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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决定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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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悠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色。
好清冷。
她下意识地拉紧身上罩的外套。
“哼哼哼,恩恩,哼哼,嗯嗯嗯。”欢快的小调声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来。
简悠想也不想地转过身子,原路返回。
“诶诶,前面的小姑娘。”瑾朵在后头叫住,“看见你了,别跑。”
简悠尴尬地说道:“是瑾朵啊,我以为认错人了。”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瑾朵。
瑾朵讳莫如深地看着简悠,“拉倒吧,你分明看到我故意回避。”
“抱歉,我的眼睛最近有些不舒服。”
“真假的。”瑾朵关怀地说道,“那你还是多休息吧,可别眼睛出了什么岔子,鼬没了一只眼那事,我现在还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简悠浅浅地笑了笑。
瑾朵神采飞扬地说道:“我正好要找人分享好事呢,你过来。”她拉住简悠在树圈上大剌剌地坐下去,“反正晚上也要洗澡。”
“怎么了?”简悠在她旁边坐下去。
“我……”瑾朵双手握住简悠的肩前后快速地摇晃,“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激动啊!”
好、晕。
“哈哈哈哈哈哈。”她拍拍简悠的头,“被晃傻了。”
短暂性的失明之后,简悠一脸无奈地说道,“真晕了。”
“哈哈。”瑾朵笑道:“简悠,瑾安有消息了,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瑾安?”简悠没敢看瑾朵。
“我不是拜托你帮我找瑾安和公主的下落吗,你说一直没有消息,我心里一直很担心他们,因为如果被大名的人抓到了,会难逃一死吧。”
简悠抿起嘴唇。
即使清楚这一点,她还是把瑾安的下落透露出去。
“不过现在好了。”瑾朵如获大赦,“瑾安已经没有事了,大名找到了他们,可最后还是成全他们,和亲换成了另一位公主,听说水之国那位和亲的贵族还很喜欢那位公主呢。”
“你怎么愣着?嘻嘻嘻,小样,果然听傻了吧。”
“太好了。”简悠一只手放在胸口,久久地闭上眼。
她的自私,没有酿成大错。
“perfect!”瑾朵从地上跳起来,还在原地转起了圈圈,边转边哼起了小调。“对了,听说你和佐助早上去了一趟瞭望台,好玩吗?”
“风景挺好的。”简悠站起身子,一只手拍了拍带在身上的脏东西,“我想起有事没有做,就不和你说了。”
“欧了。”她冲简悠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小心哦。”
她朝瑾朵笑了笑:“遵命。”
*
佐助坐在门口的木栏上,背后靠着圆状的梁柱,一只脚弯曲放在木头上面,一只脚自然地垂放在地。他正上方的蜘蛛还在勤劳地结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蜘蛛网的一角还有不幸掉入陷阱的昆虫,他们即将成为蜘蛛的盘中餐。
鼬走过来,刚停住脚步,一把苦无从佐助的手上挥出,苦无稳稳地从鼬的劲边擦过去。矗立在鼬后方的梁柱上,一条青色的小蛇尾巴被苦无牢牢地固定住,青蛇感受到了来自尾部后方的疼痛,整个身子无规律无节奏地扭来扭去,妄想靠着力度把苦无拔出。
鼬抬起手,毫不费力地把苦无从梁柱上拔下来,青蛇咚的一声落在地上,迅速地钻进草丛中寻求保护。
“你说,爸爸妈妈临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佐助突然出声,“惊讶和失望之余,还会有多少程度的愤怒。”
“是不是会很恨简悠。”
鼬:“今天在瞭望台的事,我都听说了。”
佐助看了鼬一眼,没有开口。
他的双手记住了那种感觉,须佐能乎在掉落的前几秒,终于来得急抓住她,他冲上去把她抱住,失而复得的庆幸感使得他把怀里的人抱得越来越紧,明明最该紧张的那个人是简悠才对,可当时他分明只能听得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佐助:“她很平静,从掉下去开始,我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到过一丝的慌乱和绝望,到我救回她,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劫后余生该有的情绪,就像是……”
鼬:“就像是没有求生的欲望一样,生存的意识不强烈,所以死亡的表现也很平静。”
佐助:“那一刻她就像是在,坦然地接受。”
“那么你呢,佐助。”鼬轻声问道:“放手,也带着一种坦然吗?”
“不是。”佐助否认,明明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后悔,何来的坦然。
“都说久喜不成喜,久悲不成悲,其实都是在泛泛而谈,真正的痛苦之事,是会印在灵魂之中,桎梏着我们直到死去。死去的人痛苦一分钟,活着的人痛苦一辈子,强大的愧疚感烙印在小简的灵魂中,或许会陪伴着她一辈子吧。”
佐助闭上眼,他和她之间,隔了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
“小时候你问过我,为什么爸爸妈妈那么宠简悠,却对你那么严格。”
“因为七杨。”
“不是。”鼬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因为小简的亲生父亲。”
简悠的、父亲?
“三代对简悠的照顾不是空穴来风的慈爱,三代的义子,猿飞赫源,也是父亲的同窗挚友,小简的母亲即将临盆的时候,猿飞赫源和我们的父亲一起出任务,猿飞赫源在任务中一去不回,小简的母亲知道后也心如死灰地去世。父亲是带着巨大的愧疚见证简悠的成长的,这一份愧疚来自……”
“猿飞赫源是因为他而丧命的。”
在鼬的娓娓道来中,佐助渐渐地睁大了眼睛。
**
靖杉最近很喜欢怀念过去,远到记事起就再也不见的母亲。
回明谷是禹城最隐秘的地方,它是外人口中花之国真正的军事力量,大名和他的近亲是回明谷遗留下来的最原始的分支中最强大的一支血脉,而回明谷历任的谷主身上则是最原始最纯正的血脉。
大名是分支中的领导人,以大名为中心建立起的花之国,他们最大的作用,是为了保护隐于内部的回明谷不被外人所知。
凡是大名的皇子公主,没有一个会被送到回明谷,除了他和妹妹。母妃送走他们之前,告诉他们,父皇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接受更好的训练,等他们学好本事出谷,才能为父皇分忧解难。
那天他牵着妹妹的手,不住地告诉母亲,叫她不要担心,他会学好本事,还会保护好妹妹。他和妹妹站在回河的岸口,目送母亲离去,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四岁的他和妹妹分到了一间小屋,他们每个月去长老们那里领足够的粮食,自己洗衣做饭,自己打扫卫生。丢掉皇子公主的身份,忘记以前的优越生活,一切从新开始。妹妹时常问他,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们去训练,没有人带领他们做事,他笑着摸摸头,说长老们觉得他们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
有一晚下了很大的暴雨,窗外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一次接一次地降临,简朴的屋子暴露出它长久被忽视了的短板,好几处地方漏雨,他起先拿着盆子在下面接,后来漏雨处太多盆子供应不过来,他只好放弃。最让他手足无措的是床上方的房檐也不能幸免,他们连睡觉都不行。妹妹的胆子很小,一边哭着一边叫喊着母亲。
“哥哥,哥哥我好怕,我要回宫,我要找母妃,呜呜呜呜,她为什么没有来接我们。”
他抱住妹妹缩在没有漏雨的角落里,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哼起母妃哄他们入睡的童谣。浅睡中的妹妹一会儿大哭,一会儿被雷惊醒大喊大叫,他只能一边哄着她,一边偷偷地擦眼泪。
母妃离开的时候他就明白,他们被送到回明谷,是流放。
第二天一大早,他趿拉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跑去找负责房筑的管事。
“大人,大人。”他不厌其烦地叫了一遍又一遍。
“吵死了。”管事一手撑着脑袋,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什么事赶紧说,一大早吵死了。”
“对、对不起。”他缩了缩脖子,“我们家的屋子漏水,窗户了坏了,你能不能请人帮我们修一下屋子吗。”
“可以,你先做个记录。”管事递过来本子和笔。
“谢谢,谢谢你。”他前前后后不断地道谢。
太好了。
“诶,你们看你们看,那就是被流放过来的皇子哦。”
靖杉低下头,快步地跑起来。
“哥哥。”妹妹一边裹紧身上的东西一边开口,“我、我好冷啊。”
靖杉把几件大衣也盖在她身上,“这样会好点么。”
“哥哥,你不是说会有人帮我们修房子吗。”
“可能管事最近太忙忘记了,我明天再去问问。”
第二天一早他路过时,看到有几户修屋子的人家,“真是的,前几天那暴雨也太猛,谷里好多房子都遭殃了。”
“管事大人,”靖杉个子不够,垫着脚勉强露出一双眼睛,“能快点修一下我家的房子吗,我妹妹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很冷。”
管事无可奈何:“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吧,修屋子的人很多,一时忙不过来,你再等等。”
“可、可是,我妹妹会感冒的。”
“不会那么容易感冒的啦。”
“是真的,她偶尔还会咳嗽。”
“啊?那就带她去看病吧。”
靖杉涨红了脸,“我、我是花之国的皇子,你、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
管事的狂笑不止,“小人知道了,我尊敬的皇子殿下。”他特地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你!”靖杉又气又恼。
家里实在太冷了,哪怕再放一天不管,妹妹可能真的就会生病,没办法了,至少先把窗户堵住。
“会摔倒吗?”妹妹在下面怯生生地问道。
“不会的。”他借助椅子爬上窗台,一只手把一块没用的布摊开,用布堵一下的话,应该会好很多,“来,把东西递给我。”
“啊。”靖杉痛呼了一下,从窗台上摔落在地。
“哈哈哈哈,你们看,我就说我能扔中。”不远处一个男孩子嚣张地看着他们。
“你们为什么拿石头扔我哥哥!”妹妹生气地质问。
“你们给我们回明谷丢脸,扔你们一下怎么了?”
“就是,不要脸,私生子。”又有一个小男孩冲他们做鬼脸。
“你们说谁私生子!你们在辱骂父皇母妃,我要让父皇把你们抓起来。”
“你们的母妃和别的男人珠胎暗结嫁给大名,给大名戴绿帽子,真不要脸!”
“不要脸!”
“不准你们胡说!”她跑上去把带头的男孩子推到了地上。
“你敢推我!”男孩从地上爬起来,一巴掌打在女孩的脸上。
女孩被扇得七荤八素,跌坐在地上。
靖杉大怒,不顾疼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上去给了小男孩一拳。
“不要脸的私生子,一起上,揍死他!”
七七八八的拳头砸下来,靖杉一点还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两只手徒力的护住自己的脑袋。
好痛!他一边忍受着男孩子们不堪的辱骂声,一边听着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包围的间隙中,他看到有被声音吸引过来的大人,妹妹抱住他们的大腿祈求他们,大人们却像看到肮脏的东西一样甩开她。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血缘重于一切,不纯的血脉,就是回明谷中最下等的人。
“你们在干嘛?”有一个女孩子温温弱弱的声音打断停不下来的拳头。
“怎么?你想帮他们?”有一个男孩子示意般地拉了一个为首的男孩子,为首的男孩不屑地甩开他,抬高了下巴对女孩说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啪。
为首的男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妈。”
“放肆,谁让你对少谷主出言不逊的!”男孩妈妈道:“还不给少谷主道歉。”
男孩子抬头,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原先坐视不理的大人们心有灵犀般地都站在了小女孩的身后,一脸冷酷地看着他。
“对不起。”
女孩叹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再欺负人了。”
靖杉的眼前出现了一双女鞋,他再往上,有人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他撞进她关切的眼中,“你还好吗?”
***
“你决定好了?”靖杉问身后的人。
月亮从云层里越了出来,照亮简悠姣好的面庞,说道:“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