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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立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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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周六太爷弱声道,“我可没这么说!”
“就是、就是!”周十一太爷附和道,“小丫头,我们这么急匆匆地赶来,也是为了你家好,你爹爹没了,我们都很哀痛,但他的后事不能不料理,你说你一个女儿家……这这这……这成什么事?”
“原来如此。”周娉婷点头,声音依旧低低的,“诸位叔祖有心,侄孙女在此谢过了。不过此事若是由侄孙女与诸位叔祖决定,只怕不妥,不如明日一早召集全族,在祖宗牌位前决定,如何?”
五位太爷原本以为周娉婷会负隅顽抗,舍不下这金山银山,不想她竟答应得如此痛快,登时各个笑逐颜开,点头道:“甚好、甚好!侄孙女儿,你果然深明大义!”
“如此,便请诸位叔祖先好好商议了。”周娉婷的表情并无变化,她敛衽行礼,不着痕迹地下了逐客令。“侄孙女还要为父守灵。”
“自然、自然!”五位太爷连连点头,也不喝茶要坐,转身便走了。
江自流等五位太爷离开了才将江夫人的手放开,江夫人忙同周娉婷一起跪在灵前,着急道:“小妹,你怎能答应他们开祠堂呢?”
“姐姐放心。”周娉婷一边烧着纸钱一边道,“我心中有数,断不会叫他们得逞。”
江夫人只能闭嘴不语,心中的担心又多了一层,因这一瞬,她想到四个字——无子立嗣。
周六太爷等人想到的也是这四个字,这才找上门来的。
中原千百年来男尊女卑,实行嫡长子继承制与宗法制,礼制规定,凡祭祀者必须为男子,同时,主持葬礼者也必须为男子,父死则子主理丧事,绝不能是主母或女儿。如若家主自身无子,为保祭祀祖先的血食不绝,则必须立嗣。立嗣即将宗族中辈分低一辈的男子收养为子,继承香火。
如今周游只有两个女儿,周初零虽贵为御史夫人,但身为女子,即便她未被逐出家门,也是不能继承香火的。从前周游还活着,族中长老念着他未曾年老,兴许还会再娶一房继室也为未可知,是以不曾催促。如今周游死了,周家只剩下周娉婷一个孤女,岂不正和了无子立嗣的情形么?此时从族中选个男丁认在周游名下,继承香火,乃是理所应当、名正言顺。
周十一太爷道:“方才来的路上我还担心小丫头不同意立嗣的事,如今看来,小丫头倒是明白事理得很,一点也不用长辈操心。”
周十四太爷也道:“她不答应哪行?难道还能让她一个女儿家主持周家?还是要男丁才行,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
说到此处,周十四太爷忽然顿了一下,恰好五人都走到了周府门口,周十四太爷便打了个哈哈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家,通知本族各支明日一早到祠堂集会才是。”
语罢匆匆上了马车,令车夫将车赶走了。
然而这一句话却深深地点到了其余四人的心里,都是活到了古稀的人,既然都赶在第一时间来了周府,谁还真为了周游的香火着想?劝周娉婷接受立嗣乃是五人一心的决定,但这立谁当周游的子嗣,却各怀心事了。
周游的子嗣,继承的可不仅是周游的香火,更是周游这遍布江南的钱庄、地产、铺子与周府里不计其数的银子。
所以,五老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继承周游香火的嗣子,必须出自自己府中,如能是自己嫡孙,那便更好了。一时五老离了周府都无心谈论,各自匆匆回家了。
周六太爷一回到府上,长子周沣便迎了出来。
“爹,您回来了?儿子接到一个消息……”
“周游死了是么?”周六太爷摆摆手,“此事我已知晓,去把炜儿唤来。”
周沣不解,“爹,您唤炜儿做甚?”
炜儿是他嫡三子,年方七岁,才刚开始上家塾,此时唤他难道是老父触景伤情,念及嫡孙了?
周六太爷瞪眼道:“叫你唤来便去传话,哪来这许多废话?”顿了顿,念及周沣是周炜生父,周六太爷缓和了语气又道:“明日在祠堂前全族集中,我要带上炜儿去,大郎,无论如何,咱们一定要让炜儿过继到周游膝下,届时你身为周游族兄,一定要为周游主持丧事,知道么?”
将炜儿过继给周游?他为周游主持丧事?这话的意思是……周沣愣了一会儿,看着父亲。
周六太爷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可……可是……”周沣面有难色。
“可是什么?”周六太爷训斥道,“蠢东西!儿子什么时候没有?大奶奶与你正当年盛,再生一个嫡子也未可知,何况没了炜儿,你还有两个嫡子,这周游的嗣子可就只有一个,咱们家若是不抢,其他旁支可就等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非是儿子不愿……实在是……”周沣叫道,“就在方才,周府的下人来咱们家报丧了,用的还是……周家家主周娉婷的名义!”
“什么?!”周六太爷猛地回身。
周沣赶紧低下了头,将讣闻给递了上去。
“这……这简直……岂有此理,胡闹至极!”周六太爷将帖子一把砸在地上,怒道:“可恶!”
“就是、就是!”周沣道,“周娉婷一个女流之辈,怎能为父发丧呢?更别说继任周家家主了!”
周六太爷面沉如水,“小丫头竟敢耍我,明日在祠堂之前,要她好看!”
他相信,族中只要接到讣闻和明日集中祠堂消息的人,心中的念头必定同他一样。
“那……爹,炜儿……”周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明日依旧带上。”周六太爷冷哼道,“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竟敢跟我作对,周游的家产,必定入咱们家的囊中!”
是夜,周府。
江夫人与周娉婷在灵前已守了半日,眼看着夜色降临,江夫人心疼妹妹,便轻声劝道:“小小,你一整天未曾进食,先去用些晚饭,这里我和你姐夫先守着好了。”
周娉婷并不觉得哪里饿,被囚禁在密室时,常常三天两头吃不饱,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不知饥饱。但如今她身体康健才能对付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更何况还有事要处理。
“好。”她点头说,“我去去就来,姐姐,辛苦你与姐夫了。”
她与自己这般见外,是十年没联络生疏了,也是她蒙受劫难,对人更提防了。江夫人心疼得紧,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应道:“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身体要紧,父亲泉下有知,绝不会怪罪你的。”
闻言,周娉婷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灵堂,才走过穿堂,到东院去了。
周府分成三个纵列布局,中间一溜往北是大门、大厅、内厅、正房、后院所在的正院,西院是几个大家奴的院子和周氏祠堂、花园,东院有三个隔开的部分,最小最南边的倒座房是马厩,中间是三个小小的院子,住着小厮们,隔了条夹道便是账房,再过一条连接东穿堂的夹道,便是周家历代嫡长子的住所物华苑。周游膝下无子,这物华苑一直都是周娉婷的住所。
物华苑分为两进,前边是若冲堂,周娉婷一贯住在后边的若缺居,但这回她到了物华苑,却先在若冲堂坐了下来。不等她吩咐,一个丫鬟便上前问道:“小姐,您自回府便不曾进过粒米,先用些晚饭可好?”
周娉婷点头,丫鬟便端上一碗素粥、三碟糕点,恭敬地侍立在旁。周娉婷将素粥尝了一口便放下了,青花瓷碗落在坚硬的红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丫鬟吓了一跳,忙看周娉婷的神色,周娉婷的脸色微冷,问道:“这是什么粥?”
“小姐恕罪。”丫鬟从未见过如此面冷之人,吓得立时跪下道:“今日老爷蒙难,小姐身带重孝,不能食荤腥,婢子担心小姐身子受不住,便自作主张做了碗清心粥,不知小姐口味,请小姐恕罪。”
周娉婷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没说饶恕也没说惩罚,又问道:“这粥里加了什么?”
“回小姐的话,这粥是用糙米、绿豆、小米做底,泡软之后先放入蒸笼蒸煮,再与加入紫山药丁、枸杞、百合熬煮成的。”丫鬟急急解释道,“小姐,这其中绝无半点荤腥,”
紫山药对气虚体质有滋补作用,难得这丫鬟知道。周娉婷心中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谁令你来服侍我的?”
丫鬟道:“婢子名叫雪月,二管家命我与雪絮不必做其他事,只管服侍小姐,故而雪絮在灵堂外服侍着,婢子在物华苑守着。”
原来是周义派来的。周娉婷放下心来,抬手道:“你起来吧,这粥没什么不妥,方才吓着你了。雪絮在何处?你们也用些晚饭,待会儿我有话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