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只猫做只狗不做情人》阿四阿苏

10、第十章

　　一连几天，陈至珏惴着一颗心，每每有陌生电话进来总能把她惊得一咋。直到放假前一天，她高度紧张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并不是她对周长朝那句话有多么在意，而是觉得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你明知它的存在，却掌握不了它的动向和时机，让人有一种抓不住的烦躁感。
　　晚上她请部门的同事吃饭，感谢他们把岗位坚守到最后一天。去的餐厅很火爆，没有包房他们只好坐大厅，一年又过去了，有收获也有遗憾，不过大家最大的感想就是暂时解脱了，没有压力没有后顾之忧，吃喝都尽兴。陈至珏被闹着喝了不少酒，结账的时候正晕着，服务生说他们这一桌周先生已经付了款她还有些懵。
　　“周先生？”
　　“是的陈小姐，这是他留给您的纸条。”服务生递过来一张折好的便笺。
　　“新年快乐。”这是卡纸上留的几个潇洒飘逸的字，没有署名，不过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陈至珏愣了愣神，开始头疼，这算怎么回事，凭白无故让人受他恩惠？可是这种不明不白的人情欠着实在难受。

　　春假很无聊，每天除了要忍受毫无征兆毫无时间点的炮仗轰炸，还有应付一大帮亲戚的各种无休止的盘问和热情的关怀。
　　比如某阿姨。
　　“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又瘦了一点，最近工作很辛苦？”
　　“没有啊，我冬天胃口一向好，我还以为自己胖了呢。”
　　“早跟你妈说了，在外面既受累又受气，干脆回来得了，找个机关单位，何必吃这个苦。”
　　“年纪轻轻不能不思进取，这不是您教育我们的吗。”
　　“我说的是男孩子，女孩子事业心这么强那是给自己找罪受。”阿姨抓了她的手臂又捏又摸，“还是瘦得可怜，有些肉比较好，以后生养……”
　　“阿姨您喝茶。”
　　“脸皮子这么薄，这个有什么好害羞的。对了，你跟小张处得怎么样了？上周跟他母亲打牌，那么爱挑毛病的老太婆，愣是对你赞不绝口。我看呀，找个时间双方父母约在一起见个面吧。”
　　陈至珏小心翼翼：“……哪个小张？”
　　阿姨瞅她一眼，淡定地抿了一口茶，“哦，小张你不满意的话你李阿姨亲戚家有个儿子，海归，学工科出身，刚回国不久，我见过一面，长得一表人才，关键人还低调不张扬，家里又是做实业的，正合适，我跟你李阿姨说一声，趁着假期，让你们碰个面。”
　　“阿姨我……”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约好了我通知你。”

　　好不容易消停了，陈至珏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里，一整天下来脸都快笑成了弥陀佛。电视上的节目乏味可陈，几乎每转一个台便是春节联欢晚会，年年复年年，内容亘古不变，几乎没什么看点，老半天才等来了一个有技术含量的，看着场上的那些表演者，她既提心吊胆怕他们会出错，一边又一心一意等着他们出差错，直到他们完美落幕，脸上的表情又是侥幸又是失落，真是矛盾又阴暗。
　　母亲在旁边削着水果，忍不住瞪她：“你这是什么心态，越大越扭曲了，小时候看着那么乖巧可爱。”
　　“您现在才怀疑抱错孩儿了？不迟了点。”陈至珏无聊之极，一边咬着手指头一边又轮着换台。
　　“养不熟的白眼狼，浑身是刺儿，这别扭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她妈妈递过去削好的苹果，顺便拧了一把她的腰。
　　真痛，陈至珏吸着气边躲边回嘴：“随了您呗。”
　　至珏妈气得又想掐她，惊得她跳起来，恰好手机响了，为了躲避她妈的连环掐，赶紧扬起手机打出休战的手势，结果还没看清是谁的来电顺手就接通了。
　　“陈至珏，我是周长朝。”
　　陈至珏的反应很奇怪，像突然被人捏住了七寸，一口气提上来忘了吐出去，静默两秒呛了气开始剧烈咳嗽。
　　至珏妈看过去，惊疑之外目光如注，连至珏爸听到动静都从书房走了出来。陈至珏顾不得咳嗽，赶紧躲出了阳台，就在这时，‘吱’地一串长响，紧接着‘噗噗’几声，好几朵烟花炸开，爆点刚好在她这一层的高度，近在眼前，火树银花，璀璨炫目。
　　陈至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惊得一声尖叫，虽然声音不大，而且反应迅速及时捂住了嘴，但周长朝还是听见了，愣了愣笑出声，估计笑得直发抖，好听的腔鸣声透过线波传过来，悦耳又磁性，也让人窘得无地自容。
　　“陈至珏，我有那么可怕吗？”伴着烟花持续爆开的声响，他的声音时大时小，但足以听清楚。
　　陈至珏又一窒，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似乎戳中了她的软肋，愣怔片刻不免自我鄙视——我怕他做什么！
　　“我才没怕你呢。”
　　“那你刚刚是什么反应，接到我的电话很惊喜？”
　　“意外。”
　　周长朝在电话那头又低低地笑。
　　陈至珏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又不好僵着不说话，于是她说：“师兄，谢谢你请我们吃饭，那天没机会当面道谢。”
　　没想到他说：“单身女士晚上最好不要喝那么多酒，不安全，哪怕在男同事前面。”
　　“你那天晚上还在？”陈至珏不吃惊都不行，他们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为大家都喝了不少，男同事不放心，叫来出租车把她们几个女生护送回家。
　　“本来相当护花使者的，结果被人抢了先。”他似乎又笑了。
　　陈至珏无话可说。‘叮’一声她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周长朝应该点着了烟，紧接着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有风略过听筒，声波渐渐混沌，他可能到了室外。
　　“陈至珏，你有没有看到月亮？”
　　“嗯？”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
　　陈至珏倚着阳台栏杆往外望，入眼灯光烂漫，火光十色，视野再远一些天空广袤开阔，却也黑峻峻光秃秃，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除夕这天怎么会有月亮？
　　“现在没月亮的吧。”
　　“哦，那我这边可能跟你那边的时空不一样。”
　　陈至珏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人明显是耍着她玩儿，大晚上的他可真有闲情逸致。
　　“师兄，没什么事我……”
　　“嘘……”
　　两端都突然静了下来。两秒后，连发的爆破声猛地传了过来，是烟花升空炸开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耳朵渐渐发麻，甚至出现了幻听，周长朝的声音回笼，轻轻浅浅，不轻不重：“陈至珏，新年快乐。”

　　陈至珏在阳台站了一会儿，神色平静地回到客厅。
　　母亲红外线似的眼神紧跟着瞟过来，“这么久？三更半夜的谁呀？这么有心。”
　　“……推销保险的。”
　　“哟，真敬业，除夕了都还在加班。”
　　“可不呢。”
　　“陈至珏你就当我好糊弄吧。”
　　陈至珏已经没了看电视的兴致，可是又必须留在客厅陪着母亲守岁，好不容易熬到了零点，手机叮叮咚咚开始不断涌进贺年信息，她耐着性子一条一条编辑好然后发出去，总算功德圆满了，只听见母亲说：“又长一岁了，别总得过且过，人生大事该抓紧了。”
　　“妈新年快乐。”
　　“说正经的，谁跟你嬉皮笑脸。”
　　“哦。”
　　“你梅姨介绍的那个人你还要不要见？”
　　“……见呗。”

　　陈至珏要求把相亲地点约在一家港式茶餐厅，按她的意思，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坐一起纯聊天着实难熬，约在餐厅，点上一堆食物，嘴里没空便可以少说话，多么得体的理由，既不会显得无礼又不会枯坐着太尴尬。
　　她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钟，进去前从反光玻璃门看到上面的倒影婀娜多姿，裙子太修身，鞋跟又高，她必须要小心谨慎计量着步伐，美丽也要付出代价的。无奈的是，她以前到底有多少次临阵脱逃的不良记录呢，害得老人家这么信不过她，亲自送行装上门不打紧，还盯着她换上又压着她出门，结果自然是没机会偷梁换柱了。
　　前台小姐服务迅速又周到，只稍报出姓氏便将她迎去了包厢，直言沈先生已等候多时。
　　沈先生便是她这次的相亲对象，她来之前已经见过了他的照片，确实算得上一表人才，照说这样的男人行情应该十分抢手才对，想不明白怎么也会沦落到相亲这条路。原以为自己到得足够早了，出乎意料此人比她更早，从这一行为看来倒是颇具绅士风度且也诚意十足。她暗暗称赞，忍不住在心里为他加分，没想到就这样遇上了熟人。
　　“沈先生，客人已经到了。”
　　包厢门打开，里面有人站了起来，不是一个，是两个。
　　无法形容这么多年再次见到王首时的心情，不用看也能知道，她的表情肯定很呆愣。王首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随性站起来的姿态在看见她之后渐渐变得僵硬，脸色清冷，很快别开眼，看向别处。
　　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没有演员修为确实欠妥，陈至珏提醒自己，笑一笑吧，也许歪了一下嘴角，也许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沈启全已经觉察出了端倪，“两位……认识？”
　　“阿全，改天我们再约。”王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捞起椅背上的外套，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嗨……”包厢门开了很快又关了，沈启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斟酌着字眼，“这个……估计是有急事……吧。咳，陈小姐请坐，希望你不要介意，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会到这么早。”他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试着解释，“刚刚那位是我大学同学，最近这几年他的行踪经常飘忽不定，难得知道他在本市，所以临时起意约出来谈了一点事情。”
　　“该我道歉的，是我唐突了，但凡淑女，与人有约应该晚到十五分钟才对。”陈至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林冬宜说的没错，有时候真的不能忽略小概率事件的发生。一语成真，她就是那头大象，别说炮弹，流弹都能被她撞上。
　　“等待美女是我们的职责与荣幸，守时诚然可贵，像陈小姐这样善解人意不做作去吊人胃口的更是凤毛麟角了，怎么会唐突呢。”
　　工科男居然也会用凤毛麟角这个词，真是难得。陈至珏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自己，竟然还有心情关注这些，不过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呕血，哪有人相亲前一刻都还争分夺秒顾着洽公的，这样的人活该打光棍。
　　她拒绝承认自己这是在迁怒。
　　亲自然是没法继续相了，两人都在极力回避前一刻的意外，陈至珏真心感激沈启全不是当面八卦的那种人，要不然问一句‘你俩什么关系’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都是成年男女，即使心里再怎样翻滚闹腾猜疑揣测，表面上都要做到风平浪静。场面话自是少不了，无非是客套寒暄，互相问候一下各自的长辈，聊一聊天气，话题告一段落后也基本要散场了。
　　“陈小姐方便交换个联系方式吗？”沈启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自然，眼神清明，倒让人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她报了私人号码，他递过来他的名片。
　　出了门才发现，沈启全的名片背面有一串新添的数字，他什么时候写的？她一点都没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