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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螟蛉番外:无关风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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螟蛉番外:无关风月
(上)
穷。
这是她童年唯一的印象。
父亲在她出生后不久便染了疾,苦撑几年后终于病倒,母亲日夜操劳也不甘落后地躺倒。
父亲卓平是个落魄书生,老家中本有几亩薄田,却一心想着考取功名飞黄腾达,便把田卖了,用作书钱和日后赶考的盘缠。然而中了个秀才后,在乡试中就再无音讯。
她母亲的娘家本是这座县城里稍有些薄底的商贾,只因在元宵灯会时被父亲在灯笼上的题诗吸引,一见倾心。于是不顾家里的阻拦,执意下嫁父亲,甚至为此与家中断绝关系,追随父亲过上了一贫如洗的生活。
按理说,如此因牵出一段荡气回肠、生死相许的动人爱情,可在卓卿的印象中,似乎只有母亲夙兴夜寐而憔悴的面容与父亲捧着书卷愁眉不展的表情,才是他们一家人生活的常态
——贫贱夫妻百事哀。再干净美好的感情也经不起沾满油烟味的生活日日熏燎,而两人接连的病倒成为了压死他们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能靠年幼的她乞求各家的一点施舍聊以度日。
偏这时,邻家却蹿出奇怪的传言,说是她天生克父,克母,克身边一切的人。于是这个小城里,所有的住户都视她如瘟疫。
那年冬天,她记得极冷,连日的暴雪甚至压塌了有些人家的牲口棚。外间太冷,放眼望去,街上一片空荡。人人见到她都像看见瘟/神一样,只在门缝里瞄一眼就把大门锁上。她只能拿着空碗慢慢踱回家门口。
碗碟碎裂声伴随着父亲气急败坏的责骂,和母亲的低泣猝不及防地传入她的耳朵里,生生勒住了她的步伐:“你怎么就不懂?城里来了个大夫难得诊金低又妙手回春,反正小卿只是个女子,就算现在不卖出去日后出嫁也是要卖给夫家的,现在还省比嫁妆!我都把价钱议好了,三十两!你可知三十两是多少!我们把小卿卖了就能看得起病,我也有继续读书的钱,还有县府的张师爷若收了银子说不定还能让我当个幕僚……”
回答的只有母亲不断的摇头和抽泣。
“涟绮,”卓平把妻子搂入怀中轻声安抚,“我知你舍不得孩子,可你也要看看我,我若得了健康的身子,离功名不会远了,还是……你也不信我的才能了?”
她生怕听到母亲答应的话语,转身就往城中冲去。城中新来的大夫她远远地看到过一眼,仙风道骨的样子一看便是不凡,若她恳求,能为他们免去诊金也不是不可能,她不要被当作一个物件一样卖掉!
她冲到大夫借宿的医馆,老远就见到一老一小两只人影在大雪天里蹲在屋檐下,搓着手不知在作甚。
“冬、冬宜密雪,有……有碎玉声。”冻得直打哆嗦的老人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挣扎着把文绉绉的句子说完。
“老头,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蠢?”小的那只哈着气歪着头问。
“胡闹!”老者一巴掌拍在自家徒弟的脑袋上,然后迅速地把手揣回袖子里捂着,“为师在教你何为风雅!你总说南方无雪不能领略雪落如碎玉之声,现在那么大的雪,你赶紧给我好好听着!你以后若空有一副皮相内无半点风/流潇洒之意,别自称是我徒、徒弟、阿、阿嚏!”接连说了太多的话,冷风嗖嗖地直往鼻腔和嗓子眼里灌,灌得老人不停地打喷嚏。
“请、请问——”
不停打喷嚏的老人闻声看了一眼便打发她走:“不用治了不用治了,最多六月罢了。”
卓卿蓦地跪在了雪里,嘴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不停地磕头边哭边求。
小的那只瞥了自家师父一眼,突然一言不发地起身进屋,收拾了药箱出来,拽起了卓卿。
“臭小子你看一眼她的面相就知道治了也白治,天道安排不过六……”
“去他娘的天道。”小的那只拉着还在状况外的卓卿头也不回,“我早说过的。”
“臭小子!辅景!倔驴!”身后的老人气急败坏的跺脚,中气十足的骂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辅景不予理会,只是拽着卓卿继续走,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旁边的人扯了一下,低头看到卓卿一脸无措地指着自家师父。
“不用理他,我给你治。”说罢帅气地甩袖,昂首阔步地向前,却感到自己的袖口又被扯了一下,只能无奈的回头,“丫头你还想怎么样?”
“方向错了,我家在那边……”卓卿仍然一脸无措。
“……”
辅景年龄不大,医术当真不凡,几副药再带着几套针法,硬生生地把她父母快出窍的魂魄一巴掌抽了回去,二人竟然都康健如初,何止快活蹦乱跳,简直能上蹿下跳。临走时,辅景留下了一些随身的银两,让一家三口千恩万谢地就差跪下磕头喊祖宗了。
“不必谢,要谢就谢我家老头不肯救你们。”辅景尚有稚气的脸上甭出一副老成的面孔,背起医箱挥手告别。
“小卿你快去送送人家。”卓平连忙给自己女儿使眼色,让她最好能借机再多求些财物。
卓卿赶忙答应了,一步一蹦跶地跟在辅景后面。辅景显然不怎么想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那天那么冷,你和师父为什么要蹲在门外?”尴尬了一路,卓卿思索半天才找出一个话题。“看起来……看起来有点……”卓卿原想找个合适的形容词,然而她有限的词汇量只够支持她说出一个字,“蠢。”
原本走得悠闲的辅景闻言一个趔趄,转身结结巴巴地反驳道,“胡、胡闹!那是……风、风雅!”
“风……风什么?”显然没有听过这么高等的词,卓卿在脑海里勉强搜索出一个意思相近的词来,“风寒严重会死人的!不过你们大夫看得起病……”
“医者不能自医。”辅景装模作样地把师父的口头禅拿来提升自我境界,尽管他明显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蒙骗卓卿却已足够。
“到了。”辅景看到前方的医馆,转头想打发卓卿回去,却看到卓卿表情虔诚犹如奉神,深深叹了口气,在药箱里翻腾出一把折扇,摘下扇坠送给她,“这真是我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了,回去吧。”
所有的话语一时都梗在喉口,卓卿只能楞楞地点头,怔然看着辅景的背影。当时的卓卿当真以为这是自己上辈子的功德,才能目睹仙人下凡。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回家后的卓卿面对父亲询问的眼神只是摇头,而那枚扇坠用她所有的最好的布料包起来,小心翼翼地贴着心口随身携带。
自此之后,他们家好似真的苦尽甘来。不仅父母的病情都得以痊愈,父亲竟也在县府谋得了一个幕僚的差事。一年后的开春,她甚至新添了个弟弟——一切完满都是曾经的她不敢想象的。
摆脱了贫贱,父母之间也恩爱了许多。母亲经常做些吃食,然后遣她去县府衙外侯着父亲。而父亲时不时从县府里带回一些精致的点心,通常母亲都不舍得吃,都留给两个孩子,而她大多都分给了弟弟。而且母亲在时,父亲甚至会唤她“卿卿”,好似她是二人爱情最甜蜜的见证。
一天天就这么过去。卓卿与县府的看门小厮混熟,小厮怜她是个女孩子,便允她到府内的偏房里等父亲。她曾看到父亲向门口拔步而来,身旁伴随着二三人高谈阔论,举手投足间的决断凌厉和踌躇满志的表情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大约入仕官途真的是父亲竭尽一生所求之物。
就当卓卿以为她们一家将永远平安幸福地活下去时,天从不遂人愿。那日晚上父亲要去参加张师爷家的宴席,母亲坚持认为宴席最是看得吃不得,吩咐卓卿给父亲送点垫底的点心。她在县府最偏僻的角落里侯着父亲,却听到父亲的名字硬生生地砸进了她的耳朵。
“事成后,卓平如何处置?”
片刻后,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嗓音悠悠飘来:“今晚月色不佳,河畔更为昏暗,大概会有人失足落水吧。”语气轻描淡写地好像只在单纯地谈论今晚是吃饭还是吃面。
“是。”
卓卿缩在角落里不敢动一下,直到日落西山,确认四下无人后,才从偏门赶紧往家里跑,只求赶在父亲更衣出门之前拦住他!
“张师爷的侄子已有几房小妾了?”温婉的母亲从未如此尖声地说话,拔高的音调从窗户里刺了出来,伴随着弟弟的哭声,一切声响无不显出此刻家中多么混乱,“我决不答应卖女求荣!”
“反正也有儿子了,女儿早晚要嫁的,对方不嫌弃小卿命里带煞,肯纳为妾室已是极大的通融了。”卓平不耐烦地挥开妻子的手,“这事我早已应承无需你多做意见,我今日不过与你知会一声罢了。”
“爹!你不能去……”卓卿无暇顾及家里到底出了何事,急急忙忙地拽住父亲的袖口,“您为他们私底下做事,他们要灭……”
“啪”的一声,一巴掌挥下来阻断了女儿的话,卓平好像被戳中不能言说的禁/忌,盛怒下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住口!”
卓卿捂着脸颊怔怔地看着父亲,卓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整了整衣冠,一甩袖便迈步出了房门:“哼,无知妇人。”
“河边……”看着父亲走远的背影,卓卿突然回过神出声提醒,“不能去河边!”
卓平未做任何停顿,回应她的只有母亲不解的眼神和弟弟的嚎啕大哭。
而卓平是否听到这句提醒,再也无从知晓了。因为第二天清晨,县府便派人送来了消息和一些金银:卓平因为醉酒天黑,不慎失足落水,尸首不知被冲到何处,只在河岸边发现了一条璎珞——母亲亲手编的,祈求平安的璎珞。
板着脸公事公办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官吏;死死握着璎珞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母亲;不明状况地凑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邻居。好似一幕演到极致的折子戏,各角儿倾其所有,卖力地挖出内心所有残存的情感,奈何隔着台上台下的一级台阶,那些情绪如何都传不下来。卓卿站在屋角,只觉得恍然若梦。
等晃动的人影全部消失殆尽,卓卿终于听清母亲颤抖的音调只不断重复两个字“河边”,本想走到母亲身边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她们母女二人一个站在墙角,一个坐在地上,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弟弟一声细弱的哭声打破了死寂,母亲原本空洞的眼神缓缓集聚起些许神采。不顾坐了一夜酸麻到无知觉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冲到自己儿子的床前,几乎不支地跪倒在地。她伸手触碰孩子的脸庞,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父亲醉酒失足落水后的第二日清晨,弟弟突然高烧不退。当天正是五月的最后一日。母亲动用了剩下的所有积蓄为孩子看病,然而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恨不得在药方上写棺材铺的名字。
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弟弟的情况未见丝毫好转,三日来母亲衣不解带地在旁照顾,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儿子的床沿旁小憩片刻。卓卿见药已煎沸,又不忍打扰母亲休息,便轻手轻脚地盛了药,自己动手喂给弟弟。
“你在做什么!”背后传来一声尖厉的质问,伴着一股大力把她往后一扯。卓卿收势不住地跌坐在地上,药碗脱手而出,扣在地砖上成了浸在药汁里的一堆碎片。
“滚开!不干净的东西!”母亲把儿子紧紧地护在自己怀里,再看向卓卿时曾经眼里的温柔不在,只剩戒备和惊恐,扯着最大的嗓门冲她喊,“我当时就该把你卖掉!卖掉!”
卓卿从地上爬起,调头往屋外跑去,身后母亲压抑不住崩溃地嚎啕大哭,她却更加快了步伐。十二岁未见过任何世面的她当时天真地认为,只要她能查出害死父亲的凶手,她们一家一定能恢复如初。
多年后的卓卿回想起当时的自己,只觉得傻得无可救药。可她便是傻到这般地步的情境下,逃离了贫穷的家,逃离了十二年未曾出过的小城,逃离了一切过往。她随身带着的,除了那块辅景给她的扇坠以外,只有一腔近似仇恨的信念。
然而很明显,她带的这些东西一不能管饱,二不能防身,压根没半毛钱用处。两日后地夜晚,她便落入了人贩子的手中。几经辗转后某日清晨,一番讨价还价后,她以十五两被卖入青/楼,其中三两银子还是给她处/子之身的。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再加上从小干粗活,双手比后房的厨娘还糙。被亮敞的灯光一照,领她回来的老鸨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翘着个兰花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二字:“奸商。”随后她就被打发去做了洒扫丫头。
此后,虽然大家表面上掩过不提,可风月场所的老鸨们不约而同地,再也不在清晨阳光还不亮的时候去挑人了。
虽然洒扫丫头的待遇比不上楼里的姑娘们,但好歹不至于挨饿。过了两三年,女孩的五官渐渐长开了,因吃得饱的缘故,皮肤也不再是干瘪的一张黄皮,乍一看卓卿的姿色已不比楼里许多姑娘差。后务总管常叹息卓卿不该只做个粗使丫头,卓卿自己倒不在乎,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很好。几年前对父亲落水真相的渴望,好像也不知被她埋在了什么地方。
但她大概命里过不了平淡的生活,就在一晚,她照例端着茶点送去姑娘房内时,不知何处闪来的醉汉,显然把她认作了青楼妓女,挥开她手中的托盘,就将她拖进了房内。
第二日晨,老鸨见床上的姑娘面生,回忆半晌只记得是个清倌,便随口邹了个花名,陪笑着拉住床上的男人:“爷,这清倌我本想过两日拍卖的,您看您这……”
“烦什么烦!你还怕本公子付不起钱吗?”男人从床下捡起自己的外衫,哗啦啦地抖出一堆银票来,“这姑娘本公子包几天,你就看够不够!”
又是个有钱没脑的败家子,这就是青/楼最欢迎的就是有钱没脑的败家子。
尽管卓卿明显动作拘谨表情僵硬,这个败家子不知是口味特殊,还是为了撑面子,当真包了卓卿半个月,大把的银票和首饰往她身上砸。老鸨收一点银子,嘴角就向上咧一点,眼角就向下垂一点,心胸也随之更开阔一点,吆五喝六地为新晋的摇钱树辟出一个单独的房间。
是夜,这位败家赵陵公子醉醺醺地晃进房间,见到卓卿就跟一滩烂泥一样往她身上挂,对着卓卿的耳朵边吹酒气边低声地笑,语气中满是得志的味道:“上次你提的郴州知府的张师爷已被投入狱了。”
“什,什么?”卓卿惊诧地回头。
“上次他们家侄子仗着师爷的名号就同我在楼里抢女人,哼,不过一个师爷也敢如此嚣张……”显见的对往事耿耿于怀,恨恨地抄起酒杯猛灌了两口,酒液下肚,一丝得意的笑又爬上了两颊,“我舅舅稍施手段,他全家不连屁都没放就给老子统统滚蛋了!”
衣饰不凡的公子口中所吐却是粗鄙下/流之语,显然优渥的家庭条件只给他提供了钱。
“谁不知道郴州这块地界只是建安王殿下随手可弃的一块鸡肋罢了。”卓卿长久的安静让他不满,赵陵随手扔了酒杯,伸手掐住卓卿的下巴,迫使她对着自己:“怎么?爷把当年欺侮你把你贬作贱/妾的人给扳倒了,你高不高兴?嗯?”
“高兴,奴家是太高兴了。”无视下颚传来的痛觉,卓卿不住地点头,然后主动伸出手搂住赵陵,软糯地唤,“赵郎……”
是她忘了,脸、身材、大把的青春再加上一点智谋,其实够她换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张师爷的下狱像是一勺滚油泼在她本已无望的心上,那点本已恹恹的复仇的火苗迅速蹿腾,燎原。
半月后,这位赵郎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不过卓卿不在乎,可以依傍的恩客从不止一个。
她精准地把自己控制在男人食之无味与腻味之间,她学会用金银打点青楼内的各路关系,她甚至可以忍受青/楼里最底层的打手对她上下其手,只为了从他那里学一点防身的武功。
男人的嘴在女人面前向来不牢靠,何况是在青楼女子的面前,更是毫无遮拦了。不同的人,不同的官阶,不同的身份,意味着不同的势力。卓卿从形形色色的人口中套取有用的消息,再“不经意”地泄露出几条,解决她想解决的人。
因她刻意的留心,朝中时局派别渐渐汇作细密的掌纹,捏在她的手中。随着越来越深的介入,各方势力的交集如深潭中涌动的暗流,江湖上的帮派、朝中几个部的侍郎尚书、甚至再往上追查或还能牵出几个与皇室沾着点关系的人——比如建安王殿下。父亲的死在这棋盘上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停顿而已。
反观深陷其中形形色色的人,归结到底,无非为名,为利,为权。父亲为名,所以不惜染脏自己的手求一个仕途的机会;朝官们为权,不分敌友,因为只有死人的嘴最牢靠;拈花教为利,她父亲的一条命可以等价换作多少银票。
事已至此,她深知回家早成了奢望,而她仍然乐此不疲。缘由无他,什么拈花教张师爷李知府郭侍郎薛尚书建安王,那些直接间接毁了她家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她耗得起青春样貌,把这些人从下往上一个个揪出来。
更何况那些玩弄了一辈子阴谋诡计的人,因她煽风点火招致祸患时仍不明所以的样子,着实令她十分开怀。这一个个灯火通明的长夜,她总得做些令自己开怀的事,不然该怎么证明,她不是这座夜夜笙歌的销金窟里一具只会扯动面皮的行尸走肉?
醉生梦死的过活却未能持续多久,上天似乎尤其喜欢与她开玩笑。
“爷……您慢点……”今晚来的是长史门下的一个幕僚。虽是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清流,实际心知肚明的却不比明面上招摇的官员少。
卓卿娇笑着迎合已被她灌至烂醉的男人,他已说了她想要的,现在是她付账的时候了。
有东西破空而来,伴着一声扎入血肉的闷响,喘/息声骤停,男人一脸死白已无生气。卓卿收起了孟/浪的笑容,随手把男人的尸体挥下了床。青/楼里暗杀事件从来不少,且大多都伪装成纵/欲过度而死。最后的处理结果都是当晚服侍的姑娘被拉出去杖毙做个样子,便算了结了。
卓卿沉默地看向床维外隐约杵着的人影,半晌,兀地笑了一声,主动伸手撩开帏帐,随后跪在了地上,以额触地:“烦请大人收留妾身。”
黑衣人露在面罩外的眉毛紧紧地蹙起,眼神毫不掩饰厌恶和鄙夷,开口却是女声:“先把衣服穿上。”
卓卿随手从床上扯了件外衫,往身上松松垮垮地一罩,然后挺直了脊梁继续跪着。
看着她已成习惯的轻浮动作,黑衣人的厌恶都快从眼眸中溢出来。好像再看一眼就能得病一样,她转身欲从窗口翻走,背后蓦地传来一声冷笑。
“谁又能比谁好多少呢?”卓卿依然跪着,眼神却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背影。
黑衣人突然转身,卓卿只觉背心一轻,整个人就被拎出窗外甩在了地上。在她还未来得及用那些三脚猫功夫抵挡时,黑衣人已扼住她的脖子,一粒药塞进她的喉咙里。
“月末发作的毒蛊,要解药便来拈花教。”说罢,黑衣人松开了卓卿,仔细地在衣摆上擦了擦碰过她的手,随后也不管卓卿死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咳咳……咳……”卓卿伏在地上,咳了半晌才平复呼吸,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眼波转了几转,嘴角微微勾起,“……谢大人。”
拈花教。当真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