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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一丘之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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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暮听了,暗自咋舌。也不知他今日吃了什么药,分明不愿去见大皇子,又要随她一齐去。却知他一向言出必行,换上衣衫也就跟着他的步子走了出去。
这边大皇子由婢子领着先行去到前殿,方才环视了一周这落阳殿的会堂,便听外间廊道传来轻轻重重的脚步声,不由敛了本就无多少情绪的面色,侧过身,望向殿门。
不出片刻,见着他那皇兄转过宫门,接着后头跟进一女子来,伴着候在堂中宫婢的迎接声,“参见三皇子殿下,参见三皇子妃。”
“你终于回来了。”
大皇子看向三皇子身侧走上前来的女子,话虽是说给三皇子的,只那眼神却停在了尘暮身上。
三皇子方抬了手示意候在殿里头的宫婢平身,便听那人的话在前头响起,只消半刻,便抬眼望向那人,回道:“皇兄别来无恙。”
朝阳心里自然清楚朝华那一句“终于”是何意,虽则他不愿同他相见,然他今时将主意打到尘暮身上,他又如何能不出面。且朝华落在尘暮身上的目光,让他莫名不喜。
“这便是皇弟妹?”
朝华只极淡地勾起唇,将话题拉到那女子身上。
今日他来,便是看个究竟,至于他那皇兄如何,倒不是他的目的了。
堪堪将头仰起来与面前一身素净白袍的男子打了个照面的尘暮登时回过神,正要出声应下,就听身旁之人接过大皇子的话,代她应道:“皇兄今日来此,不仅仅是为了看皇弟的妃子罢?”说着一并扯过她的袖子将她拉到身后。
尘暮默默翻了个白眼,却也只是任他拉着。虽说二人这首次见面是大皇子与她的正场,但就凭朝阳那个样子,她若是同大皇子多说一句,这往后的小日子怕是得天天对着他拉到地面的黑脸了。
不过大皇子这人,她适才见到了,只觉心中突突。那人面上端的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到底是天家贵胄,又与朝阳气场不合兼带深仇大恨的,内里几多黑心肠子,她肉眼看不见,心里却是知晓的。朝阳这般动作,无疑是想她远离那人。
“自然。”大皇子扫了眼被朝阳拉到身后的女子,面上笑意不减,将视线转到朝阳的地方,对视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才拍了拍手示意下人将事先备好的礼品带了上来。
“前些日子听闻皇弟运往北齐的聘礼生了事端,虽未被人中途劫去,左右还是误了吉时,”大皇子挥退下人,又道,“小小心意,不成敬礼。”
“本欲在晚宴上献与皇弟与皇弟妹的,奈何晚间的宫宴取消,便亲自差人送来了,还望皇弟莫要嫌弃的好。”大皇子稍稍一顿,“这箱子里的送子观音,可是皇兄高价从南灵购得。”
朝华看着因了他这句话眼中一瞬风云变幻的朝阳,唇边笑意比之先前更甚。
看来,他这皇兄,迎娶尘氏,或也存了别的心思。
“皇兄身在西澜,消息倒是灵通。”朝阳仍是看着面前的那人,面色愈发冷肃,“皇弟在西澜出事的聘礼,倒也是被皇兄惦记上了。”
他早知沈长策有动作,却不清楚沈长策是为一己之私还是听从他那便宜皇兄的命令。现在看来,多半是听朝华的令行事。朝华如此这般暗示于他,便是想告诉他,哪怕他被困方寸,他的一举一动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且他此回的敬礼,便是买自南灵的送子观音。
南灵……倘若他亦知晓南灵之事,尘暮的处境怕是危矣。
朝华的意思,是否如他猜测的一般无二?
隐在三皇子身后的尘暮听大皇子说起观音与南灵,脑中似有光亮一闪而过,眉头渐渐锁起来。
朝华自然是听出了朝阳话中的讽刺之意,只依旧那副风淡云清的模样,又望了眼朝阳身后只看得见青丝与发饰的女子,从另一头错身而过,“你二人舟车劳顿,用完晚膳之后早些歇了罢。”
援和殿因为他自小养成的习惯,膳时总比皇宫各处早上半个时辰。如今这个点,落阳殿必是还未上过晚膳,被他这么一叨扰,他这皇弟与皇弟妹定会怨他来得不是时候了。
“恭送大皇子。”
听闻侍女的声音自后头传了过来,隐隐伴着那女子的音色,走到门槛处的身子向里偏过半寸,用余光扫了眼那女子拖曳在地上的绣裙,才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你倒是唯恐天下不乱。”
尘暮人就放在三皇子后头,她这轻轻一动他都知道,何况是开口相送那人发出的声响,虽然是依附在宫女声音里头,还若有若无的,可他就是听着了,未免有些无奈。
尘暮撇撇嘴,将头转回来,看向一脸无奈的朝阳,学着他的样子,道:“你倒是将我的话全给说了去。”
三皇子瞅着身前女子眼中愈见明亮的眸光,清冷的眸子一沉,想起那人说过的话,沉声道:“我不在的时候,莫去见他。”
保不齐这女子哪日好奇心一重,背着他去见那人,倒叫她无意地就中了那人的计。
“知道了知道了,本姑娘不会私下见他的。”尘暮一口应下,摸了摸肚子,觉着的确到了饭点,唤了候在旁侧的青梨进来吩咐厨房上菜。
笑话,朝华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毕竟某人那处的伤都是朝华给害出来的,这仇这怨,非一日两日可累。
三皇子见这女子应得极快,心里头凉飕飕的。她应得越是快,就说明越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本来她少放个男子在心上他固然乐意,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不防着朝华,她这不仅小命有问题,还关系到四国的局势。
见她又自行吩咐了侍女传膳,才想起自己同她均未用过晚膳,便不去扰她正兴头上的兴致了。
他这儿先去做了汇报,后来在丞阳殿转了一圈,再回落阳殿“服侍”了回他这未来的皇子妃沐浴,等到送走朝华,委实也是累到她了。
往后的事,便往后再慢慢灌输与她。不然依她的性子,怕是会扔下他一走了之,他先前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走啊,你不饿吗?”
尘暮兀自走出几步,见后头没有动静传来,不解地朝身后看去,见朝阳怔忪在原处,眉宇紧锁,薄唇也抿得紧紧的,像是仍在想方才的事,遂又退回来,直接拽着他的袍角一处走了。
反正如果她劝不动他,拉一个正在神游毫无防备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先前他趁她洗浴之际进来,身上那套衣衫却是换过了,想来他也刚浴完身决意到她这处一起用膳,只不曾想中间被突然冒出来的大皇子打断了。然而要不是大皇子突然造访,她那般光-溜-着-身-子裹在锦被下与这人衣冠整齐地对峙也实在不成样子。话说回来,她是不是还得好生谢一回大皇子了?
尘暮暗自好笑,想起二人之前的画面,不禁仰面朝被廊檐遮住并不看得清楚的天空好一番捶胸顿足。明明他几番欺她,到了紧要关头她却总魔怔似的想着他,当真是成了他忠心耿耿的小婢子了。
三皇子从省思中跳出来的时候,人已被尘暮拉着走出好一段路了。低头瞅了眼那女子在他新换上的锦缎上扯出的几多褶皱,摇头苦笑。他这才换上的衣物,倒是又遭了她的毒手,看来日后还是穿麻布粗棉的好。
二人跨进用膳的偏殿时,桌上已零零总总地摆齐了膳食。青梨细心地刚吩咐了宫人揭开肴顶,菜都还是热着的,小姐就同三皇子进来了。
尘暮只看了一眼,便知青梨这丫头真是她的贴心棉袄。落阳殿她今日才进来,殿中上下无一人知晓她的喜好,如果没有青梨先去厨房做了叮嘱,如何能做出这满桌子她喜欢的菜肴来,总不赖是身旁这尊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罢?
心思拐到朝阳身上,尘暮记起来自己好似的确不清楚他的习性。偏好、忌讳,她对他真可以说是半分不知的。
这般寻思着,便清了清嗓子戳戳他的手臂,一边道:“咱尊贵帅气的三皇子殿下,请先入座。”
三皇子斜着眼轻睨了身旁的女子一眼,见她明明很想先用膳偏偏碍着这旁侧宫人的面儿昧着良心顾到他的模样,甚是好笑。不过这好笑他固然不会表现出来,只遂了她的意寡淡地应了声“嗯”便坐下了。
尘暮哪管这人的面色如何,看这尊大神没有找她茬又顺着她的意思坐下来,安了心后“唰”地一下似沾了胶水直截粘到椅子上去了。
在一旁的青梨看着,额头划下几条黑线。
小姐这般做样子,怎感觉做到西边去了,还不如不做呢。
这一餐下来,大半都是尘暮自个儿一人给消灭殆尽的,反观人三皇子,只挑着尘暮不多停留的几些菜肴安静而又快速地解决完了。
“嗝……”
用完晚膳以后,尘暮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顺下肚中一口气,便听外头乐声渺渺似近乎远地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
三皇子分明看清了尘暮眼中的茫然,按这声音的距离,应是在落阳殿之中,可既然不是她吩咐下去的,又不是他的意思,怎会有声乐凭空响起?朝华膳前来过,此番定不是他。
“不知,”青梨皱了皱眉,料想殿中事宜并无这一出,又道,“奴婢去看看。”
“等等,”尘暮站起身唤住欲要出去的青梨,“左不过刚才吃完,这会儿正撑着,便一起去罢。”
青梨今日才跟着她来北齐,皇宫之内除了这落阳殿,宫中人不见得识得她,外头那无名乐音这会儿奏起来,分明不是她殿中之人,定不会买青梨的账,倒不如由她亲自去。
尘暮轻叹一口气,日后怕是不会有太平日子过了。
三皇子闻这女子有自己的心思,便跟她在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声乐来源处去了。
绕过抄手游廊到后园布有假山的草地上,尘暮远远地看见七八个舞女身着赤红舞衣围成一圈跳着不知名为几何的舞,而那先前招引他们过来的琴音,便是出自舞女围成的圈中。
弹琴之人似有所觉,突地加高了一分音色,舞女甩着足有两臂长的绸带,脚下步子愈加得快了,最后一记重弦,舞女身体后仰,露出圆心端坐抚琴的女子来。
一袭白衣,肤白胜雪。
尘暮看清其间女子,不由冷嗤一声。