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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只差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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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支支船的竹篙在划行的过程中不停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下面经过阳光反射的河水,犹如镀上一层带有金属光泽的液体,闪着夺目耀眼的金光。
瑾朵的体力不算好,她能坚持划了这么久的船已经是咬着牙关挺过来的,现在她一边咬着,一边在嘴里嘀嘀咕咕,我靠!卧槽!我去!之类的话助自己长风破浪。
鼬看不下去,帮她接过去一支竹篙,瑾朵有气无力地回他,“你又不知道怎么走。”
在丰足的阳光的照射下,鼬一向黑色的头发变得有些发黄,像是特意经过漂染的一样,“我只拿着一支竹篙,然后跟着你的方向,发生偏差的话,你可以拿即使纠正我。”
瑾朵的力气不够,现在又精疲力尽,让三个人的行程拖慢太多。
小老鼠精七杨刚刚在船舱又啃了点食物,满载一肚,于是在底下轻轻一跃,越到瑾朵的肩上。
七杨的身子也就那么大点,吃了东西也算不上多少的重量,可瑾朵现在是一根羽毛落在身上都嫌重,更不用说它了。
“小祖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挺尸给你看。”
七杨很不客气地‘嘁’了一声,下一秒一蹦,蹦到鼬的头顶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存了高人一等的心思。
可惜一股飒风过来,他被空中一个翻身被吹了起来,急中生智拉扯鼬的一缕头发,在鼬的发丝中荡起了秋千,各种咿咿呀呀。鼬闷哼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往自己的头发抓去,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它捏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接着把他扔到了自己的肩上,“别再乱跑,等下被风刮到水里我也没办法救你。”
瑾朵:“No zuo no die。”
七杨趴在鼬的肩膀上,两只手揪紧了鼬的衣服,“我们能再快点吗?”
鼬:“在赶了。”谁还能比他更担心佐助和简悠的安全。
七杨恨声道:“明靖杉那家伙怎么那么狠!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一母同生,自小相互依靠,他也能下得了手。”
如果说鼬和七杨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批判靖杉的话,瑾朵可以说是感同身受的参与者之一,因为若杉在尚食居工作很多年,两个人之间是老板和下属,也是朋友。虽然若杉不辞而别,但时不时地还会给他们寄去报平安的信件,双方一直在保持联系。他们从回明谷离开,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去寻找若杉的下落,希望从她的口中得到神树本体的下落。
若杉当年无意中种下神树,可神树本体为树,寄生土地滋养才能成长,神树的灵体养成的程度也和本体相照应,但如果把人当成寄主的话,它的成长状态会快上几倍乃至几十倍,所以靖杉用来禁术把神树的灵体召唤到自己的身上,用自己去喂养它。
七杨带着他们找到若杉的时候,她已经被明靖杉先下手为强了。
她见证了一个好友的死亡。
“妈的!”瑾朵骂骂咧咧:“老天早点收了他!”她手中划得更加卖力,“不管兄妹之间的关系是好是坏,他也不应该对若杉下手,猪都不如!操!”
在禹城的时候,她和苗爷苗婆也会经常问起若杉家里的情况,若杉说自己有个关系很好的哥哥,不过她和哥哥失散了,再也找不到他。现在想来,那个失散了的哥哥,指的是与她背道而驰的明靖杉,饶是如此,她对那个关系很好的兄长赞不绝口,总是说哥哥如何如何地好。瑾朵在寻找若杉的途中心想,若杉看不惯明靖杉的行径,不愿意继续看着他堕落下去,才背井离乡远走他乡,十几年来,她从未回到回明谷,可明靖杉再坏透了,那也是她心中难以放下的兄长。
木叶的那一幕,实在让她太触目惊心了。
鼬见瑾朵的眼睛红了,轻声地开口道:“至少我们赶上了最后几秒。”死前的最后几秒,他们从奄奄一息的若杉哪里得到了所需的消息。
*
明芸当年第一次见到猿飞赫源,是在回明谷的后山,从她的屋子出发,穿过一片灼灼的桃林,会到一片空旷的山谷,山谷四周的石壁很高,显得它更加地空旷,你站着大喊一声,喊声会撞击到石壁上返回,从四周一起返声。
瀑布之水疑似银河落九天,长长无边的白色幕帘从天而降,像是天女织的云锦。瀑布是回明谷与外界唯一没有被设下结界的地方,因为它的高度有几百米,真有外人从上面掉下来的话,几乎没有生存的机率。猿飞是那个活下来的幸运儿。
因为他遇上了明芸,没有与她相遇的话,也就没有几十年的恩恩怨怨。
简悠站在瀑布底下,她站的位置非常地靠近,所以瀑布洒下的水雾淋到她身上。空谷是那么地安静,安静地令人窒息,这死一般的寂静会使她不由地陷入起起伏伏的深沉过往中间。她忽的睁眼,一张脸上本来都是湿漉漉冷冰冰的水,睁眼的一瞬间,眼里却涌出了热热的液体,热的滚烫,灼烧心扉。
“十七年了。”她痛苦地呢喃了一句。
“我等了你……整整十七年了啊!”有人在她身后说话。
简悠转过身子,她整头的头发被水浸湿,正软趴趴地贴在头上,前额的头发还有不断的水渍滴下来,眼皮承受不住重量的时候,会被逼着闭上眼,接着冷冰冰的水会在眼里被加热一下再过滤出去。
“阿芸。”靖杉轻轻地叫唤她的名字,带着几分的温柔,几分的久别重逢,几分的苍老。所有人都在羡慕他不老的容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在衰老,失去挚爱之人的那一刻,他就以多普通人几倍乃至几十倍的速度在衰老着,可他还要维持自己□□的年轻,他坚信某一天她能重现世间,所以他也不能变老,不然就更加地配不上她了。
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不信你看,他等到她了。
“赫源死了。”明芸在喃喃的是这个。她死前的最后一击,是关于丈夫的死亡,活过来的她仍然把她的时间停在了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从失去他的现实中踏出一步。“我被困在无妄空间的时候,一直在拼命地回忆,那个男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长什么样子?”她笑着笑着笑出了泪,“现在我想起来了,他是我的丈夫!死去的丈夫!”
“明靖杉!你为什么到死也不愿意放过我!你要我活着,牺牲我的女儿让我活着!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下去!”
“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他急急忙忙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我把药研制出来了,你吃了它,就会忘记关于猿飞赫源的一切,你失去了他们,还有我和明晰!我是你的丈夫,我们还有女儿,你从来不喜欢回明谷,我们三个远离这里,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一起生活。”靖杉为他们的未来构建了完美的蓝图,他激动地走向她,还把手里的药递了过去。
明芸把他手中的药瓶甩开,药瓶砸在地上,盖子和瓶身分离,里面几颗小小的药丸和跳脱的小孩子一样,欢快地到处滚来滚去。
“我恨你。”明芸静静地抬头,对他一字一顿道。
靖杉慌乱地朝后退了一大步,两只脚颤颤巍巍像80多岁走不动的老人,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半是痛苦半是凄凉的呜咽。
每一个午夜梦回,他能在想起在结界中她冲满恨意的表情,耳畔句句响彻她的那句‘我恨你’。
他双脚跪在了地上,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发泄自己的情绪,“你还要我怎么办?我为了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逼自己做了无数不愿意做的事情,为了掩盖行径,我甚至不惜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师,自己的好友,最后连……最爱的妹妹都失去了。”若杉在临死前叫他回头,可他怎么能回得了头,他早忘了当年温柔的明靖杉是什么样子的,忘了所有的所有。
“我一点也不喜欢杀人。”他低低地哭了起来,“他们临死前都在诅咒着我,梦里对我纠缠不休,要我偿命。血腥味令我的胃里翻浆倒海,鲜艳的红看起来能夺人性命,我讨厌红色,害怕身上沾到一点儿的血。”他满手满身的鲜血,脏!真脏!只有拼命地洗了再洗,才能把它们洗掉;只有把虚伪的白色罩在身上,才能粉饰他的血腥。
“你杀了……若杉?”明芸空洞的眼睛停止了落泪,喃喃地问道。“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我对不起母亲。”他把两只手蜷起放在嘴角,目光呆呆,脸上慌乱,“若杉,妹妹,我的妹妹。”靖杉痛苦地吼道:“我居然杀了她!”
明芸怒极反笑,一个人兀自狂笑了起来,“看到了没有靖杉,你就只剩下自己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把苦无,插进自己的身体。
谁知苦无在中途被靖杉截住,她手上挨了痛,匕首掉到了地上。
靖杉压制住她的反抗,把她抱在怀里,“我只有你了!我好不容易救活了你!你不能死!”他手上捏着一粒药丸,只要把药喂下去一切就能圆满了。
“你真的认为,我妈妈复活了吗?”
他听见耳边的简悠冷冷地问道,靖杉全身一僵。
简悠慢慢地身子退出来,抬起头看着靖杉,眼里的讥讽和冰凉是那么地明显,“很可惜,你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但是,终究还是差一点点,人生总是如此,机遇难得,当年的明芸晚一点遇见猿飞赫源的话,猿飞赫源会死去,于是两人不会有交集,或许靖杉和她就能在一起。一点,也只是一点,明靖杉就能成功地复活明芸,如果没有佐助的话,她永远都出不来。
简悠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手上沾有新鲜的血液,来源于靖杉,靖杉的心脏处插着那把刚刚掉在地上的苦无,被割破的动脉无比欢快地往外喷血,他却跟不知道痛一样,一张脸没有显露一丁点儿的痛苦,忐忐忑忑,小心翼翼地问道:“阿芸呢?”
“去找爸爸了。”简悠甜甜地笑着,“彼世和现世的门重新被打开,她终于解脱了。”她的爸爸妈妈,终于能在一起了。
“你、骗、我。”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来的,也不会属于你,总有一天还会失去,明靖杉,你还要欺骗自己吗?”
“哈哈哈哈哈。”靖杉仰起头,对着天空大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涌涌不断的伤口被瞬间治愈,鲜血止住,在他的身后,灰棕色的东西在不停地聚集增长,它的体积形状不停地在变化,最后停止成了一个高达几十米树身模样,树身顶上两颗金黄色的眼睛犹如燃烧不熄的火苗,两侧横生出两根长长的主干,而最底下的部分,是数以万计的根须。
寄生在他身上的神树灵体,终于被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