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求钟意之》徐风来

23、宜求

　　秋意已深浓，清晨时天气阴沉，风卷乌云。

　　钟意之早起与季舟练剑，于晌午出府，纵马前往太子府，带着钟灵瑜备好的一竹篮花生。

　　来到太子府门前，她提着竹篮静候通报，神情漠然，心绪则不宁。

　　并未等太久，只见府门打开，董以衡闻讯亲自到府门前相迎，开心的溢于言表，语中带笑的道：“你来了。”

　　钟意之恭敬的行拱手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董以衡笑容满面，回身入府，温言道：“来。”

　　钟意之随他步入府中，随着他穿过水墨画的长廊，沿着玉风湖边的木桥，来到一处古树掩映的花圃。

　　太子府中四时景致不同，雅而幽，秋意尽染，有种缤纷的璀璨。

　　花圃里各色菊花正怒放，董以衡悠哉笑道：“我路过这里，看到满园菊花盛开，清香色艳，就想起了你。想着想着，你就来了。”

　　闻言，钟意之慌忙四顾，察觉方圆半里没有侍从，此处只有他们二人。

　　董以衡的眼神全落在她身上，见她手拎的竹篮，惊喜的问：“你给我带来了何物？”

　　钟意之把竹篮朝他一递，道：“臣女的姐姐送给太子殿下的薄礼。”

　　董以衡负手而立，道：“不要。”

　　钟意之一怔。

　　“不想要。”董以衡学着她的口吻，“很不想要。”

　　既然他很不想要，钟意之默默收回了竹篮。

　　董以衡期待的道：“我想要你给我准备的礼物。”

　　钟意之不会为谁准备礼物，迅速将竹篮执于背后，清声道：“臣女此次前来，是有正事相商。”

　　“你不想赏赏菊？”董以衡示意她看满园秋菊，足有百余种，入菜入药入酒的品种皆有，花色花型各异，正是赏菊时，颇为难得一见。

　　钟意之摇首，她为正事而来，心无旁骛。

　　董以衡温言问道：“沿湖边漫漫步？”

　　钟意之摇首。

　　“登山观观秋色？”

　　“……”

　　“泛舟品品新茶？”

　　“……”

　　“戏戏珍稀动物？”

　　“……”

　　“逛逛书香宝阁？”

　　“……”

　　“尝尝美味佳肴？”

　　“……”

　　“采采花枝瓜果？”

　　“……”

　　董以衡纯真的笑问道：“看看我的寝宫？”

　　钟意之一直摇首拒绝。

　　董以衡温和的问：“你想在太子府中做什么？我陪你。”

　　钟意之道：“臣女想与太子殿下商议一件正事。”

　　董以衡偏偏不想与她商议那件正事，语声微涩的问道：“你和陆麟的婚期昨日已定？”

　　他显然已经知道，钟意之反问道：“太子殿下和姐姐的婚期意欲定于何时？”

　　董以衡道：“未定。”

　　钟意之没有忘记容国公主的话，直言问道：“太子殿下意欲和陈国二公主联姻结盟？”

　　董以衡笑了笑，好奇她旧事重提，问：“你允许吗？”

　　钟意之笃定的道：“不允许。”

　　董以衡慵懒的道：“我听你的。”

　　钟意之惊诧，他决定的太随便，且不论他真实态度，她断然不允许和大陈国联姻，顺势道：“还有一事，望太子殿下准许。”

　　董以衡不想准许，再三引开话题，温存的问道：“不能再同眠一屋，你这两晚想我吗？”

　　钟意之心头一悸，蹙眉。

　　“我很想你，想得夜不能寐。”董以衡认真的注视着她，清晰有力的道：“我辗转反侧，寐求钟意之。”

　　钟意之惊唤：“太子殿下！”

　　董以衡的眼里尽是相思，郑重其事的道：“我喜欢你，我想要娶你。”

　　他又如此轻而易举的说出轻率之言，钟意之莫名的惶然，觉得他是一时兴起，觉得他故意胡闹，冷声道：“臣女有正事相商。”

　　董以衡不再回避，洗耳恭听。

　　钟意之冷静的道：“臣女想尽快沿袭大将军之位，不知太子殿下有何顾虑？”

　　董以衡沉静的道：“我想尽快迎娶你，不知你有何顾虑？”

　　钟意之不禁冷目相视，冷道：“臣女在说正事要事。”

　　董以衡严肃的道：“你的‘大将军’是正事要事，我的‘喜欢你’也是正事，我的‘迎娶你’也是要事。”

　　钟意之感受到他的脸色微沉，他在不悦，散发出极其严肃的气息，从未有过的严肃，不似往日的纯真温和。

　　董以衡依然严肃的问：“你丝毫不喜欢我？”

　　钟意之深吸了口气，暗暗握了握拳，不想与他纠缠，语声冷而钝的道：“不喜欢。”

　　董以衡问道：“当真也不想被我喜欢？”

　　“不想。”钟意之脱口而出，她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纯粹，纯粹的君臣，将来是纯粹的皇上与大将军。

　　“祝你和陆麟百年好合。”董以衡心中沉痛，她终究是想嫁给陆麟，否则，依她的性情定会直言拒绝婚期，而她接受了婚期。他极为不快，重重拂袖，阔步而去。

　　钟意之一时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得仿佛失去知觉。他愤而走了，不再理会她，那句祝贺之语如此刺耳。

　　天气本就阴沉，随着秋风起，绵绵细雨落在她的发间衣上。

　　她就那样站着，站在菊花园圃小径，淋着秋雨，理不清思绪，茫然若失。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把素色油纸伞举过她的头顶，回来为她遮住风雨。

　　董以衡撑着伞，抿唇不语，看着她的眼神不悦而又不舍。

　　钟意之抬眼一看，见他满身尊贵气势，似乎随时能压制一切。

　　伞下俩人，听着雨声，心事如细雨繁乱。

　　钟意之稳了稳心神，执念着沿袭大将军一事，道：“太子殿下，臣女有自知之明，此生唯能胜任大将军一职，且仅会领兵打仗横刀沙场，请太子殿下三思。”

　　董以衡的眸色深沉，沉默片刻，用她说话的方式，道：“你不必当大将军。”

　　钟意之懵怔。

　　董以衡望向朦朦细雨，道：“你不需要领兵打仗。”

　　钟意之困惑的看着他。

　　董以衡冷道：“莫再提。”

　　钟意之瞠目。

　　董以衡沉声道：“你既然愿意嫁给陆麟，理应学着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钟意之绝无此念，她不认为自己会生儿育女，她的热血应洒在战场。见他的情绪不稳、心情不佳，她不知所措，便不再多言，改日再来。

　　看了看绵绵细雨，她走出伞下，朝来路而去，道：“臣女告辞。”

　　董以衡不想让她离开，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捉住她的手腕，要拦住她。

　　钟意之察觉他靠近，轻快的纵身一跃，落在不远处，远离了他，加快了离府的脚步。

　　她像是疾风，像是飞鸟，董以衡捉不住她，连忙奔去追她，急道：“小娘们儿，站住。”

　　又听到那个称呼，钟意之竟是顿时慌张，脚下更快，穿行在雨中，行色匆匆的飞奔至府门前。

　　府门前的侍从却不开门，道是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不能放任何人随意出入。

　　钟意之驻步于门檐下，神情清冷，浑身潮湿，望向远处撑伞而来的董以衡，他悠然信步，就像是漫不经心的春风。

　　待他走近，她当众恭敬的行礼道：“臣女告退。”

　　董以衡将油纸伞搁在一旁，遣退了门前侍从，与她并肩而立的避雨，道：“等雨停了再走。”

　　雨小，可以冒雨纵马回府，钟意之道：“不必。”

　　董以衡看向茫茫雨雾，道：“不必走。”

　　钟意之偏首瞧他，他的脸色仍是不悦，她提议道：“太子殿下无需相陪，臣女一人在此等雨停。”

　　董以衡置气的道：“我想相陪，与你无关。”

　　钟意之哑口，不再多言。

　　门檐上细雨沥沥，门檐下寂静沉默，他们都眺望着前方，听风听雨听心声。

　　良久，雨不停歇。

　　“冷吗？”董以衡突然开口。

　　钟意之道：“不冷。”

　　“我冷。”董以衡侧身向她，道：“我浑身冷。”

　　钟意之道：“太子殿下请回屋取暖。”

　　董以衡笑了笑，道：“我想喝你煮的御寒姜茶。”

　　钟意之蹙眉，他竟然展颜笑了，喜怒无常。

　　董以衡清了清喉咙，站姿挺拔，不容她拒绝的道：“本太子命令你立刻去为本太子煮姜茶。”

　　钟意之一怔，他何止喜怒无常，还性情不定，开始以太子身份发号施令了。

　　“永不忤逆？”董以衡好整以暇，专注的盯着她，她眼里可有他？他要让她眼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