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往事》清新栀子

17、至少还有你

　　那天晚上回到慈溪市，已经深夜十点多。经过慈溪大酒店时，张叔说麦克交待过了，如果我们愿意，可以入住慈溪大酒店，所有开支就挂在他们厂的帐上。我拒绝了。

　　一回到我的公寓，我便去启动电脑。诺亚从背后抱住了我，问：“一定要打这个电话吗？”
　　我转过身，把他摁在椅子上，说：“你也可以不打这个电话，只要你不碰我就行。今晚你就睡客厅的沙发吧，我睡卧室。”

　　诺亚于是认真起来。我电脑上没安装Skype 应用程序，诺亚只好下载一个，然后登陆他的账户,拨打号码。对方电话一接通，我就在沙发上坐下,不安地等待着。

　　诺亚讲德语，我听不懂，只好根据他的表情及声调来判断他当时的心情。电话的最初，他和电话那端的妈妈有说有笑，很轻松；但渐渐地，他的表情凝重起来，语调迟缓而沉重。我的心情一点点坠入谷底。

　　大多数中国人把乙肝当瘟疫一样对待，唯恐避之不及。西方人是否也如此对待我？我是否理所当然被歧视？诺亚的医生妈妈会给儿子怎样的信息及建议？诺亚会不会再次跟我提分手？一想到又要失去诺亚的可能性，我开始悲伤，眼里开始泛着泪光。我告诉自己至少我又见了诺亚一面，如果诺亚要分手，我要我们好聚好散。

　　诺亚终于挂了电话，我紧张地站起来，等着他的宣判。他却忽然紧紧地抱住了我，悲伤地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我不想失去你！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

　　我很诧异，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说？”

　　“我妈妈说，乙肝是无法治愈的，目前只能进行抗病毒治疗来控制病情。她还说，乙肝可以发展成肝硬化或肝癌。我不想失去你！”诺亚很伤感地说。

　　原来如此！诺亚并没想和我分手！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只是，他的哀伤令我很难过。

　　“我有好好照顾自己，定期检查。医生说现在我的肝功能还正常，我还不需要吃药。很多乙肝病人都有正常的寿命。我不会早早死去的。”我抬起头，抚摸着诺亚的脸，试着安慰他。诺亚也正在凝视着我，眼里充满了忧伤。他专注的温柔的凝视总是令我心慌。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诺亚却弯下腰，低下头吻我，从脸颊，到耳际，脖子，最后到嘴唇。

　　我忽然清醒：最重要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诺亚，你问过你妈妈没有？你有没有乙肝抗体？”我推开诺亚，问道。

　　“有的。妈妈说我很小时就打过乙肝疫苗。乙肝在亚洲地区很普遍，医生都知道的。2002年我来亚洲之前她让我验过血，知道我有了乙肝抗体，又给我打了加强针疫苗。”诺亚说。

　　“真的？”事关诺亚的健康，我想要非常确定和肯定的答案。

　　“还记得以前在阳朔时，我的背包里总有一个药箱吗？我当医生的妈妈准备的。我在亚洲期间可能出现的各种疾病，我妈妈都考虑到并做了预防和准备。还记得你在药箱里给我拿过拉肚子的药吗？” 诺亚耐心地温和地解释。

　　我点了点头。我和诺亚朝夕相处的日子很少，我们之间发生的或大或小的所有的事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包括我带他去吃米粉导致他拉肚子的事情。

　　“好了，妈妈知道我心爱的姑娘有乙肝都不担心，你还有什么理由担心吗？” 诺亚轻轻地抚摸着我长到腰际的头发，温柔地说。

　　我终于放心了。我相信诺亚的妈妈对诺亚的爱绝对不会比我少。如果她认为我不会威胁到诺亚的健康，那肯定就是事实了。

　　“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吗？”诺亚问。我摇了摇头。我从来就没有拒绝诺亚的能力。无论诺亚想要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地给他。

　　我还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歧视我，远离我，我都不会再难过了，只要诺亚一个人心疼我怜惜我就已经足够了。

　　我租住的单身公寓的卧室和客厅之间没有门，没有墙，只有木制的屏风隔断，从客厅就可以看到卧室的全貌。诺亚把我从客厅抱到卧室的床上，他的手在我后背的长发下面摸索寻找着，我意识到他在找我裙子的拉链，用手臂捂住了开在侧边的拉链。诺亚看到了，知道了拉链的方向，试图通过抓我痒痒让我松手，我忍不住大笑，左右躲闪着。寻找我的衣服的机关，是三年前我们常常玩的一个小游戏。

　　正当我和诺亚为了争抢裙子拉链而各自努力时，诺亚忽然用中文说：“我爱你，梅雨！” 我愣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诺亚用中文说“我爱你”，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诺亚趁我分神的瞬间，拉开了我的拉链。他还得意地说：“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中文句子！” 他顺利地褪下了我的连衣裙。我立刻全部暴露在他面前。我急忙叫诺亚关灯，可他却坚决地说：“不！我想念了三年的身体，我要好好看一看！”

　　我笑 ：“你这三年，就只想念我的身体？”

　　“那你说我作为一个男人，在想念你时最想什么？当然是你的曲线，你的温度，你的气味，和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我们去给你买安全套吧？” 我又想起了乙肝的事，煞风景地问。

　　诺亚却坚决地说：“不！你就算有毒，我也要。” 他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说。

　　明亮的灯光下，诺亚青春的祼体令我心跳加快，面红耳赤。我用枕头盖住自己发烫的脸，不敢直视诺亚。可诺亚把枕头拿开了。他的吻从我的嘴唇开始，曼延到我的脸颊，耳际和脖子，深情緾绵，温柔细腻。我闭上眼睛，专注地感受着诺亚的爱，我苦苦爱着并思念了三年的诺亚对我的爱。

　　我忽然觉得上天是公平的，给了我坎坷及磨难后，把我至爱的诺亚还给了我。那一该，我忽然感激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及不公平待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说的是此时此刻的诺亚和我吧？

　　激情平息之后，我们相拥躺在床上，聊起过去这三年彼此的生活。诺亚说大一时，加入排球联盟后高强度的训练及比赛令他心生厌倦，甚至失去了打排球的兴趣。后来了解到大学里开设有汉学专业，并且和复旦大学合作，设立有本科生国际交流项目。因此大二一开始，他便退出了排球联盟，开始学习中文，并以汉学作为他本科的第二专业。学了两年中文后，他终于以交换生的身份到复旦大学学习中文一个学期，也就是这个秋季学期。这就意味着，诺亚将会在上海学习中文三个半月，他计划圣诞节前夕就回瑞士。我们有三个半月的时间共同生活在中国。

　　我简单地和他说了我这些年的经历。所有的艰辛，委屈和坎坷都被描述成风清云淡的故事。关于在广州做传销时的那半年，我说是被学校换到了一个没有网络的地方实习。那个并不美好并导致诺亚和我分手的骗局，诺亚不必知道。

　　“诺亚，我们分开的这三年，你想念我时都在想什么？真的是我的身体吗？” 我搂着诺亚的脖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诺亚大笑，说：“你怎么这般较真！不知道什么叫做调情吗？”

　　“那你想我时，想什么？” 我继续追问。

　　“我经常想，你这些年，不和我联系，也不让我联系到你，到底是为什么？是把我忘了，有了新的男朋友；还是恨我？” 诺亚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那你希望是哪个原因？”我问。

　　“最初几个月，我希望你会把我忘了，开始新的恋情，我希望你快乐。后来，我有了回中国的机会后，我希望是因为你恨我，只要你没忘记我就好。我想，只要我找到你，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可是后来，你终于给我电话了，你知道我将来中国，我会去阳朔，可是你没有任何表示就挂了电话，我很失望。我想，你肯定有新的男朋友了。”说起分开的这段时间，诺亚仍是有些伤感。

　　“所以，如果你没有看到我写在笔记本上的留言，你也不会去我父母家找我？” 我问

　　“不会。如果你开始了新的恋情，我也应该翻篇了。” 诺亚很肯定地说。

　　我黯然神伤。诺亚爱我，为了我们的爱情而努力，但不会像我爱他那般不顾一切。我们的爱如此强烈，却又如此脆弱。重逢或错过，仅仅在一念之间。

　　“诺亚，我之所以不联系你，不是因为恨你或忘了你，相反，那只是因为我还爱着你。你要分手，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要重新选择的自由，我成全你。但我不能成为一个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普通朋友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我不能看到你爱上其他女人，那会令我受伤。我希望给你带来快乐和幸福的女人是我。如果我不能给你百分百的爱，我只能把你当成一个陌生人，不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说起当时的分手，我仍是很难过。

　　我理解并原谅诺亚当时提分手的决定，但我没有忘记当时的分手给我带来的打击和痛苦。那种痛，仍可以令现在就躺在诺亚怀里的我瞬间泪流。

　　诺亚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沉默不语。

　　“诺亚，如果以后我们分手，做不成恋人，那我们只能是陌生人了。我不联系你，只是因为我仍然爱着你，放不下你。你记住了！” 我说。

　　“一定要这么绝对吗？不管能不能一直做恋人，我希望可以知道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好，我才会放心。即使给你带来幸福和快乐的男人不是我。”诺亚平静地说。

　　我不吭声。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该不该答应诺亚的要求。我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

　　我摸着他的脸，在他的下巴摸到了又粗又硬的胡茬，有些兴奋：“你长胡子了！真正的胡子！”

　　三年前，即将21岁的诺亚也有一些胡子，但是那种柔软的绒毛似的胡子，刮掉后感觉不到胡茬。当时的诺亚总是盼着自己的胡子尽快变得又粗又密。

　　诺亚笑了，摸摸自己的下巴，问：“我老了，是不是？”

　　“你没老，你是变得性感了，男人的性感。” 我告诉他，并问他我是不是变老了。

　　“你没老，你只是变得性感了，女人的性感。” 诺亚笑着，用同样的话回答我。

　　“你要是真的变老了，很老了，就好了！”我幻想着。

　　“为什么？你喜欢又老又丑的男人吗？” 诺亚笑。

　　“你要是变得又老又丑，就没有其他女人喜欢你了。这样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爱你，我就不用担心你会被别人抢走。”我说。

　　“傻瓜，我不是没有其他选择才爱你的。即使还有很多其他的女人，我还是会爱你。我相信你才是最好的。”诺亚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肩膀。

　　我不吭声。诺亚在我心里是光芒万丈的，我相信他就是最温柔最浪漫最帅气最有魅力的男孩，会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像我一样爱他，其中就会有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比我可爱的女孩。也许有一天，诺亚会被其他女孩吸引，会爱上其他人并离开我。我在心里默默地难过。

　　“信任我，对我有些信心。好吗？” 诺亚翻身，把我压在他身下。

　　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