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阙》奢凌

4、玄女诔（四）

　　关雎宫主殿，琰姬正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翡翠，瞠目结舌地问道：“你怎么会是楚国的细作？”
　　翡翠一脸决然，冷笑道：“从小我就是郢都人，家父乃是隆严君，现在楚国的令尹。家父为了增加声望，早有亡鲁之心。我被送到曲阜，为的也就是探听鲁国的虚实。”
　　琰姬闻言大怒，上前想要甩翡翠一巴掌，却被翡翠抓住了手腕，一股剧痛的感觉涌上心来，娇呼道：“疼，疼，疼！”
　　“哼！卑贱的鲁女，你以为现在还能对我颐指气使么？想必现在秦王已然知晓你不是他的恩人了，宸妃之位你还能做到几时？哈哈，我们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杀死了那个贱婢！”
　　“什么？这是为什么？”琰姬张皇失措的脸上更加增添了一份诧异。
　　“早在几年前，秦国太子就应当死在鲁国，引起秦鲁大战，我们楚国可以从中渔利。可是这个贱人竟然坏了我们的好事！现在终于她死了，估计鲁国也不能独善其身。哈哈，我也算是完成了父君交代我的事情。”翡翠脸上浮现一丝狞笑。
　　“你个贱婢，竟然害我鲁国。”琰姬面色潮红，用尽了力气终于扇了翡翠一巴掌。
　　翡翠摸着那缕五指印，道：“哈哈，你以为鲁君很爱你么？其实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你的父亲孟氏一心想要恢复往昔三桓的荣耀，可是到头来不过是梦幻一场。现在的鲁君又怎么能够容忍一个做大的季孙氏？至于你们孟氏则是乱臣贼子庆父的后裔，鲁人能够不忌惮你？不过你嫁于秦太子为妻，鲁王还真得供着你们家。至于现在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鲁国都将没有了，你们孟氏自然也将荡然无存。哈哈哈……”翡翠陷入癫狂。
　　“贱人！”琰姬再一次恼怒地扇了翡翠一巴掌，翡翠倒地而亡，嘴角溢出黑血，显然是提前服了毒的。
　　“贱人，你倒是张狂！”琉染带着一众侍卫跟着走了过来。
　　“皇……上……”琰姬明显显得中气不足。
　　“来人，将这贱人给朕拖下去！”琉染仿佛吞了一只苍蝇一般。
　　“好！”白矢老当益壮，一马当先。
　　琰姬扫了他一眼，冲琉染恳切地说道：“皇上，念在臣妾腹中孩儿的面子上，您就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这……”白矢有些投鼠忌器，感觉自己最近定是犯了太岁，怎么总是自蹈尴尬之境？
　　“拖下去！朕再也不愿看这贱人一眼！”琉染说得无比绝情。琰姬闻言仿佛苍老了十岁，萎顿在地。
　　白矢感觉自己又在圣上面前失了分，只好硬着头皮吩咐他人将琰姬拖下，准备迎接琉染的雷霆之怒。可奇怪的是琉染并没有动怒，白矢抬眼望去，只见琉染目光和蔼地望着自己，不禁悚然一惊。
　　“大将军，现在我们该商榷一下伐鲁之事了。”琉染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白矢心中阴霾顿消，脸上绽放了一丝微笑，开始组织语言，提出伐鲁之策。
　　廿年之后，琉染一统天下，在桑梧之巅建了一座子衿宫，每一日，他都会站在悬崖上迎接日出，欣赏那斑斓的色彩，吹拂着沧浪之风，追忆着一生的功过得失。
　　时人写了一篇文章《玄女诔》，彪炳千古，道：
　　时维沧芷治世，秦国睥睨天下，众国臣服。天下初定，皇帝捶拱，诸姓顺承。祖龙在天，黔首听命;圣王再世，鸿儒传道。洛京闻河妃之乐，花后之容；雍城享甘露之美，火枫之颜。杨柳垂绿，芙蓉飘红，硕果摇黄，晶雪舞白。离离兮殿若棋盘，萋萋兮木如巨虬。勾心斗角，瓦连璃结。瑶枝迎紫熏之气，琼浆映明月之晖。昙昙兮香霭不绝，郁郁兮阆苑连绵。然兴尽悲来，乍闻桑梧玄女之故事，春夜竟觉有秋日之思，谨以春江之月，漫天之絮，甘冽清爽之露，芬雅沁甜之花祭太昊之女，祝融之妹。斯娇媚女儿之物，难比妇好之壮烈。然京都繁华，常堕于红粉之中，不识金戈之铮铮。呜呼哀哉，徒之奈何!
　　桑梧枕海陆之交，重峦叠嶂，泪竹盈盈，瘴随势消，云凭高聚。神乐飘飘，梵音妖妖，宫拔于九天之上；仙娥媚媚，穹宇交错，法成于遂古之初。姹紫嫣红，灵根竞妍。云连雾绕，仙境自成。翼轸之庇，帝鸿之佑，云梦大泽，洞庭之湖，潇湘之流。沼沼水乡，天成玉女。腕臂流脂，面若皓月，手似纤云，神若大日，目赛惊雷，腿如玉雕，足比芙蓉。一颦一蹙，仙姿自成。
　　蛾首流苏金步摇，点翠玉珠琼花簪。盈盈碎步暗香袖，灵果瑶浆捧银杯。仙酿觥筹映春月，白猿空啼慕日华。会有神女惑襄王，巫峡洞庭雾湘江。屈子离骚汨罗边，随侯溠水获蛇珠。
　　有瑰丽姽婳之景，闲云婆娑之致，妍态万千之色，终不抵少女幽思，弃履绝宗，徒增伤悲。
　　帝因玄女而悲切，终日望海而叹。墨客骚人闻之，笔走蛇龙，天马行空，欲以萤火之微述日月之辉，以滴水之小绘江海之广。然秦帝践祚，天下归一，天师沦为米贼，矩子贬为贱业。素女芊芊，竟为黄土一抔。太宗视朝，则贤贤勤于宣室。玄女纵横宫掖，颜色莫敢撄其锋。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权势通天，无所不有。实则社稷将亡命将休，小人碎计，香消玉殒。其悲也夫!宫娥化为嫠妇，少年顷刻白头，将军银发扼腕，呜呼哀哉！
　　自古逢秋既悲且寂寥，适逢人间四月，芳菲始罢，此中寒意发于髓骨。眼波流转，兀自成霜。忽见抬首处，萤火斑斑，乃是
　　今春江秋月以为奠，兰蓉菊梅以为祀，竹柏松桐以为牲，山岳丘峦以为牺，稍慰素女香消之愁。
　　年复一年，沧浪之水混了又清，清了又浊，江山代代，秦朝颠覆了，还能在史书上找到蛛丝马迹，但这段刻骨铭心的情愫却彻底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不留一丝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