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蝶记》流萧

3、梦蝶

　　芷茵呆坐在树枝上，怔怔看着夜空中闪亮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唉！好生无聊。
　　她靠着树干闷闷的想，那人好多天都未出现了。先前他每晚都来，她大感烦恼，现在他再未出现，可她却又觉得心里头空空的。他们本来就不可能啊！自己就算站在他面前，他都未必能看得见，他们人鬼殊途能有什么未来？与其纠缠不清，不由早早斩断些不该有的念头，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
　　这些道理芷茵反反复复的说给自己听，可是理智总管不住自己的心。
　　芷茵从树枝上飞身下地，罢了，去看他这最后一眼也好，以后再也不见了，了却念想。
　　芷茵想起之前的猜测，忽地飘起往围墙外隐水巷方向飞去。
　　巷子幽静，只偶尔远方传来几声狗吠，芷茵往前方飘然而去，夜风吹起她的衣袖，她边往前飞边抚了抚衣袖，这身粉白衣裙还是那年离世时穿地那身呢。
　　她分了神，却不想拐角处冲出来个人，芷茵来不及反应迎面撞了过去，与其说撞倒不如说是穿了过来，芷茵停在半空回头看去，原来是个醉汉，于是继续往前行进。
　　这醉汉走得踉踉跄跄，醉眼惺忪，突然觉得一阵阴凉，抱着双臂咒骂了几句，就瘫倒不省人事了。
　　芷茵小心的在隐水巷穿行，在每一家窗户边查找，看了好几家，都不是要找的他。芷茵继续往前，正欲进左边那家，眼角余光瞥见右边那户窗子有隐隐光亮，想了想便先往右边而去。
　　她穿过墙壁谨慎地往屋内走去，到了里屋，素色的床帐下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不是那人又是谁。
　　芷茵做了几百年的女鬼，这一刻竟有些慌乱起来，双颊隐隐泛红不敢上前。
　　我是个女鬼，他看不见我，我看一眼马上就走，芷茵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着，好半晌才鼓足勇气迈步。
　　到了床前，她羞涩的看着他如玉面孔，却发现他皱紧眉头，脸颊泛红，神情痛苦。芷茵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明知道自己是碰不到他的，她却仍旧伸出手去摸他额头。
　　可是，她忽然双目圆瞠猛地缩回手，方才竟然让她碰到了！
　　这，这是什么回事？她再次探向他额头，是滚烫的，她真的触碰到了。思索了片刻，忽然明了，不由担忧地看向眼前的人，他是生了病身体极度发虚了，以致阳气弱而阴气盛，否则自己怎能碰到他。
　　王煦觉得自己躺在一团烈火里，滚烫的火焰烧得他头疼欲裂，四肢无力，忽然，一阵凉风袭来，火焰势头减弱，周身痛苦减轻，不禁轻声呻吟。
　　却听得耳旁有道熟悉的声音在说话：“你怎么了？”
　　王煦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浆糊似的脑袋却想不起什么来，他又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这可怎么办！”
　　轻柔的话语中带着焦急，这声音……是了，是一直想等的人！他用尽全力慢慢睁开双眼。
　　微黄的灯光下，一位二八少女正站在床前，鹅蛋脸上一双妙目布满忧虑，黛山眉眉头蹙起。虽是背着光看不真切，但王煦能感觉到她正在担忧自己。
　　芷茵见到王煦醒来满脸惊讶，转身欲走。
　　王煦也不知哪来的劲，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别走！”
　　芷茵听着他如同伐木的声音，站住了脚。
　　王煦望着她如墨长发，右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子，浑噩的脑子里只知道眼前女子是自己等了多日的人，喘息着说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不要走！”
　　“你……你看得见我！”芷茵背对着他很是震惊，“看来你真是病得不轻了。”她自语道，这才转过身来，见他双目涣散，显然意识不甚清明，便轻声安抚道：“你病了，先放开手，我去想办法让人来给你治病。”
　　“不！”
　　芷茵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可王煦手如铁钳，紧紧抓住袖子不放。芷茵很着急：“你病得很重，你快放开呀！”
　　王煦自然不会听从，芷茵无法，只得站在他近旁，想了想问道：“还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谁？”
　　“王煦，我，我叫王煦。”王煦眼神慌乱，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那夜你走后，每天都去我都去了园子里，可是，可是姑娘却再无出现，你可知我，我……”
　　芷茵一怔，眼眶便有些发红，缓缓道：“你待怎地？”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姑娘，我就是好想见你，想着说不定还能再等到你。可是……可是……”说罢又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芷茵急忙向前几步道：“你病重不能伤神，别再说了。”
　　床上的王煦头疼欲裂，再也无力分辨，陷入了昏迷之中。芷茵望向窗外，已是鱼肚泛白，不能再拖下去了，要赶快请郎中来。芷茵咬咬牙用力往外拽袖子，可是仍旧无法甩开他的手，她只得右手一扬，割开了那一片衣角，飘然而去。
　　天光亮起的时候，玉兰从床上睡醒，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起身打开房门到外头端水洗漱。
　　这大清早，虽是盛夏，外头仍有些凉意，她快步往厨房方向走去，按照往常一般给家人做早饭，可是突然感觉有一阵风从面前吹来，她控制不住的身体抖动，片刻后她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拍拍自己的手臂，璀然一笑，往大门走去。
　　陈潮生不是个偷懒的人，今日却睡迟了，醒来已是辰时过五刻，赶紧起身，边向外走边咕哝着：“玉兰怎么也不叫我。”
　　院子里安安静静，陈潮生有些诧异，扬声喊道：“玉兰，玉兰呐！”
　　无人应答。
　　陈潮生去厨房，发现灶上别说有饭，就是火也没生。他不禁感到奇怪，这玉兰是跑哪里去了？
　　他带着疑惑从厨房出来，却见玉兰正拎着东西从大门外走进来。
　　“玉兰，大清早的上哪去了？”
　　玉兰看到他便是一愣，旋即答道：“我，我去外面有点事。”
　　陈潮生将她手中几袋东西拿过来，道：“这是什么？”闻到一股草药味，疑惑着说：“妹妹，你病了？”
　　玉兰脸僵了一瞬，很快便笑道：“哥哥，不是我，是别人，我现在煎药去。”从他手中拿过药便往厨房去。
　　“诶！”陈潮生跟在她身后，“谁病了要你给他煎药，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隔壁王老弟？”
　　玉兰脚步顿住了，点点头道：“正是他。”说罢便走进厨房到柜子里翻找，拿到药罐，将药材放了进去。
　　陈潮生看她一通忙活极为认真，睬也不睬自己一眼，便调侃道：“我就知道只有王老弟才能劳动你，哎呀王老弟呀，我这妹子还未过门便向着你了，你这一生病，妹子连饭也不管了，果然女生外向外向呐！”
　　玉兰拿着蒲扇扇着火，低头一笑，“哥哥对不住了，今日也是事出有因，待我将这药熬好送过去，便来给你做饭。”
　　“罢罢，我还是自己动手罢，等你送药过去再回来，你这老兄呀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陈潮生哈哈大笑，自个上灶台忙活去了。他挥舞着锅铲向玉兰这边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王老弟病了？”
　　玉兰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迟疑道：“我，我就是……”
　　陈潮生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料到她定是害臊了，笑道：“得了，我知道了，想来是我那日说的让你自己送东西过去，你真自己去了，这回你送什么去？”
　　玉兰听罢垂下眼眸，慢慢说着：“哥哥既知道，就不要再笑话妹妹了。”
　　“哈哈。”陈潮生对王煦颇为欣赏，对唯一的妹妹也是疼爱有佳，在知道妹妹玉兰对王煦心存爱慕时，也想撮合他俩，只他是个大老爷们不好行那媒婆之事，想着过段时间便找媒婆向王煦提亲去。现在他二人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更好，他家不是高门大户，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只要妹子开心，他这个哥哥也不打算多管，只不过照这样子，看来要尽快找冰人了。
　　陈潮生这边吃饭，玉兰那边药罐上已渐渐冒了热气。他见自个儿妹子神情专注，便也不多说了，自己收拾好厨房，忙自家事去了。
　　过了一阵，玉兰这边的药也熬好了，便倒在碗里小心翼翼的端了过去。
　　到了王煦房中，他还在沉沉睡着。玉兰将药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轻轻拍打他的手臂：“王煦，醒醒，快醒醒，吃药了。”
　　王煦昏昏沉沉间仿佛听到有女子声，他混沌的脑子里有一个浅浅的影子，她曾来过，莫不是她！王煦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努力睁眼，无奈眼皮似有千金重，只能打开浅浅一条缝隙。
　　玉兰见他眼睛微张，眼珠转动，心中一喜，知道他醒转，急忙将药端了过来，用调羹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往王煦嘴巴送去：“王公子，吃药了。”
　　王煦下意识张嘴，苦涩的中药便顺口而入。
　　玉兰一勺接一勺，一碗药很快便喂完了，她开心笑道：“真乖。”将空碗放回桌上，转身走回王煦身前，弯腰替他盖好被子，自顾自道：“郎中说了，你这是风寒，吃了药好好休息，发发汗就能好了。”
　　王煦只觉眼前有个女子身影，那浅浅的话语带着关切，暖人心窝。待她替自己拢紧被子时，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喃喃道：“别走！”他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走了。
　　玉兰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轻声道：“王公子，我不会走的，你病了，我还得照顾你呢，放心吧！快睡一觉，病就好了。”
　　那声音温柔如水，也不知是她的话安慰了自己还是药效的缘故，王煦松开手渐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