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兵戈》裴瑢

1、长安城乱

　　沙场的硝烟混杂着鲜血与腐尸的腥臭味四散弥漫，长安城昔日的繁华，早已成了许久之前再不能挽回的过往，就好似那破了口的守城墙，纵使过去再如何巍峨高耸不可亵渎，而今也不过是一片荒凉的萧条罢了。
　　说是抵御敌军，是全城百姓心中坚固的依靠，倒不如说是一个冰冷可怖的囚笼。燕军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
　　一阵仿佛要耗尽生命般的咳嗽声在这接近收尾的战场上有些突兀地响了起来。黑红错杂的血液从那人的嘴角边悄然滑下，滴落在模糊了颜色的地面上。苻坚目光空洞之时似乎已然望见了城墙上缓缓竖起的燕军幡旗，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这大约是要死了吧……
　　东方的地平线上初生的旭日光芒随着城内士兵们一次又一次的喊杀声渐渐地刺眼了起来，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也被朝阳一点一点地染成了绚烂的彩霞。不知道为什么，苻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他的凤皇儿为什么要反他呢？
　　是他对他不够好吗？苻坚自问不是的。他是那样的深爱着凤皇儿，又怎么舍得让他伤心难过呢？你看，就算是而今他要自己的命，苻坚也是笑着的。他实在是对那人恨不起来。
　　苻坚猛地咳出了一口血，强撑着自己将要模糊不清的意识。长安难保，已成定数，而今自己虽重伤在身，却还有军队可以突围出城。谶言一句“帝出五将久长得”不得已成了他最后一根稻草。
　　至少，见他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苻坚突然想起初见的那个时候，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里严重所布满的惊恐，不由得一阵心疼。想来凤皇儿在初见之时便是怕极了他的，自己当时竟会如此粗心。若是当时再待他好一些，再好一些……大概就不会走到而今这步田地了吧。
　　他也算得上是一世荣光了。自出生那一刻起，背上“草付臣又土王咸阳”的刺字注定了他生来便贵为天子。咸阳咸阳，遥想当年那叱咤风云的始皇帝便是在那里定都，一统天下的。王咸阳，就是在暗示着他也会有同样的命运吧。
　　可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对于别人来说，这定然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所以他的父皇高兴地依着刺字为他赐名为坚，所以他的兄长看他的目光之中总是有一些艳羡和不甘。可对于他来说，这大概便是一场命劫了。
　　坚，是尖锐，也是坚固。何者为坚？矛盾也。
　　为矛者，坚锐而利，可破人之城池，可取人之性命；为盾者，坚固而硬，可固人之山河，可防人之伤害。二者相合，对外征讨卫国，对内除奸邪护百姓，掌生杀大权而倾天下之人，莫过如此，即为帝王。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于心之考验亦越重。
　　苻坚其实一直以来做的都是不错的。他在位期间，夺得了不少城池，秦国之内也治理的井井有条。除了弑去残暴凶狠的兄长苻生之外，就没有什么其它能被人争论的过失了。
　　可帝王之权所带来的无边野心，从来没有人能够幸免。因而他在初见凤皇儿之时生掠夺之心，却并未考虑，怀中人，也有自己的感情。
　　一颗真心，未必换的回一片真情。
　　说到底他还是在恨自己啊……
　　城墙之下，战鼓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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