颜上抹了粉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褪怯了稚嫩的青涩,勾勒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身着金色纱衣,里面的丝绸白袍若隐若现,腰间用一条集萃淡蓝软纱轻轻挽住。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头绾风流别致飞云髻,轻拢慢拈,插着紫水晶缺月木兰簪,项上挂着圈玲珑剔透璎珞串,美丽动人。

      就在红衣还琢磨着怎样为她起个别名的时候,就听到苹婆的声音:“未入选,退。”红衣睁大了双眼,看着月灵台上一动不动地黑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天上的明月,明月如盘,闪闪发亮,似乎在和这美人开一个玩笑。

      可这玩笑一开,这下好了,结果显而易见。剩下的两位美人不用上月灵台锁影了,她们已经入选,幸运地占有了最后两个美人名额!内阁里,此前没有对过话、没有交换过一个眼神的两位美人,欣喜若狂,互相拥抱而泣,仿佛两个好姐妹般,情深意重。

      入选的美人们来不及祝贺彼此,落选的美人们来不及宽慰自己,新七美人面圣仪式紧接着就开始了。随着笛声悠扬,七彩宫新七美人缓缓出阁,一一亮相。红衣看着选出来的七个美人,神态各异,却都是天生尤物。现在她们站在月灵台上,容光焕发,艳丽照人。每人脸上都泛着幸福的红晕,喜形于色,更增添一番风味。特别是最后两位侥幸入选的美人,此刻脸上更是沾沾自喜,好不高兴。从这一刻起,她们就是七彩宫的主人,羽善国的七美人,羽善国的骄傲和瑰宝。她们将入住七彩宫,成为七彩宫主。

      面圣之后,便是赐名仪式。七美人从此以后,不仅要改名换姓,更要革心换面。她们即将要成为画中人,成为美人扇中人人赞叹欣赏的美人。看似风华绝代,光彩夺目,只是她们不知,她们也即将成为一个失去灵魂只活在纸上的美人。

      七彩美人的名字是按照虹七彩的顺序来的,而选出来的七人则按照生辰八字排列赐名。东暮凤兰赐名紫罗兰,小蛮腰的女子赐名蓝夕,黑发的女子赐名青慕,梅花女赐名绿贝,宝珍赐名黄真,剩下两名没出场的此时出场赐名。紧挨着黄真的少女,刚才没机会露面,这会才看清了长相。她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襦裙,瓜子型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玫瑰。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她赐名橙妮。

      最后一位少女,黄色的云烟衫上绣着素雅的兰花,外裹纹双蝶云千水裙,手挽碧霞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她赐名红蜜。从此,红橙黄绿青蓝紫,美哉。

      紧接着是赐给她们侍女和随从。每位美人有三名贴身随从,分别负责美人的安全、服饰和妆容,且是美人所居宫殿里的领事主司。另有三名侍女负责生活起居,外还有六名下手丫头和六名婆子。这会儿每个宫的领事主司都上前来跟随在自己主子后面。花花绿绿,也呈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个颜色分开来。

      为了方便识别,在七彩宫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美人的衣服颜色可五颜六色,也可清丽素雅,都依据画的要求来。而侍女们就不一样了,她们清一色白素裙,在裙装外佩带或者束腰所属宫主的色彩以示身份,或有的在白素裙上腰间和交领纹绣彩色花纹。而贴身女侍卫则不同,她们常年穿着一身黑缕衣。

      赐完名和侍从,新七美人便到女王所在的亭阁前听令,这场选美基本上就结束了。待苹婆宣读完女王御旨后,七美人就可以回宫歇息了。黄真还沉浸在这欢喜中不能自拔,她终于实现了夙愿,成为羽善七美人之一,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望着相邻的美人们,每一个无不娇艳无比,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想到她的姐妹妙菱不知会何去何从,眉角又皱了起来。

      黄真认真听完谕旨,谢过恩,便回头寻觅妙菱的踪影。此时见几个黑衣女子正扶着她和另外两个落选美人站在一起。不一会,女王的另一条谕旨来了。

      “落选美人者,赐白绫一条。”苹婆的声音飘荡在云阁上空,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什么?”黄真低低惊呼道。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明知现在的身份不该多嘴,但还是忍不住扑跪在地,为姐妹妙菱求情。

      “女王陛下,饶命啊!请女王陛下明察,妙菱她并没有犯下什么罪,请女王开恩!”黄真颤抖着声子,带着哭腔说道。说完她回头看见月灵台下恐慌无比、诧异万分的妙菱睁大双眼,沉默着。

      红衣就坐在女王身边,字字句句清晰入耳。此时,看到黄真的乞求,她开口问道:“陛下,为什么会这样?”

      女王面不改色,依旧一脸严肃。她完全不理会向她发话的两人,只对苹婆说:“念!”

      于是,众人一齐看向苹婆。苹婆蒙着面纱的脸看不出情绪变化,但她的气息却十分平和,仿佛这一切都是意料中的平常事情。她慢慢地展开手中的红色羊皮纸,语气低沉而平稳地念道:“据羽善国七彩宫秘规,美人定选之夜,落选之人,不入美人之列,不入七彩宫之位,不入羽善国之列。落选美人应献身于月神,祭祀神灵,也做警示他人之用。”苹婆说完,收起羊皮纸,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夜,你们七美人入了宫,成了画中美人。就等于你们只有现在,没有过去。这七彩宫,有七彩宫的规矩,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能进能出的。记住,接下来的这三条禁忌,你们决不能犯!一禁情爱,二禁私自出宫,三禁多言,要不然今天落选美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都听清楚了?!”

      苹婆说完,众美人微微颔首,轻声答是,只有黄真一脸哭丧,默不作声。苹婆话音刚落,妙菱和其他两人就被带走了。其中一个美人听到宣判,哭闹着大声喊叫:“我不是美人,我不是美人,我不是美人!”声线嘶哑,声泪俱下。

      黄真看到一旁的妙菱,泪眼蒙蒙,一直在看着自己。她便扑到在地,再三求情。此时,连红衣也看不下去了。她心想,美人怎么可以去死呢?便也跪倒在地,开始求情。她十分不解女王的做法,愤怒地哀求着说道:“陛下,这三个美人一身清白,无罪无错,您怎么能平白无故致她们于死地呢?还请陛下三思,放她们一条生路!”

      女王看着红衣满眼泪花,愤愤不平地看着自己。知道她心中的良知还在侵扰她善良的内心。于是,她走下王座,俯身到了红衣身边,摸着她的头说道:“红衣,这事无关对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无关对错。但我们生而为王室,为了江山社稷,有时候不得不这样做。不管今天你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你要明白,做一件事不要多问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做,做了能有什么好处。杀鸡儆猴我想你是明白的。世间万物都是讲究定数的,而七个正好,多一个,少一个,都是在和天地作对。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定选美人,你当然不知道,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做的。本王这次让你来,是因为你不小了,是该让你明白些道理了。你是羽善未来的女王,你不应该为这件事求情的。起身吧!”

      红衣看着眼前这位平时温和慈爱的女王此时长着一双杀人的睛。于是,她恶狠狠地甩开女王的手,站起身来,说道:“哼!牺牲三个无辜少女换来的什么江山社稷和天地平衡,我才不稀罕!”说完,怒去。

      黄真看到妙菱真被带下去了。那条白得刺眼的白绫已经握在黑衣人的手中。而眼前求情的王室女子,也悲愤离去。黄真知道自己已无力挽回妙菱的命运,便一时悲愤至极,晕倒在地。

      红衣一边走,一边回头,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美人即将在她面前死去,而她却无能为力。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便头也不回哭着走了。

      红衣手里提着那篮子花——那篮本打算送给七美人的花,朝寝宫走去。她走得极快,完全不顾侍女在后苦苦追随。此时,她感到十分难过,为了那几个落选的美人的死,也为了女王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她擦着眼角的泪水,看着那些无动于衷依然鲜艳的花,更加悲愤。于是,她抓住那些花朵,无情地把她们全都撕烂,并一一抛撒向漆黑的夜空。一边抛洒,一边自顾吟着:花落凋零无怜处,粉身碎骨祭美人。

      此时被撕碎的,除了花,还有红衣那颗纯净幼稚的心。在这以前,她本以为世界如她眼里的美好,世人如她想象中的善良,而她这个羽善公主,未来的羽善女王,无所不能。而现在,一切都仿佛和那抛洒的残花一般,远离而去。

      这边昏迷了的黄真,已被抬回她所属的寝宫。在床上躺过了大半个时辰的她,嘴里一直念叨着:乌朵朵,乌朵朵。她在梦里看见了妙菱,白绫下可怖的脸,她被吓醒了过来。接着浑身发汗,嘴唇发白,面色如灰。她挣扎着起来要去找妙菱,但是被侍女木棉拦了下来。木棉心系主子,警醒说道:“五宫主,您忧心过虑,又发高烧,现在不便出门。妙菱美人她已经去了,我想她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您这么为她容颜消瘦,又哭又闹的。您节哀吧!”

      黄真听了,诧异地看着这个温和貌美的侍女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刚任了美人,又不想迁怒于他人,便问:“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告诉我结果会这样?你们都是知道的,对不对?,你们都知道,我是救不了妙菱的了?美人?我们何苦为美人?还不如自毁这要命的脸蛋算了。”黄真一时冲动,便想向墙上撞去。幸好,木棉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一股脑寻死的黄真。拉回的黄真哭哭啼啼,为失去了妙菱的陪伴而悲痛着。此时,过往经历的一幕幕又在她脑中回荡,她再次感受到了一种绝望的孤独。

      木棉淡淡地又说道:“美人,您别动怒,您初来乍到,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等您生活久了,您就什么都明白了,也就什么都三缄其口,淡然于此了。”

      黄真没想到木棉美丽的外表下却长着这么一颗冷血的心肠,不禁不寒而栗。想到往后的日子都要生活在这些人的身边,她的心更是刺拉拉的凉。这雅静优美的香闺,这神秘七彩的七彩宫,原来竟然是这么幅模样,黄真不由得紧缩身子,拥抱自己,祈求温暖。

      新的一场幻梦,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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