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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旧梦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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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坐风廊。
荷风馥郁。随着碧叶翻卷,一直翻到我裙上,撩起香囊垂丝缕缕。
“她像个杯子她像个杯子她像个杯子……”一层层荷叶,将远处池中静香阁里的人语翻到我面前。
“她有不死之身。把崔善影的魂魄装在她身上,长久为先生所用,岂不绝妙?绝妙?绝妙?绝妙?”
“她性孤绝,并不好摆布。”
“先生身边萼绿华,对先生衷情。取萼绿华生魂做悬魂引,置她颈中,必听左右,绝无违抗。”
荷风连绵不绝。
“先生或对她有情。但殊色易寻,珍奇难遇。先生深思。”
青碧莲蓬隐藏在连天碧叶里,被风摇动,碰撞着花枝叶杆,发出微微的怦怦声。如心跳。如小小的擂鼓。
怦怦,怦怦,池沼中莲蓬无数,四面都是心跳声。擂鼓声。
我如木枯坐。
他微笑着沿曲径走来,日头下穿过连天碧叶。
我看着他走近。
丫鬟在风廊那头迎着他:“先生,可要唤茶?”
他微微挥了挥手。
他想必是为难的。
在爱我和利用我之间矛盾着。
我站起来。
坐得太久,站起来微微有点摇晃。又或许是因为荷风突然大了,发髻上的丝穂都拂到脸上。
我微笑看着他。
他向我走来,好像就要开口对我说话。
但是我身后的荷花荷叶在风里哗啦啦响,摇曳着,疯狂的长大长高,长成一座碧森森滔天城郭……
有人猛摇我的肩:“阿练!阿练!”
我一睁眼,醒了。
庭下月光如水,树影清寒。
轩辕弥明坐在身畔,一手揽着我的肩,轻轻摇了摇:“你做梦了?”
我回了神,想起是和轩辕远来至此,人家庭庑下以氈席地,借宿一宵。
“你梦见什么了?”轩辕轻柔的问我。他须发皆黄,蓬张如草。
我向他转过脸去:“轩辕……”
却不是轩辕,眼前华羽巨鸟冲我嘎然大叫,巨喙里厉齿雪白尖密,猛的啄向我的脸。
我悚然一缩,醒了。舌干口苦,全身僵硬,转动不得。
才是真的醒了。
要躺一刻才能动弹。
起来喝口凉茶。
阶下月白,如梨花铺地。
“他想必是为难的。在爱我和利用我之间矛盾着。”在梦里我竟然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洪贤安一点儿也不为难。他觉得爱我,和利用我,二者共存,全然不矛盾。在洪贤安的头脑里,只有可利用的人或物才值得爱。他衷心深爱最具利用价值的人和事。
我笑起来。我也觉得不矛盾。因为后来他即没爱着,也没利用着。
轩辕弥明。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一幅策杖曳履,不修边幅的糙夫样子,到处捉鬼。捉鬼匹夫名声在外,其实文采斐然。最喜夜访读书人品诗论文,没吓死的秀才都惭愧得要寻死。有了佳作还爱写在人家墙上,谁都拦不住。
又想起橒七七手上绢帕,绣着孔雀纹样。
梦里惊醒我的,正是一只蓝莹莹斑斓闪烁的巨大孔雀。
风氏源于远古凤鸟氏。后代避皇家讳,改称风氏。并易图腾为孔雀。
橒说风氏门楣荣重。当年橒家拥旄三洲,两家门当户对,看来皆是武将荫封。
孔雀,鸟中将军。华美超群,擅妒好斗。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乌桕山在风氏的地界上,玄衣在那里失手毁掉了一颗卵,遭遇凶悍的伯劳鸟报复……伯劳守护的,是风家图腾!是孔雀卵?!
风氏嫁入橒家后,发现毁掉族鸟卵的仇人玄衣竟已在夫君心里先入为主!难怪风氏嗔根深种,橒家三界难安!
孔雀卵。风七七。洪逢洪贤安。
风七七究竟因何而来?我一时也琢磨不出来。
望着窗外莹白月光出神,忽然觉得沙沙有声。定睛一看,满地莹白,竟是密密石蚕,交叠蠕动,状极可惧。我猛然受惊,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
我无魂魄在身,向来并不惧怕石蚕,没想到玄衣生魂在我身上久了,见到石蚕恐惧感油然而生。
我僵立不敢动弹。也不知站了多久。
忽然门响,窸窣一阵,一位师兄出来洒扫庭院。神态安详宁静。
满地石蚕竟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