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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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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墨蓝的夜空布满了熠熠星光,乳白色的月光照着庆园,园内亭台楼阁,回廊水榭在月光下隐隐显现,就着波光粼粼的池水,比起白日多了几分梦幻。
王煦站在亭子里,耳旁是潺潺的水流声,凉爽的晚风带不走他的烦绪,他微微皱着眉头,想起旧事不由叹了口气——
“唉……”
这叹息声在夜空下显得格外惆怅。
亭子对面的草丛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一个幽幽的女声隔着池水传了过来:
“你在烦恼什么?”
这突然的轻柔的问话让王煦一怔。
庆园原本是前朝一个达官贵人修建的,那贵人最好结交各地才子,本欲建成之后作饮酒宴会之地,没想到刚建成这贵人便被抄了家灭了族,这园子被传为不祥之地,无人敢收,便成了无主之物,倒是后来平民百姓见这园子布局巧夺天工,景色又极为秀美,经常进来耍玩。
王煦住处与这庆园相隔不远,夏夜烦闷便信步来到这园子里,一为纳凉消暑,再一个也是想借这园子的夜景排忧解闷。
只是这夜晚又怎会有女子在这?他有些无措。
那女子见他不说话,轻声道:“公子莫笑我,我心中亦有烦心事,所以听到公子叹息,便忍不住询问。”
王煦见她开口,也不管那女子看得见与否,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拱手施礼,这才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现下夜了,姑娘……姑娘怎地在此?”王煦努力朝对面方向看过去,幽幽暗暗看不真切,只看到树影婆娑,也不知这女子躲在哪一处说话。
“我只是……”女子声音停了一瞬,接着道:“这庆园一直听说风景绝美,白日园子游人多不方便,今日月光甚好,便偷跑出来了。还望公子莫笑。”
原来也是赏景来了。
也许是看不到对方,便少了男女大防,王煦倒没有初时那么拘谨,他道:“姑娘一人来此,到底不太安全,毕竟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家人担心。”
话毕,对面好半晌没有声音传来,王煦松了口气,还倒是女子离开了,却又听得声音:“我家住得近,待会我便回去。倒是你,独自在此处唉声叹气作甚,可是有无法解决的烦心事么?”
不说便罢,说到这儿王煦不由又是一声叹息。许是这大半年间都是独自一人,此刻这样的宁静夜晚,这样的轻声细语让王煦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他微微垂下脑袋,说着:“半年前家中突逢大变,父母双双故去,在下不知……不知前路如何走,只觉得一片茫茫。”
原来这王煦本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未料家中生意出了问题,父母二人怕耽误他科举从未在他面前透露半分,以至于去年父亲因病故去,家中生意骤然坍塌让他措手不及,而母亲也因此旧疾复发撒手而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怎想到窗外已是地动山摇。
这半年来,他从一个奴仆服侍的公子哥变成独自一人过活的孤儿,尝尽了世态炎凉。为偿还生意欠下的债务,不得不将宅子变卖。在安葬好父母之后在城西隐水巷中买下一座民宅自此安住下来。
如今暂时虽不用为生计发愁,但座山吃空却不是法子,而明年又是科举之年,他实在不知自己是该重振家业还是该一心读书考科举……
王煦心中想着旧事,那边女子听得他如此说话,声音更是温柔了几分:“原来如此,恕我冒昧说句,父母高堂终究是要比你先去的,难道你便因为父母亡故便觉前路茫茫不知该如何自处了么?”
王煦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一心只读圣贤书,想着明年科举,从来不过问杂事。可家中生意突然垮了,父亲母亲双双离我而去,我竟不知该重振家业还是该考科举了。”
“那么,你可问过自己的心?”
王煦一愣,“我的心?”
“你的心中到底是想重振家业还是更愿意科举?”
王煦语噎,他向前一步,道:“我……我自然是都想的。”
“呵呵……”女子轻笑声传来:“鱼与熊掌毕竟不可兼得,你问问自己。”说完语调一转,带着几分调皮:“让我猜猜,你说想从商贾,我看呀未必是心中真正所想,只是觉得令尊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了,而你作为人子却不能替他重振家业,让你觉得有愧于父亲吧?至于考科举,都说寒窗苦读,若是没有那份心想坚持下来却不容易。听你讲来,先前家中定是富户,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若是没有读书那份心的,能生出多少旁门左道来,更别说如你这般遭遇,还在为是否考科举而摇摆不定了,因此我想这个才是你真心想要做的。”
王煦细细听完这一通话,反复咀嚼,便是心头一震:“姑娘……”
“怎么?我说得不对?”
王煦又向前几步,扶着阑干,声音不觉中也放低了几分:“不,姑娘竟是全说对了,我竟是当局者迷了。”
“既如此,你便放下杂念,好好拿起你的圣贤书才是,若是明年秋闱落了榜,可要得不偿失了。”
王煦微笑着点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郑重道:“在下定会好好温书,不负姑娘劝解之心。”
又是一阵轻灵的笑声传来,那女子道:“夜深露重,还不回么?”
话音刚落,王煦忙接道:“姑娘,姑娘要回了么?也是,夜深了,姑娘该回去了。”
“是啊,我该走了。”
王煦问道:“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半晌没有得到回复,王煦以为她怪罪自己鲁莽,急急道:“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在下失礼了。”
“没事,我不怪你。名字……名字若是有缘自会知晓。我该走了,你转过身去。”女子轻声道。
王煦听得一清二楚,他连忙转身,口中却不忘追问:“姑娘还会再来吗?”
声后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再无别的声响。
候了一阵,他试探地唤着:“姑娘?姑娘?”
再无回音。
王煦这才转回身,他望着方才声音传来的地方痴痴的发起怔来,心中笼上一层淡淡的失落。良久,连虫鸣声都歇了,他这才离去。
等他离开后,那树影阴暗处,却传来女子的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