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往事录》Helios

2、初遇江枫

　　【第二章】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枫的情景。是大学开学的那天。
　　行李本来不算重，但我搬着的行李到达五楼的时候还是让我有些烦躁起来。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出了一层细汗的我恨不能马上有一桶凉水从我脑袋上淋下来。
　　进入寝室之后，抬头就看见江枫躺在自己的床上悠闲地看着书。显然，他对于我的到来毫不在意，因为我从他的侧脸还是看到了迅速在书本上扫描的脸，以及那只拿着书本纹丝不动略微偏瘦的手。
　　不经意瞥过去，心里想，侧脸很好看嘛。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卧槽，要是这样的人也来学金融，那就太有欺骗性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但我尽力把声音弄得十分响亮，一边斜着眼睛往对对面瞟。卧槽，依旧纹丝不动。我撇撇嘴，发现他的书翻得很快。
　　我这结交新朋友的热情被这小子弄得荡然无存。床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在宿舍里闲得慌，想到处走走，但好像又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就当我转来转去的时候，“嘭”地一声，热水壶碎了。
　　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好像就是被我的脚不小心绊倒的。床上的人把书放下，头伸出来，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把我新买的热水壶打碎了，去买一个新的吧。”
　　“是你的热水壶啊，真是抱歉，在哪买的，我去给你买一个一样的回来。”我仰头看去，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眉目如画。
　　“超市里都有。”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床上传来声音，他已经躺回床上去了。
　　卧槽。我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哎，你叫什么名字？”卧槽，居然被他听见了，之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江枫。”
　　“哦哦，江枫，好名字。我叫张继。”
　　他好像轻微笑了一声，我正要问他你笑什么，一个稍微偏胖的人走进来对上面说，“江枫，今天下午四点半记得去领书。”
　　江枫的脸露出了一半，“嗯，好的。谢谢。”
　　“哎，你叫什么名字？”胖子视线放平了之后，好像现在才看见我。
　　“张继。你呢？”
　　“我叫吴昊天。大家都叫我胖子。”
　　卧槽，还真叫胖子。
　　胖子看了我一眼，说，“你应该不是我们专业的吧？”
　　“你们是什么专业的？”
　　“中文。”
　　难怪啊。“那他也是中文专业的？”我指着江枫问。
　　“对啊。”胖子笑了一笑，“我早就听说我们宿舍会来一个其他专业的人。我一猜就是你，还真是啊。”
　　这也能猜？卧槽。
　　“哎，那你是什么专业的？”
　　“金融。”
　　“好专业。我当初也想学金融来着，结果分数不够，调剂到了中文专业。”
　　我说呢，这小子身上也没有什么学中文的气质。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笑了一笑。忽然想起什么，我问他你的床铺在什么位置？
　　他顺手一指说，“就这。”
　　我的心里瞬间就有哦一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我的脸在不受控制地抽动，我努力装出一副春风般温暖和善的样子，说，“好巧啊，我睡你上铺。”
　　胖子呵呵一笑，说，“那你以后就是我上铺的兄弟了。”说完拍拍我的肩膀，“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啊。”
　　胖子虽然有点胖，但是走起路来很灵活，声音还在，人已经不见了。
　　我顺势坐在胖子的床上，半靠着墙壁，眼睛看着上面的江枫。还是那个姿势，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拿着书。
　　我问他：“你一直这么个姿势躺着，不累的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江枫动也没动，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反而是速度丝毫不减地在扫描着书本。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下。
　　江枫忽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胖子睡你下面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听就乐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卧槽，要是胖子睡在我的下面，我不阉了他我就不姓张！”
　　“你说什么？”江枫一愣，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哦哦，没什么，我出去买热水壶了。”
　　说完我就走了。刚才好险，不过江枫说的话也太能引人遐想了，还用的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这叫什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一边下楼，一边想着。忽然觉得脑后面一股凉意。不对呀，胖子都没有看出来，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不太喜欢胖子睡我下铺的？
　　这个问题其实由来已久。我从初中开始寄宿，就喜欢睡在上铺。而我的下铺，永远都是我们班比较胖的人。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还是鬼怪在我的身上施了魔咒，睡在我下铺的胖子永远不会老老实实地睡觉，一旦做梦就会翻身，他一翻身，我就睡不着了。
　　我还记得我读高二那年，一个姓宋的胖子睡在我的下面，老喜欢做梦，老喜欢翻身，弄得我觉得我高二那一年都没什么睡好。还好高三的时候换了一个比较老实一点的胖子，虽然好像也没老实到哪里去，但是相比宋胖子来说，已经好多了。我还记得宋胖子不睡我下铺的那个晚上，我把所有我能想起来的神仙鬼怪都谢了一遍，包括我家的祖宗。
　　现在我已经想不起送胖子叫什么名字了，说实话，我好像都不太记得胖子的名字，第一个睡在我下铺的人我叫胖子，后来为了区别，就有了赵胖子，李胖子，还有宋胖子……现在好了，又多了一个吴胖子。
　　这样想着，超市已经在眼前了。
　　看样子大多都是大一来的新生，购物车里全都是生活基本用品，还一手拿着一种款式做对比，看看用那种款式的比较好。
　　我也懒得逛，逮着个服务生就问热水壶在什么地方。根据指示找到热水壶之后，我一看，就傻眼了。
　　我忘记江枫的热水壶是什么颜色的了。
　　卧槽。
　　不管了，随便买一个，应该也没什么。他要是不要，我就揍他一顿。
　　话虽如此，我还是睁着眼睛在这一众多的热水壶面前挑了起来。先挑牌子，不能太贵的，太贵的我心疼，可是又不能太便宜。那就选中间的。然后看容量，估摸着和那个看起差不多的就行了。最后再看颜色。之前的都还顺利，就是卡在颜色里了。到底买什么演的好呢？
　　我就在颜色的问题上纠结了半天，不知不觉站在那里应该有二十多分钟了。一个阿姨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嘴里咕哝了一句，怎么现在的男孩子卖东西也这么讲究了，我都逛超市一圈了这小伙子怎么还站在热水壶面前……
　　卧槽。我买东西什么时候这么纠结过。我以前买东西，什么时候在这种问题上纠结半个小时！
　　这种情况以前没有出现，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一气之下我顺手拿了个热水壶就走了。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看了一眼热水壶，再看了一眼我，什么也没说，结账了。
　　有什么好看的！
　　我拎着热水壶就回到了宿舍。江枫还是那个姿势，躺在床上看书。我记得我来到的时候他应该只看到前面几十页的样子，那么厚的一本书，现在只剩下薄薄的几页纸了。
　　卧槽，不愧选的是中文专业。
　　我把热水壶放在地上，说：“热水壶我给你买回来了。”
　　江枫头伸出来看了一眼，迅速回到书本上，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个热水壶你自己用吧。”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老子专门跑到超市就是为了给你买这个热水壶，纠结了半天买回来了你还不用，你几个意思？！
　　“你好好看看，哪个男的用粉红色的热水壶。”江枫翻了一页书，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解释说，可能是听出了我的不爽。
　　这次换我一愣，看看热水壶，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收银员会那样看着我了。卧槽，我怎么拿了一个粉红的的热水壶！
　　忽然间就有了一种想撞墙的冲动。我他妈的居然就拿着这么个粉红的的热水壶走了大半个校园回到宿舍。卧槽，我的形象都毁在这上面了。
　　我看了一眼江枫，书还剩下两页。
　　“你在看什么书？”
　　“《堂吉诃德》。”
　　我想了一下，卧槽，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那里听过。“这热水壶你真的不要？”我又问了一遍。
　　“不要。”江枫停了一下，说，“这本书的名字你应该听过，语文书上提到过的。”
　　“我说呢，怎么这么耳熟。这书借我看看？”奇怪啊，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江枫把书合上，从床上下来，把书递给我，“别弄脏了。”
　　还挺小心眼。我说：“保证不会。”
　　我看着他往外走，问他：“你去哪？”
　　“领书。”

　　在那好久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江枫在看到我的名字之后会笑了。那天早上，酒醒过来，头疼得厉害。发现枕边就放着一张纸，上面抄着张继的一首诗，《夜泊枫桥》。字迹娟秀，真是字如其人。那个张继，和我的张继，一模一样。
　　我惊醒过来，看看时间，依旧是凌晨两点。我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脑袋里浮现出江枫爸爸接过骨灰盒的情景，天花板好像变得更黑了，黑得连一点空气都没有。
　　我起身到客厅，在饭桌上抄着那首诗：
　　《夜泊枫桥》
　　张继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也不知道写了多久，许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看着铺满了整个餐桌的《夜泊枫桥》，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了？”
　　我被许荷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震，好像是从梦中醒来，看着满桌的纸，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没事，就是睡不着，起来练练字。”我起身对许荷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没事就好。再去睡一会吧。”许荷轻轻地抱着我的手臂。
　　我把纸和笔收拾好，和许荷一起进了卧室。
　　只是再也睡不着，睁眼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