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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1980年4月1日清晨六点三十六分,纪思川小朋友顺利降生在伟大的帝都,属猴。体重六斤六两。
      六六大顺,所以他小名叫“顺子”。
      一个非常接地气的小名。很土,很乡村。

      纪思川也是后来听别人说。他出生后,护士把他从产房抱出来,爸爸纪北平压根就没正眼瞧他一眼,而是问:“我媳妇呢?”
      “还在里面,这是您儿子,您看一眼!”护士热情地把纪思川举到北平面前。

      结果,老爸嫌弃地撇了他一眼,然后就冲进产房找媳妇去了……当然,他没冲进去,被几个护士轰了出来。
      “这里是产房不能进!”
      “我要找我媳妇!”爸爸还挺理直气壮。
      护士说:“着什么急!一会儿就出来了!先抱着你儿子。”

      直到此时,爸爸才不情不愿的抱过纪思川。人家爸爸看见自己孩子那一刻,都是激动落泪啊或者温柔地喊着“宝贝宝贝”。结果他爸爸说的却是:“好小子,让你妈妈疼了一天才把你丫生出来,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其实呢,爸爸不喜欢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据说妈妈怀孕时肚子很大,那时还没有B超这么个流/氓东西,所以大家都说妈妈怀的是双胞胎。他爸也有点缺心眼,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凡事不过脑子。兴冲冲地开始为臆想中的双胞胎买衣服,买鞋子,甚至还买了两张婴儿床……傻不傻?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断定媳妇一定怀的是龙凤胎!买了好多小裙子,小娃娃,小发卡。所以,当听说媳妇就生了一个男孩时,他爸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很长一段时间都抱着纪思川审问:“说!你丫把你妹妹弄哪儿去了?!”
      苍天啊,我纪思川哪有那么大本事!这种事怎么能怪在我头上,要怪也是怪您老自己呀!如果当初再努力一点,说不定真能有个女儿了。如今,你就,凑合点吧。我也没想到投胎就投到您这里。
      这辈子,咱是父子,您退一步,我让一步。海阔天空,请多关照。

      相对于父亲的嫌弃,妈妈王阿娇还是很爱他的。总是抱着他温柔地喊:“思川,思川。”妈妈的“小营养水”也很好喝呢!不过爸爸总跟他抢。妈妈不同意,他就撒娇。哎呦喂,那个不要脸!而且,爸爸还总缠着妈妈说要再生一个女孩,妈妈说:“这是违反政策的,不能生。”然后爸爸就会难过地坐在一旁半天不说话。直到妈妈抱着他哄他,说什么“北平最好了”“我最爱北平”之类的话,他的情绪才会稍稍缓和一些。
      幼稚!

      纪思川两岁的时候,真的有了一个妹妹。不过,不姓“纪”,姓“廖”,叫“廖欣欣”。是隔壁楼廖春生叔叔和容慧阿姨的女儿。那时,妈妈总是抱着他去看欣欣。那时候啊,欣欣还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被褥里,像个玉雕的小娃娃。思川很喜欢妹妹,本来挺闹腾的一个熊孩子,结果每次看到妹妹,就会忽然变深沉。然后,趁大人不注意时,偷偷摸妹妹白润润的脸,然后呵呵呵的傻笑。

      有一次他回到家了,还在呵呵傻笑。妈妈很疑惑,就担忧地问爸爸,“咱家思川不会智商有问题吧?你看,他总是傻乎乎地笑。哎呀,哈喇子又流出来了。”
      爸爸搂着妈妈,忽然好高兴的样子,“是吗,是傻子吗?用不用去开个证明?”
      “开它做什么?”妈妈问。
      爸爸兴奋地解释:“国家又出新政策了,如果第一个孩子有身体残疾,国家允许生二胎。”

      ……爸,您要是恨我您直说。

      纪思川五岁的时候做了一个智商测试,IO:130。妈妈好高兴,抱着他转了好几个圈,“哎呦,我们家思川智商好高,是个小天才!以后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清华,然后再去斯坦福念博士!”
      晚上,妈妈还是兴奋的睡不着,跟爸爸说:“咱家思川好厉害,今天测智商的几个孩子里,就属他智商最高。”
      “那当然了,那是我的儿子。”爸爸骄傲地说,然后抬手摸摸小床上熟睡中的思川。“明天我去百货商场给他买几辆玩具车,明年就要上学了,以后玩的时间就少了。”

      所以,爸爸还是很爱我的吧?

      六岁时,思川成了一名小学生,因个子高,长相端正,被班主任钦定为一班班长。也是在那一年,妈妈忽然迷上了芭蕾舞。一到周末就带着父子俩去剧院看芭蕾。妈妈认识一位姓“许”的奶奶,她就在芭蕾舞团工作,据说是什么舞台指导。许奶奶是个形象非常高雅,脾气非常温和的奶奶。总从国外给思川带好吃的巧克力和最新款的变形金刚。思川很感谢她,所以每次陪妈妈去看芭蕾,即使想睡觉也忍着。但是他爸纪北平忍不住了。一边看芭蕾一边唠叨:“那男演员穿的什么呀,秋裤?太露骨了!不雅啊不雅。”

      “是你土鳖。”妈妈不客气地回击。“这叫高雅艺术懂吗?”
      爸爸说:“我不懂,我就爱听相声和评书。你们看吧,我上外面抽根烟。”结果,这烟一抽就是一小时,等妈妈带着思川走出剧场时,看见他爸正蹲在一根电线杆子旁逗狗玩呢。

      除了不爱看芭蕾,爸爸也不爱吃西餐。八十年代末,京城开了第一家披萨饼店。妈妈兴冲冲地带着父子俩去尝鲜,点了一个海鲜披萨,有点了一个夏威夷风情水果披萨,还有蔬菜沙拉,牛排,奶油蘑菇汤。
      结果,爸爸还没吃,就开始叨唠上了,用叉子指着披萨嫌弃地说:“这什么玩意?不就是馅饼没包好吗?外国人手真笨,馅饼都不会包,还美名其曰披萨,我看他们就是骗中国人钱!”

      妈妈不理他,刀叉优雅地切下一小块披萨放在思川嘴巴里,“好吃吗?”
      唔……常年被卤煮,炒肝,灌肠,爆肚熏出来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些酸不拉几的奇怪味道?可思川不敢说不好吃,怕被妈妈打屁股,忍着恶心把那块披萨咽了。见儿子都吃了,北平也不甘落后,切下一块放进嘴里,然后又吐了出来,委屈地看着媳妇:“馊了,这东西馊了!”

      阿娇咬牙:“土鳖!”
      爸爸站起身,捏捏妈妈的脸,“不许生气,你若爱吃就多吃点儿,别在乎钱,我上对面喝完豆汁。”
      思川忍痛站起来:“爸,我和你一起去。”

      当天晚上回家,父子俩被阿娇赶到客厅去睡,“真是父子情深啊,即然这样,你俩就在这沙发上睡吧。”然后,非常粗暴地关上了房门。
      思川难过:“爸,妈妈是不要咱们了吗?”
      爸爸摸摸他脑袋:“不会的。就是不要,也是不要你,你妈她不会不要我。这辈子,你妈唯一离不开的人就是我。”

      然后思川哇地一声哭出来,“妈妈不要我了,妈妈不要我了!”
      母子连心,听到他哭,妈妈赶紧跑出来一把抱起他就回了卧室。不大一会儿从客厅传来父亲的哀嚎:“阿娇不要我了!阿娇不要我了!”
      思川也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真不要爸爸了,只知道半夜时,妈妈抱着一床厚棉被去了客厅,轻轻盖在了爸爸身上。

      思川长到十岁时,爸爸纪北平辞职下了海。他去了深圳,一个和香港离得很近很近的地方。思川看过香港电影的。最喜欢《上海滩》里的小马哥和《射雕英雄传》里的老顽童。也曾学着小马哥的样子围上白围巾。当然啦,他没有白围巾,只有白色的卫生纸。后来,妈妈用给爸爸织毛衣剩下的线给他织了一条白围巾。思川可高兴了,带上它去隔壁楼找欣欣妹妹玩。

      他是小马哥,欣欣是冯程程。
      欣欣比冯程程美。美一千倍,一万倍。

      后来流行看《戏说乾隆》。思川又变成了手拿折扇风度翩翩的四爷,而欣欣变成了江南美女程怀秀。两人一见钟情,爱的难解难分。

      思川的想法是,不管怎么变,他和欣欣必须是一对!

      爸爸工作很忙,但每个月都会飞回北京一次。然后呢,就和妈妈呆在卧室里不出来。有一次思川放学早了,回来时,听到爸爸对妈妈说:“阿娇,阿娇,我的阿娇……”什么呀,思川想,跟卖冰棍似的。他站在客厅里大喊一声:“妈,我饿了!”

      然后他爸咬牙切齿地走出来,揪起他脖领子直接扔出了屋。
      无处可去,思川只好去找欣欣写作业。
      嗯,写作业。

      所以,思川一直觉得自己早恋这事不能赖他,而是父母。那是十六岁的时候了,思川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二,快和他爸一边高了。偷偷吻欣欣时,被班主任逮个正着。那时,他上高一,欣欣上初二,都是豆蔻年华。那吻,哎呀,别提多美多纯了。可惜呀,被老巫婆发现,不然,思川没打算那么早就结束自己的初吻。

      然后,就是请家长喽。

      思川不怕挨打,也不怕被骂,就是担心欣欣受苦。所以跟他妈王阿娇从学校回来,思川就扯着嗓子对楼上的欣欣家喊:“阿姨,你别打欣欣,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欣欣是无辜的,你要打,就打我吧。我皮擦肉厚不要脸,您打我啊!”整个机关大院被他闹得鸡飞狗跳。他妈王阿娇气的呼吸不稳,拎起他耳朵骂道:“小兔崽子,琼瑶戏看多了吧你!”

      然后,廖欣欣冲到窗口,哭着喊:“阿姨,您别打思川,他肉皮薄,都是我的错。您打我吧!”

      思川笑,我的欣欣,好样的!

      回到家,妈妈不出所料地病倒了。爸爸从深圳赶紧飞回来,到了家二话不说先把思川揍一顿。回到卧室,他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老公诉苦:“思川这么早谈恋爱,是谁的错啊,怎么会这样?”结果,他爸气定神闲说了一句:“老婆,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不随我,我开窍晚,你是知道的。这个家里,应该有一个人十七八岁就谈恋爱了吧?”

      后来,再长大一些,思川终于知道,那个早恋的人就是他老妈王阿娇,而那个早恋的对象竟然不是他爸,而是一个叫“李容川”的人。爸爸说,他应该管这个人叫“大伯”。

      再后来,思川顺利考上清华,学土木工程。本科,硕士,博士,都在清华完成,变成了名符其实的“三清”。30岁那年,思川结婚了,新娘是廖欣欣。这是一个谁都不意外的结果。思川在婚礼上说了,“这辈子,我就没打算娶过别人。”

      他说这话时,台下的父亲紧紧握了握身旁妈妈的手,轻声说:“我也是。”

      “是吗?”妈妈眯起眼睛,“那当年与何莉莉订婚,又说喜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的人是谁?”

      “咳咳。”爸爸脸红,开始装高血压,“媳妇,今儿孩子结婚,咱得高兴,高兴。往事不要再提了哈!”

      “可我还是很生气。”老妈斜睨老爸。

      老爸哭丧着脸:“回家我打一个礼拜洗脚水行吗……”

      2016年,纪思川36岁,人生第三个本命年。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娃。一儿一女,他老爸未能实现的“儿女双全”在他这里实现了。咳咳,对不起了爹地!谁让儿子生在一个可以生二胎的时代。这都是命啊!

      10月,思川带着老婆和一双儿女纪惟妙、纪惟肖去了一趟北大荒。三十年几年过去了。当初兵团已经变成了国营农场,而父母当初奋战劳动的那片农田早在八十年代初就退耕还林,如今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爸爸,那里面会有大老虎吗?”纪惟妙奶声奶气地问。

      “有啊,不但有老虎,还有野狼呢。”思川抱着儿子,给他绘声绘色地讲起当初爷爷纪北平在白桦林里击退狼群的英勇故事。

      “不对吧……”廖欣欣忍不住打断眉飞色舞的丈夫,“我听妈说,当年爸爸只是击退了一只小狼,并且,爸爸身上有枪的。”

      思川重重咳嗽,“故事嘛,可以虚构一下,主要是让孩子体会他爷爷当年的英勇。”

      纪惟妙有点傻,不明白爸爸啥意思。被妈妈牵手的妹妹纪惟肖却听懂了,指着爸爸哈哈大笑:“爸爸是骗子,哈哈哈哈!”

      **

      知青墓园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金色阳光染黄了四周的苍松翠柏。白桦树依旧伫立在那里,像守护神一样守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蓝天白云。

      思川和欣欣带着孩子们站在容川墓碑前虔诚祭拜。

      他说:“大伯,今年我爸爸身体不太好,支气管哮喘,我妈在家照顾他,公司的事已经交给其他董事处理,他彻底退居二线了。他说,等身体好一些,就带着我妈来北大荒看您。当然,还有我们。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我和欣欣还有惟妙、惟肖每年都会来这里看您。您不会孤单的。”

      有我们在,您永远不会孤单。

      欣欣说:“大舅,姥姥是今年夏天去世的。当时我们都陪在身边。她走的很安详,即使九十岁了,耳不聋眼不花。您知道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可以去找容川了。所以,您和姥姥已经在那边重逢了吧?大舅,我们都很想您,昨天我妈还拿出当年您,姥姥,我婆婆,还有她,四个人一起去大北照相馆拍的相片看。她说啊,当年您是这个机关大院最帅的男孩子,唯有一可跟您相提并论的人,就是我公公。”

      哎,那是怎样一段纯真无邪的快乐时光啊……

      回城的汽车上,惟妙疑惑地问妈妈:“妈咪,为什么您称呼墓碑上的人是大舅,而我爸爸叫大伯呢?”

      欣欣与思川相视一笑。思川抱起儿子坐在自己腿上,捏捏他粉嘟嘟的小脸蛋,说:“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惟妙要听吗?”

      “要!”

      “我也要!”惟肖也跟着一起嚷。

      思川说:“好,爸爸现在要开始讲故事了。注意听噢,话说那是1970年的冬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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