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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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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背挺直,诺亚。”莫林用手里没开封的刺剑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腰际,他实在看不下去对方决斗时候勾腰弯腰的姿势,那种扎低下盘把武器架在面前的样子实在是丑。
诺亚只好又挺了挺自己的后背,双脚一前一后,侧身站立,把剑尖垂在腿前。
“我现在换姿势还来得及吗?”
“你练剑才多少年。况且你也还算年轻,还能改。”莫林站在对方旁边,给他又示范了一遍动作。他垂下了剑尖,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问道,“不过你以前都是跟谁学的?”
“嗯?我爸爸。”诺亚自己练了几次起手式,感觉动作虽然还算顺畅但总是有些别扭,“我爸爸没正经学过剑。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起来,我妈妈当年在我们两个人练剑的时候总是躲开的。我还以为她呆惯了闺阁,不习惯……没想到是嫌我们两个人很丑吗?”
“柯洛哀公主早年间没少见决斗场面,想追求她的人能从你们家门口排到王都她的闺阁窗下。他们总是自说自话,莫名其妙就能比上一场剑,所以柯洛哀公主也是被迫着观战了好几次。”莫林又带着诺亚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帝国冠冕上的明珠’,这称号也不是白来的。”
诺亚颇为无奈地抿唇:“我以前就觉得我爸爸是世界上顶幸运的人,现在这么看来,他确实是。”
“我有幸见过令尊,在一场舞会上。单就容貌气质而言,令尊当年在王都一时也是风头无量。”他用剑尖把诺亚抬起来的胳膊又往上抬了抬,“善词令,性子温和,能得到柯洛哀公主的青睐也是无可非议。”
诺亚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他确实待我母亲非常好。”
莫林站到他对面,给他喂了几招,都是些防反动作。他见对方总是不由自主地双手持剑,便问道:“你习惯用双手剑?”
“手半剑。”
莫林忍不住用剑戳了戳对方的小腿:“可你的站姿,进攻方式跟你惯用的武器都串得一塌糊涂!如果你惯用手半剑的话,我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我记得雷尔夫早年是偏爱手半剑的,你可以找他去讨教一下。”
诺亚笑着退了几步,将刺剑挽了个剑花放在一边的桌上,也去取了口水喝。他们二人正身处莫林的府邸之中。成人多年,家境也足够殷实,莫林便也置办了自己的府邸,从老宅中搬了出来。餐厅被他们充作临时的练习室,长餐桌被搭到一旁,桌上摆好了盛着温水的水壶和杯子。椅背上还搭了两条毛巾,诺亚便拎起一条在脖颈上随便擦了擦。
莫林便也走了过去,反身倚在桌子上,也用毛巾擦拭了起来:“怎样,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雷尔夫吗?”
诺亚犹豫了一下:“这就不必了,好莫林,你是我的‘引路人’,也不必为我事无巨细地安排。”
莫林点了点头,伸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雷尔夫平常喜欢安静,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诺亚耸了耸肩,把毛巾放到了一边:“莫林。”对方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我的剑术能求助伊西多吗?”
“伊西多惯使单手剑的,跟我一样。雷尔夫现在惯使双手剑,他那日是为了跟你决斗才带了把刺剑过去,不过他不上战场还是不会背上他那把大剑的。塞西尔你也看到了,她惯用两手剑。她毕竟有着力量劣势,右手持细剑较多,所以需要左手剑回防。”莫林抱肩,将重心挪到了左腿上,右腿微弯。
诺亚颔首,垂下眼思考了片刻:“我觉得我还是去找雷尔夫试一下,不成我再想别的办法。”
莫林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时间也不早了,留我这吃个饭再走吧。”
艾尔伯特熟门熟路地翻进了小骑士的窗户,对方正坐在灯下思考着什么。一片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块阴影,盖住了漂亮的灰眼睛。洗好熨过的制服正叠放整齐地放在他枕头边上,能看到上面放了一枚亮闪闪的徽章,玫瑰十字形的徽章。
诺亚一晃神的功夫就看到对方稳稳坐在他对面了,此时正毫不客气地翻开了倒扣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诺亚打了他的手背一下,自己却笑了出来:
“你可把我吓得够呛。哪有什么早起晚睡的训练,时事政论和祷告啊?”
艾尔伯特眨了眨眼,动作未停喝了口水:“这个我也是听人说的,不怪我。”
诺亚轻哼了一声,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随口问道:“艾尔,你认识惯使手半剑的人吗?”
刺客愣了一下,说道:“我啊。”
诺亚猛地拍上了两人间的桌子,说道:“真的吗?”
刺客听着几个空茶杯跟桌子相撞震颤出声,对方身前的杯子甚至还溅了点水出来。他因为对方的动作反射性地攥了一下手中的杯子,腕下的袖剑都差点被他抽出来。他抬眼看了眼对方因为兴奋而被骤然点亮的脸,眼角瞥了一下旁侧的那盏灯,觉得似乎这盏灯失去了被点的必要。他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帮我规范规范动作吧。”诺亚长出了口气,揉上了自己的脸,“我今天被莫林嫌弃姿势难看了来着。”
艾尔伯特低头笑了出来,他又喝了一口水,说道:“好啊。但这几天不行了,我记得我当初在路上也跟你提过,回到王都还有个任务要跑?”他见对方点点头,才继续说下去,“我今天夜里就要上路了,快的话也得一周了。”
诺亚闻言长叹了口气:“那可真是不太凑巧了。不过也没办法,陛下为重。”
艾尔伯特拎着杯子想了片刻:“我记得雷尔夫当年是使手半剑的,你也可以去寻他。”他见对方垮下了眉眼,轻笑了几声,故作精怪地挤了挤眉眼,“你放心,雷尔夫是一个只要说原谅就绝对不会记仇的人。况且他的妻子当初跟你母亲也是攀得上关系的,你们也算是姻亲。你别小瞧这点稀薄的血脉关系,王都里什么都没有家谱上连的那根小小的线重要。”
刺客的唇角漾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这里为了那点关系争破头的大有人在,因为什么依仗都没有出头实在是太难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们在这个充满恶意的规则里挣扎,自然也希望拉更多的人下水,你如果打破了他们的游戏规则,他们便不在乎怀着最大的恶意去忖度你。”
艾尔伯特压低了声音,头稍微往前凑了一点,说道:“当心,诺亚。”
身着黑衣的刺客与沉降的夜幕融为一体,他安静地站立在街角的阴影里,神色淡漠地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蓦地回过头,腕下的袖剑随着转身递了出去。对方也颇为利落地架住,出声道:“是我。”
说着,来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头金发。等在原地的刺客便也摘下了兜帽:“艾尔伯特,你来了。”
对方一头淡金色的短发,生着一双淡蓝色的鹊眼,大约比艾尔伯特矮了一个头皮。面容中透出一股疲惫之色,眼下也是一片青黑。
“肖恩,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啊。”
肖恩闻言收起袖剑,合上眼揉了揉自己的脸:“能好才见了鬼,我这一周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艾尔伯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利索做完,回去睡觉。”
肖恩轻嗤一声看他:“你以为我不想?也不知道那群乡巴佬在折腾个什么劲,艾什城刚收拾干净,拉法尔又乱起来了。那块地可是林顿公爵的封地,他在想什么?”
“拉法尔压不住了?”
“压不住林顿公爵早跑到陛下跟前哭了。”
“手段不行?”
“何止不行。”肖恩倚在砖墙上,揉着自己的肩膀,“关了四五个还吊死了一个,屁用没有。”
“陛下这次想怎么办?”
“能压就压。你也知道陛下对这个一向都是一个态度,也是没办法。”
“说真的,堵不如疏。”
“你这话跟大主教说去,跟伊恩说去。”肖恩按着自己的鼻根,“这是向天父赤|裸裸地挑衅,他们能同意就见鬼了。”
艾尔伯特摊手做了个表示无奈的动作:“与其说是向天父的挑衅,我觉得说是向那群脑满肠肥的贵族的挑衅更贴切些。”
肖恩挑眉,垂头嗤笑一声:“说得有道理,谁不知道他们天天枕着的金山银山是怎么来的?不过都是一路货色,谁也别想往外摘。”
“他们倒是开心了,苦的还是我们。”艾尔伯特把兜帽戴在了头上,用下巴遥遥虚点了一下前面的街角,“大概还有多久?”
“快了。”话音未落两人蓦地安静了下来,肖恩也戴上了兜帽。二人贴进阴影之中,呼吸同时变得绵长起来。过了片刻,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架马车,踏踏的马蹄声在静默的背景下格外明显。
两个刺客在马车转过街角的时候蓦地动作了起来。肖恩敏捷地贴上马车,抓住了车后的把手。艾尔伯特则如一尾游鱼,利落地弹出腕下袖剑刺入了车夫的咽喉。他刺入的位置异常精准,车夫发出了几个模糊的气音就被他毫不费力地拨到了车下。
艾尔伯特随手甩了甩手上沾上的血,坐到了刚才车夫的位置上。一抖马缰,口中吆喝起来。肖恩往车内望了一眼,身着礼服的人仍旧在呼呼大睡,隔着车门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肖恩翻了个白眼,皱着眉颇为嫌弃地在鼻前扇了扇,过于灵敏的嗅觉在此刻也让人颇受折磨。
“驾。怎么了?”艾尔伯特偏头问了他一句。
“没事,呛鼻子。”肖恩把自己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外面,侧身踩着车厢的脚踏荡到了马车旁侧。他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卷好的布条递给了艾尔伯特,“接头地方我给你写在这个条子上了,我回去收拾残局了。”
“啊,谢谢。”艾尔伯特接过来,朝对方挥了挥手。
肖恩脚下发力,跃下马车,消失在了灯光外的阴影里。
艾尔伯特把布条塞进了自己腰间的包中,拨转马头拐上了另一条道路,向城门奔去,一路上高燃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出了内城街上甚至罕见路灯,他也似乎毫不受黑暗的影响,牢牢攥着手中马缰,不急不缓地驾着马车往城外奔去。
终于,他勒了马缰停在城门下,旁侧岗哨中的卫兵出来望了他一眼便拉起了城门。他静默地在一片让人牙酸的机关咯吱声中等待着,城门尚未全部拉起时他便一抖马缰奔了出去,城门下端堪堪垂在马车顶上。他出门后,城门复又落下。
卫兵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艾尔伯特也并未为对方轻易放行而心生讶异,他们从来都是凭着这一身黑衣在王城之中无往不利的。陛下从来都不介意他的猎鹰在给他清除些小麻烦的同时,拥有点无伤大雅的小便利,比如深夜出城,比如无视宵禁,比如清理死尸。
艾尔伯特在王城外的荒林里停了下来,他转身跳下了座椅,拉开了马车的车门。目标依旧睡死在车厢里,扑面而来的酒丑味呛得他一阵咳嗽。
他学着肖恩在面前使劲挥了挥,才劈手把对方从车厢里揪了出来。对方一身沉甸甸的肉在手里还挺压分量,他也懒得对对方客气,顺手把对方扔到了地上。见那人还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叹了口气,踢腿猛地朝对方的胸腹踢去,之后为了起到效果又补上了好几脚。
对方咳着伴着几声呕吐般的声音醒了过来,刺客蹲了下来,揪起了对方的头发便往一旁的石头上撞了上去。那人口齿含混地讨饶,撞了两下后尖叫了起来。
刺客才停下了动作,撒开了一直揪着对方头发的手。他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土,双肘抵在自己的大腿上,看向对方:“你那刚出王都的货物往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